強烈的光線照進鬆田陣平的眼睛裡,巨大的光暈籠罩在他的眼前,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眼睛一顫,在差點飆出眼淚之前,那隻手終於放過了他。
微涼的觸感從眼前消失,鬆田陣平剛鬆了口氣,那人的手指又落到了他的另一隻眼睛上。
“還有這邊,不要亂動。”
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到底為什麼要檢查麻藥??!!!”
剛剛來的所有醫生和護士都說他恢複得不錯啊!!!
還說他根本不像是從摩天輪上摔下來的,這嚴重程度也就跟兩三米陽台上掉下來差不多呢。
眼前殘留的光暈讓鬆田陣平的視線模糊一片,他費力地望向前方,也隻看到了俯身在自己麵前的高挑身影,帶著冷漠和不近人情的氣息。
“你現在感覺很好?”那隻手終於停了下來,強烈的光線離開了鬆田陣平的視線,鬆田陣平眨了眨濕潤的眼睛,視線逐漸清晰,就對上了那人微涼的目光,“你把我當成嫌疑人了吧?”
鬆田陣平還沒說話,那人就直起身,拿起了搭在護理床邊緣的手套。
似乎是怕鬆田陣平亂動,戴著手套容易傷到他的眼睛,對方才把手套摘下來的。
檢查完了之後,他又想把手套戴上,對上鬆田陣平的目光,語氣了然中帶著些許涼意。
“麻藥對腦部神經有刺激作用,手術結束之後,很多病人都會產生幻覺。”
那人說著頓了頓,視線落到鬆田陣平的身上時候,忽然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尤其是,你們這些警察。”
“躺在病床上都還想著抓犯人,你們可真夠敬業的。”
泛著紫色的眼眸落到鬆田陣平的身上,不知為何,鬆田陣平一陣頭皮發麻。
仿佛忽然被拉到陽光底下暴曬,鬆田陣平神色僵硬。
“你的意思是說……都是我的幻覺?”
那些深不見底的黑暗,還有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意,都是麻藥帶來的幻覺?
那人默默望著他。
他像是被自己嗆到似的,猛地咳了一聲,“我……那個……醫、醫生?”
也不是沒見過其他警察受傷被送到醫院裡,想起他們打了麻藥之後做出的種種丟臉事跡,再看看一身白大褂,筆直地站在自己麵前的年輕醫生,鬆田陣平突然有種想要把頭往後一仰,就這麼睡過去的衝動。
臉上的溫度漸漸升高,鬆田陣平不由得把視線往旁邊移了移。
“麻藥效果一般會在六個小時左右消退,”醫生看了一眼上方掛著的點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起來就沒事了。”
“謝、謝謝!”鬆田陣平飛快地說。
他的視線仍然在另一側遊移,眼角餘光撇到對方似乎打算離開,他在心裡又是緊張又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掃到前方的一樣東西,他的視線忽然一凝。
那是一張賀卡,就貼在距離他不遠的櫃子上,上麵有不少熟悉的簽名,還有一些祝他早日康複之類的詞語,角落還畫了一個小太陽,像是專門用來鼓勵他的。
他的視線落在那個小太陽上,像是被刺到了一樣,微微閉了閉眼睛。
“喂。”
他叫住準備離開的醫生。
對方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他說:“你不會對其他人動手的,對吧?”
對方就是來殺他的,如此明確的殺意,又怎麼可能是幻覺。
如果是幻覺,他又為什麼會看到景光留下來的提示?
他眼神望著麵前的醫生,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語氣出乎意料的冷靜和犀利。
“你和放炸彈的那個混蛋不是一夥的。”
和眼前這個人相比,放炸彈的那家夥頂多隻是藏在陰溝裡的老鼠,隻會躲在暗處算計彆人,稍微鬨出點動靜就沾沾自喜。
要是那個人的話,恐怕自己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就會瑟瑟發抖了吧?
