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知行問道:“九州還有雇傭的組織嗎?”
周遂道:“之前有,後來被我殺了。”
雲藏月挑了挑眉:“全殺了?”
周遂點頭:“全殺了。”
乾得漂亮。
雲藏月心下默默讚歎,那組織先前還出重金讓雲藏月加入,被她拒絕後還揚言要讓自己後悔,派了好幾撥人來堵自己。
雖然他們傷不到雲藏月什麼,但勝在格外煩人。
作為正道的未來,怎麼能下場屠一個民間組織呢?雲藏月那段時間天天謀劃著怎麼借刀殺人。
但那組織卻突然人間蒸發,再也沒了消息。雲藏月本還以為是他們察覺到自己的意圖所以躲了起來,沒想到是周遂把他們掀了。
簡知行頓了頓,冷靜分析:“按照那片懸崖的高度,以及你所說的,那刀多半已經將溫姑娘刺穿,靈脈必然斷裂,無法修煉。”
其實最大的可能還是死了,但簡知行看周遂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咽下了這句話。
隊伍內隻剩下走動時衣物的摩擦聲,宿問想了想,道:“遠古森林上遊你都找過了?”
周遂點點頭,胸中的愧疚和痛苦已經快將他吞沒,但他也實在不想讓自己在大夥麵前情緒失控,隻好極力忍耐著:“林內我也找過了,還殺了幾隻可能吃人的妖獸。”
祁安本來還在同情他,聽到這忍不住青筋暴起。
安無恙就在他身邊,上一秒還在心疼這位溫姑娘,下一秒看到他這樣又擔心兩人吵起來,連忙捂住祁安的嘴。
她死死捂著不讓祁安說話,小聲耳語:“忍一忍,忍一忍!他都這麼慘了。”
祁安瞪大眼睛,用眼神控訴地看著安無恙,又瞪了一眼周遂,嘴裡還“嗚嗚”地不知在說著什麼。
不過想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宿問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還在皺著眉分析:“既然如此,那便隻能在前方的幽穀了。”
幽穀算是五宗山下比較特殊的一個城鎮,它夾在風神閣和碧水門中間,兩宗將幽穀緊緊包裹,隻剩下一麵通往遠古森林。
雖然比較閉塞,但由於靠著兩宗,幽穀麵積隻有長泰城一半不到,卻有著超出長泰城兩倍之餘的人。
而正是因為修士眾多,九州五宗七派,除了簡家和程家在平望,楚家在長泰,其餘四家都聚集在幽穀。
簡知行補充道:“平望我可以讓我爹幫忙看看,不過平望離玄江太遠,應該不太可能在那。”
宿問點點頭,安慰道:“總之,你彆擔心,我們會幫你的。”
周遂垂著眸,落下的碎發遮住了他泛紅的眼尾。他這麼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固執地不敢讓彆人幫忙,更不敢與其他人交好。卻沒想,這麼多年的第一次吐露心聲,就能遇上這麼一群心地善良的好人。
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隻好一個勁地道謝。
“幽穀到了。”雲藏月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眾人抬頭看去。
藤曼纏繞的城牆內,是遮不住的盤旋而上、錯綜複雜的樓梯,樓梯旁的房屋錯落有致地分布著,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吆喝聲甚至在城外都能聽到。
彆具一格的城鎮左邊隔著玄江的山脈是風神閣,右邊的山脈稍平一些,坐落著碧水門。
除了祁安和天天跑來跑去打擂台的雲藏月,其他人都沒見過這等景色,不由得愣在原地。
雲藏月往後看去,密林外部的結界如水波一樣,在眾人出來的時候輕輕泛著漣漪。
這結界隻可通人,妖獸、魔族皆會被擋在裡麵。
她看了一眼麵不改色通過結界的祁安,暗自補充:
妖王除外。
但索性應該沒什麼問題,雲藏月鬆了口氣,道:“進去吧,先找間客棧。”
幾人回神,跟著雲藏月走進城內,幽穀城門口沒有守衛,左側牆壁上寫著“自由之城歡迎您的到來。”
右側則貼著一張看上去是剛張貼上去的告示,最醒目的地方用紅字寫著“緊急告示”。
周圍圍了一圈人,安無恙湊進了些,踮起腳尖看了兩眼,道:“好像是遠古森林裡麵的事情。”
這事幾人都清楚,至於其他的重要決定也不可能在這告示上貼出來,所以這告示對幾人來說沒什麼太大用處。
雲藏月道:“走吧,你們還有傷,之後再來看也不遲。”
眾人點點頭,抬腳上了台階。
這裡跟彆的街道很不一樣。玄江在這裡分了道,流進幽穀城內的玄江水成了一條迂曲的小河,進了城門就是一座越過玄江的小橋,然後便是樓梯,蜿蜒而上的時候,樓梯兩側的小販笑著問他們要不要買點東西。
他們人很熱情,眾人有些招架不住,紛紛表示住了店就來照顧他們生意。
街上人很多,樓梯又不似尋常街道,走著走著幾人就擠到了一起,雲藏月看了他們一眼:“前麵就有家客棧,我們快到了。”
熙熙攘攘間,周遂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頓時僵住,無數記憶蜂擁而至,他緊緊盯著那抹身影,旁的什麼都顧不上了,猛地扒開人群衝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阿溫?”
