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外疏離(13)(1 / 1)

嫁給妹婿後 白鶴眠 4231 字 8個月前

她今日前來是受努爾仁增之令,領蘇絮去診脈的,卻不想這人竟沒了影兒。

若真是將軍將她喚走還好,搶敢搶主上的人,這刀也落不到她頭上來。可若是逃了,那便是她的失職,她就算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這桃紅衣裳的姑娘見她怒氣橫生,便也猜到了這婆子的心思,便勸慰道:“姑姑寬心,今早那將軍說是軍營中受傷的兵士太多,軍醫照顧不過來,便將她給叫去幫忙了。看模樣定然是個吐蕃人,且這軍中守衛森嚴,她就算是要逃也逃不到哪裡去。”

婆子瞥了她一眼,旋即喚道:“來人!”待她向進來的小侍女交代了後話,這才轉身細細打量著這身著紅衣的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回道:“小女名喚嫣然,年芳十六。”她頷首垂眉,並未見著這婆子眼下的鄙夷。

婆子繞著她踱步兩圈兀自思索著,眼下蘇絮被人喚走,她也不能耽誤了主上交代之事。努爾仁增並未娶妻,倒不如送這個姑娘過去擋著。

主上若是發怒,倒也有這姑娘首當其衝,總能消減消減她自個兒身上的災禍。

婆子堪堪笑著,“主上原是命蘇絮為他煎藥的,既她不在,那便你了,隨我來吧。”

嫣然莞爾一笑,又道:“煩請姑姑先站一下。”說罷,她回身取過枕下錦盒中的絹花,往發髻上一戴,頗為殷勤地跟著婆子往外頭去了。

待她掀帳出去時,還聽著耳後不知哪位罵了聲:“賣國賊!”

嫣然笑意不減,單手撐著帳幔回首看了一眼,隻見那個怒氣衝天的被攔著,“少說幾句吧。”

可她正值氣頭哪裡聽得進去,非但不閉嘴,反而更向嫣然心口插著刀子,“昨日的玩笑話倒真讓她做成春秋大夢了?你真以為她能混個王妃當?真是癡人說夢。我們這些人在他們吐蕃人眼中就是奴隸,第一次瞧見有人上趕著當奴隸的!”

嫣然動了動嘴皮,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她掀帳出去,正當金光破雲。

*

“你能不能輕點兒!”一口唾沫星子噴在空中,被陽光照得發亮,“哪個大夫上藥這麼重?你信不信我把你手給剁了?”

蘇絮側頭躲過,手中動作一滯,心頭怒罵道,你什麼身份自己心裡不清楚麼?殺了多少大昭百姓你沒點數麼?還妄想我下手輕點兒,沒給你用毒藥已是好的。

她雖心中如是想著,可不敢表露半分,反倒略帶著哭腔道:“這位大哥,請您稍微忍耐一下吧,我......”

蘇絮的話尚未講完,便被一個身著玄色素衣的男子給打斷了,“信不信我把你這腿給剁了?你知道你在罵誰麼?她可是昨日診治好了主上的大夫!你若是覺得她下手重了,便彆敷藥了,仍由你這腿瘸了吧!”

蘇絮訝然地抬頭看他,這位便是方才喚她來醫治兵士的將軍,倒也是個實在人。

見雲丹橫眉怒目,那士兵隻敢埋頭道:“不敢了不敢了雲將軍。”

雲丹冷哼一聲,啐了一口,又甩在步子往下一鋪士兵那邊去了。

有了雲丹此言,蘇絮更是肆無忌憚,隻當手上動作太快,無意間總要刮擦一下他的傷口,這才安心。

雲丹在帳內巡視了一圈,正欲往帳外去,卻見一個小侍衛慌張趕來,將他堵在了門口,“何事?”

蘇絮應聲回望了一眼,隻見那侍衛麵上極為驚恐,便側耳聽著,直到她聽見刺殺二字。

誰會這麼大膽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刺殺?!”雲丹又重複了一遍,“現下主上如何?刺客可有抓到?”

隻聽那小侍衛道:“主上並無大礙,刺客已然抓獲,是一名中原女子。”

中原女子?蘇絮迅速將手上的繃帶打好了結,起身跟在了雲丹身後,“主上如何?昨日才將蠱毒引出,今日便遭刺殺,小女隨將軍一同去罷,也好為主上看脈。”

雲丹側頭瞧了眼蘇絮,思索片刻後點頭稱好。

蘇絮同雲丹一道來到主營,隻見營帳外頭被侍衛圍得水泄不通,也不知裡頭是何情況。

到底是雲丹這將軍的身份好用,她跟在雲丹身後,一路走來不僅沒人攔他二人,反倒個個見了都得問候一聲。

蘇絮從容跟在雲丹後頭,直到從層層守衛中間開出來的一條小徑進去,才看見裡麵的情況——

主營外頭的那塊被圍欄圈起的一片空曠的土地上,正載著一張架子床。床頂上撐著白色紗幔,努爾仁增便輕靠在枕上,整張臉隱秘於紗幔中。

行至最裡層,蘇絮才看見,昨日那身著桃紅色衣裳的姑娘正被綁在十字架上。

她頭發散落在風中,像無依無靠的雜草。身上雖沒有一處血痕,隻有捆綁手腕處有駭人的紅,她手腕好似被挑去了筋,疲軟地搭著。

可她昨日不是還說要當什麼吐蕃王妃麼......