怎麼可能這麼冷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了他對鎮痛藥的抵觸。
所以才說,鎮痛藥還是要繼續打這種話啊。
鬆田陣平眼神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你到底是誰?”
今鶴永夜停了下來。
算上安室透的那次,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人拆穿了。
鬆田陣平的語氣比安室透更篤定,也更讓今鶴永夜疑惑,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自己似乎沒有留下什麼破綻吧?
今鶴永夜望著鬆田陣平,他的眼神依舊算得上真誠,眼裡也沒什麼敵意,他不由得說:“你這都是……”
“不是幻覺,”鬆田陣平打斷他,“你騙不了我。”
今鶴永夜微微眯起眼睛,視線掃過他的臉,望向了櫃子那邊。
鬆田陣平的態度忽然轉變,似乎就是從那裡開始的。
注意到他的眼神,鬆田陣平忽然放鬆了身體,他原本微微抬著頭,哪怕四肢都被固定住了,依舊能看得出很緊繃,現在這樣往後一躺,卻忽然多了種無賴般的感覺。
“你不是想殺我嗎?”他說,“來啊。”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這人在手術台上救他,又很想殺他,實在是複雜得很,萬一真的忍不住動手了,那他豈不是真的要死?
他現在動都動不了,就這麼死掉了很冤的!!
他現在喊人的話,那些護士能聽到嗎??
鬆田陣平看似鎮定,實則心裡慌得不行。
今鶴永夜瞥了他一眼,忽然走了回去,看到鬆田陣平瞳孔猛地縮小,他露在口罩外麵的眼睛彎了彎。
這還是見麵以來鬆田陣平看到他的第一個笑容,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鬆田陣平心中的警報猛地拉響。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襲上心頭,鬆田陣平張開嘴,還未來得及喊出聲,那人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用的還是戴著手套的那隻手,手套是一次性橡膠手套,被捂住之後,一點氣息也無法泄露出來。
鬆田陣平眼睛驀地瞪大。
今鶴永夜俯身到他耳邊低聲說:“得謝謝你的好同期。”
不一會兒,一個護士路過,看到他站直身體,動了動手指把鬆田陣平的臉側到另一邊。
對上護士有些疑惑的視線,今鶴永夜說:“我想問一下他的手怎麼樣,不過他好像睡著了。”
“鎮痛藥的副作用吧,”護士見怪不怪地說,又提醒他,“床邊有他的檢查結果,你可以看一下。”
“好。”今鶴永夜微微點頭,護士離開後,他看了一眼鬆田陣平,對方臉上些微泛紅的壓痕已經慢慢消退,沒有人能分辨得出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暈了過去。
今鶴永夜沒有去看他的檢查結果,就100%的偏差值來說,他的身體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對,他都已經暈過去了,還是自己弄暈的,為什麼偏差值沒有下降?
今鶴永夜看了一眼係統界麵,又看了一眼暈倒的鬆田陣平。
係統的判斷依據到底是什麼?
今鶴永夜不是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隻不過他很少親自去實驗,因為無論結果如何,他的生活方式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該扮演的角色還是要去扮演。
他還是要不停地周旋在各種各樣的犯人和黑衣組織之間,隻要世界一天不崩塌,他的生活就一天也不會停止。
可現在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不是快毀滅了嗎?
他到底要怎麼做還有什麼重要的?
他再次看向鬆田陣平。
係統對偏差值的判定很簡單,隻要不符合現實世界劇情的部分就會被判定為存在偏差,但這其中不是一點漏洞也沒有的。
002藏在吊艙頂部,因為用特殊手段遮擋住自己的身體,當時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係統也沒有發現。
所以係統給出的偏差值隻有12%。
那麼一個大活人,係統都發現不了的話……今鶴永夜忍不住看了鬆田陣平一眼。
鬆田陣平,是不是也能通過同樣的方式活下去?