幾人愣怔了一下,看向周遂的方向。
池然手裡拎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莫名其妙地看著周遂:“認錯人了。”
隨後,她看向雲藏月,驚喜道:“雲姑娘,又見麵了。”
雲藏月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周遂緊緊抓住她的手。
池然注意到她的目光,白了周遂一眼,問雲藏月:“這人你們認識?他是不是瘋了?”
周遂抿著唇,聲音有些顫抖,他緊緊盯著池然,反複確定:“不可能,你就是阿溫,我怎麼可能認錯?”
聽到這個名字,池然才突然沉了眸光,她掃了一眼周遂,語氣不善:“你哪位?”
“我是周遂。”他答得很快。
池然下意識甩開周遂的手,退後了兩步,語氣從不耐變得冰冷:“我說了,不認識你。”
說完,她就抬腳想走,似乎一刻都不願意在這裡留。
周遂著急地擋在她麵前,許多不與人交談的弊端在這時候顯現出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還是努力向麵前之人表達著長達數年的愧疚和壓抑多年的情緒:“對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錯,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是……”
池然根本不想聽,打斷他:“彆廢話了,我根本不認識你。”
她看向雲藏月,微笑著點了點頭:“抱歉,我宗內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雲藏月禮貌地向她道彆,後者甩開周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周遂一個人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明明一刻也不願意與她分開,也依舊像是怕打擾她一樣,不敢追,也不敢糾纏。
旁邊石化的三人終於出聲了。
簡知行難以置信:“溫柔?”
安無恙瞪大眼睛:“使棍?”
宿問木著一張臉:“天音寺?”
祁安笑出聲。
雲藏月挨個拍了拍腦袋,無奈:“彆想了,先去客棧,然後再商討這件事。”
她看向周遂,後者出神地看著池然的背影,神色哀戚。
她安慰道:“先走吧。慢慢來。”
周遂這才堪堪回過神,他眼尾微微泛紅,抿了抿唇,但也還是點了點頭。
客棧就在不遠處。雲藏月去給每個人開了間房,她本想著就給自家師弟師妹開間就行了,但看著神不守舍的周遂和一臉微笑看著自己的祁安,她轉過身,忍了忍。
算了,這兩人估計沒什麼錢。
雲藏月麵上平靜,心裡卻已經扭曲一片。
劍修哪有錢啊?你們這群土匪!
等雲藏月在心中罵罵咧咧地開了房間,幾人去各自的房間裡看了看就迫不及待地在樓下點了一桌子菜。
雲藏月下來的時候,周遂被他們圍在中間,低著眉不知道在回答些什麼。
雲藏月走在他們給自己留的位置上坐下,滿臉無奈:“說什麼呢?”
周遂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抬頭,冷靜了會後他也回過味來了,溫序秋,如今看來似乎就是池然,與雲藏月似乎有不小的交情。
之前雲藏月也說過,自己不認識使棍的修士,周遂不認為雲藏月會在這件事情上隱瞞自己。
他有些焦急:“雲姑娘,能問一下,阿溫跟你很熟悉嗎?”
雲藏月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吃了點菜,嗆了一下,麵不改色地喝了口茶才悠悠道:“不太熟悉,但她未必是你所說的溫姑娘吧?”
周遂搖搖頭,肯定道:“不可能,她的容貌、氣息都沒有變,我不可能認錯。”
雲藏月挑了挑眉,又喝了口茶。
她之前來這邊都是萬人簇擁,吃飯也是風神閣和碧水門專門按照平望的口味準備的,還真沒有吃過幽穀的菜肴。
沒想到這邊菜居然這麼辣。
她微笑看著宿問三人:“先吃菜吧。”
幾人連忙點著頭吃了兩口。
然後咳嗽聲響了好幾下,連一向不上臉的簡知行都辣紅了臉。
雲藏月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祁安剛好靠著安無恙,見狀倒了杯茶給她,她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控訴道:“師姐你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