雲丹側頭看了一眼,又幾步走向努爾仁增,“主上,屬下救駕來遲。”

蘇絮則識趣地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站著,可仍被努爾仁增收入眼下,他摸著下巴輕笑了一聲,並未搭理雲丹。

雲丹行過禮後,見努爾仁增並未給他指示,便又幾步退下,站在了蘇絮身側。

此時,隻見一年邁老巫走上前去,跪在努爾仁增身前道:“主上,可行牽羊禮了!”

“牽羊禮?何為牽羊禮?”蘇絮蹙眉,仰頭問著雲丹。

雲丹瞥了蘇絮一眼,視線轉向彆處,他喉結微動,沉吟道:“你待會兒便知曉了。”

蘇絮眸中一暗,她雖不知何為牽羊禮,但昨日為努爾仁增看診有誤的大夫都被他下令給殺了,今日這姑娘刺殺努爾仁增,他反倒還將她留著,又叫來這麼多侍衛......

蘇絮心頭一緊,她環視了一圈營帳周圍的將士,他們臉上皆帶著些不可說的輕蔑與興奮。

留著人一口氣,不就是為了羞辱人麼?更何況她是女子......

蘇絮攥緊了拳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朝那女子的方向看去,隻見兩名侍衛將她手上的麻繩一刀砍斷,接著她便因沒了束縛挺直地俯身倒去。

嫣然原本還在昏迷之中,這般俯麵重重地摔在地上,草地上的一些細碎尖銳的石子將她的臉劃出幾道口中。縷縷紅絲攀上她漂亮的臉龐,絲絲痛意直往她心頭鑽。

如此這般,嫣然可算清醒了些。她一手在地上摳著,另一手使不上力,極力想從地上掙紮著站起。

還蓄力罵道:“今日算你命大!你若將我留著,來日我必取你首級!”

她眼眶噙著血淚,忽又憶起那年,青紗帳下,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可惜,就在成婚前日,吐蕃來犯邊疆,益州兵士大半被調往兗北馳援,隻得從普通百姓中抓取壯丁。

她再見他時,隻見到他那刻被風蝕去大半的頭顱。他頭上束發的紅繩,乃是她親手綁上去的。如今又被骨血浸紅了幾分,甚至紅得發紫。

這段無人知曉的過往,卻隻被這些吐蕃人當做笑談,他們隻當此女是蚍蜉撼樹。

嫣然在地上蠕動一陣,終歸沒了力氣,側身蜷在地上,仰麵瞧著蒼穹上的那輪白日。終於,她也將魂銷原野,走一遍他走過的冥府路了。

周遭的將士一陣嬉笑,嘴裡還說著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

緊接著,又是一名侍衛上前,用刀背將她翻正,先是沿著她的衣領牽著刀往下滑了一道,而後慢慢地用刀背將她的衣領分開。

努爾仁增側眸瞧著蘇絮的神情,在她麵前,行此羞辱女子之事,他竟有些心虛。

努爾仁增歎了口氣,正欲擺手止住時,卻被另一個更高的聲音給淹了下去。

“等等!”

雲丹一個沒拉住,蘇絮便衝了出去。

那場上的侍衛抬頭看向努爾仁增,隻見努爾仁增從帳中伸出一隻手,朝他一擺,侍衛攥著刀,不甘心地退後了兩步,將刀從嫣然的胸口提到頸脖。

蘇絮壓著心底的懼怕,儘力穩著步子,行至努爾仁增榻前,這次她沒跪,就直挺挺地站在努爾仁增麵前。

努爾仁增抬眸瞧她,淡淡道:“姑娘這是要包庇這行刺之人?”

蘇絮極力令自己平靜下來,“主上,我並非是想包庇此人。隻是想同主上厘清幾個問題。”

此言一出,周遭緘默片刻,接著爆出大笑。這一聲笑壓在蘇絮頭頂,好似要將她踩進地裡。

她是第一個敢和努爾仁增爭執的人。

雲丹上前兩步,怒聲斥道:“軍紀你們一個個的都忘了麼!”

刹那間,笑聲息止,隻聽得見有頭頂的幾隻蒼鷹在風裡呼嘯。

努爾仁增輕聲道:“姑娘請講。”

蘇絮道:“敢問主上,以命抵命可是這天下的法度?”

“是。”

“可主上您不還好好的麼?又何來抵命一說?”

努爾仁增稍愣片刻,“可我並未讓她抵命,隻是因她意欲加害於我,故而懲罰她罷了。”

“可......”這般羞辱與取她性命有何區彆?也對,他可是吐蕃二王子,人命於他如草芥,與他理論又又何用。既如此,那便隻能拆他的陰謀了。

“那主上可有聽過——天命所歸之人,當有金剛不壞之軀。又何懼刺殺?”

吐蕃人最是信仰佛教,既然傷不了他的身,便從精神上擊潰。

努爾仁增手指輕撚,抬首正眼瞧著這女子,“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人雖不尚佛,但也積月拜神求道,總有幾分心得在的。依小人觀之,主上紫氣浮頂,金光傍身,當是應天受命,當屬為王。”

“且佛祖皆道慈悲為懷,方得成神。主上乃是吐蕃的王,自然是佛祖座下的真神,行事自然慈悲不是。”

努爾仁增聽著蘇絮的一番恭維,心頭雖知曉這是忽悠之言,卻總有幾分雀躍在的。

蘇絮微微一笑,接下來說的話,足以讓努爾仁增將她即刻梟首示眾,她在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