今鶴永夜心臟微微一跳。
他對鬆田陣平沒有什麼惡感,但也不至於像002那樣,為了鬆田陣平做到這種地步。
隻不過——
如果連鬆田陣平這麼重要的角色是生是死都能騙過係統,那他豈不是更沒問題?
他是不是可以,自由了?
心臟的跳動仿佛變得越來越快,快到自己都能聽見的地步,今鶴永夜深深吸氣,“……還真得好好感謝你的同期們呢。”
如果計劃能成功,係統真的無法發現鬆田陣平真實狀態的話,那他就真的自由了。
他走到櫃子前,看了一眼那張賀卡片刻,掏出筆在那個溫暖的小太陽旁邊,畫了個微笑的表情。
“我會回去好好準備的。”
深夜的拉麵館裡。
諸伏景光捧著碗,對著麵呼呼吹了口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頭說:“你還記得你以前跟鬆田打架的事情嗎?”
“怎麼了?”安室透問。
諸伏景光笑了起來,“後來我裝作對他有好感女生給他寫信,把他騙到體育場外麵曬了大半天的太陽。”
安室透“啊!”了一聲:“原來是你啊!”
“我說那天他怎麼傻乎乎的站在那裡……”安室透也笑了起來,笑完了忽然覺得不對,“我不是打贏了嗎?”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我是說,我出來前,給鬆田留了暗號。”
重症監護室不能隨便進,就算諸伏景光能繞開那些警察,也不太好冒這個險,所以在佐藤他們給鬆田做賀卡的時候,拜托護士把賀卡拿過來,悄悄加了個暗號在上麵,以免他被騙。
安室透:“……哦。”
他用筷子戳著碗裡的拉麵,見他的情緒有些低沉,諸伏景光不由得問道:“還在在意醫院的事?”
對方那麼厲害,要不是零說起,他也跟著騙了。
他剛想安慰幾句,就聽幼馴染低聲說:“不是。”
他頓了頓,說:“我在想那個警察。”
他把手機拿出來,按了兩下之後遞給諸伏景光,出現在屏幕裡的是一張屍檢報告的圖片,看到內容的瞬間,諸伏景光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絞殺,作案工具疑似工業線,還有那些傷口……”
像是野獸爪痕般的痕跡遍布著男人的整個身體,把他的胸腔和腹腔撕裂,四肢也變得血肉模糊,儘管屍檢報告上附帶的圖片並不清晰,諸伏景光還是從文字上感受到了殘忍。
安室透默默拿出了摩天輪上的鉤鎖。
“特製的,鉤爪比一般竊賊用的更尖銳,更……”
更像是用來殺人。
這才是他第一眼看到那份報告就認為那人是殺害警察之人的原因。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身上有這樣的鉤鎖,安室透之前也沒有跟諸伏景光提過。
諸伏景光沉默地放下了手機。
許久,他說:“換我來開車,我們儘快去神保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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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今鶴永夜坐在電腦前,手指飛快地敲著鍵盤。
“好困……”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看了一眼麵前的電腦屏幕。
“算了,剩下的明天再做,先睡覺!”
他連醫院的白大褂都沒脫,就直奔附近的基地了,直到現在完成了部分計劃才算是放鬆下來。
他起身把白大褂脫掉,口袋裡的東西都拿出來,在清點物品的時候,他忽然一怔。
少了一張借書證。
問題不大,圖書館八點才開門。
這麼想著他又輕鬆起來了。
就在他丟掉手裡的外套,去洗漱的時候,電腦寫好的程序自動執行著,屏幕上的燈光閃爍,一條紅色的細線忽然變成了綠色。
在遙遠的東京警視廳,一台打印器忽然亮了起來。
放置在打印機上方的紙順著滾輪往下滑。
刷。刷。
打印出來的字跡還是溫熱的,在一片黑暗中卻顯得尤其詭異。
[11.7]
[邀請大家在血與煙火鑄就的輝煌中再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