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1 / 1)

養嬌記事 得來 4872 字 8個月前

喬婉眠好像坐在了雕花鎮紙上,想到這東西平日裡就放在蕭越手邊,頓感渾身不自在。

她膝上的疊紗虛虛挨著蕭越衣袍,那人正低頭認真將赤色藥膏在指尖抹勻,喬婉眠不好意思開口,一點點抬起臀,摸索著試圖將那鎮紙抽出去。

蕭越將小瓷盅放至一邊,掀起眼簾看她:“老實點。”

喬婉眠果斷放棄,坐的筆直。

蕭越的手生得極好,色如白玉,手指修長而勻稱。他指尖上沾著半透的朱紅藥膏,探向喬婉眠脖頸,似是要撫一把千年古琴,無端惑人。

喬婉眠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繃緊了肩背,仰著頭等他。

蕭越微微彎身,與她不過咫尺,自然看到喬婉眠白皙纖細的頸上,細小的汗毛隨著他的靠近豎了起來,他聲音緩而帶笑:“怎麼,怕我不慎用力,將你滅口?”

喬婉眠後背竄起一陣涼意。

滅口?

還真是……她聽到的那些秘密,。

她急忙表忠心,“不是——嗯。”

話剛講一半,蕭越的手便觸上了她的細頸。

很輕很柔。

神情專注的像在修複什麼古卷。

混合著體溫的藥膏,在喬婉眠被驚起戰栗的脖頸上暈開。

一抹清涼透入皮膚。

“可以了,謝謝大人。”

有些意外,她以為蕭越會接著嚇唬她。

但維持這個曖昧姿勢表忠心,似乎有些羞恥,話本子裡的書案,可不是塗藥用的。

喬婉眠將身子向後挪了挪,準備尋個角度先跳下去。

蕭越俯視著她揚起的帶著肉感的臉頰,聲音喑啞,“彆動,要揉開。”說著,手指輕輕在那一道深紅的瘀痕上滑動,

蕭越知道,隻要稍一用力,就能折斷她可憐的脖子。

但他當然不會殺她。小丫鬟也不再像最初一樣,一點風吹草動就抱著他的腿求饒命。

膽子養大了。

是他養出來的。

喬婉眠鼻子堵住,有點喘不上氣,隻能加重呼吸,又覺得自己的呼吸在這一片靜謐中顯得突兀,小心克製著。

心中依舊被方嬤嬤的事拽著,卻也有一種彆樣的感覺在慢慢發酵。

像是薄雪尚未消融時,地下蠢蠢欲動的種子,一下下扣著喬婉眠那一層薄薄的心牆,還不斷問:“請問我可以出來了嗎?”

蕭越每一點移動,都讓她有一種奇怪癢意,身上也發軟。

藥膏開始發揮作用,從清涼化為灼熱。

她看向蕭越。

他神情平靜,可眼中似乎有什麼壓抑著在暗處燃燒,雖不像平日嚇唬她時那樣陰惻惻,但讓她後背發麻。

苦思半晌,喬婉眠終於悟了。

她輕聲問:“方嬤嬤會死麼?”

蕭越腦中浮現那一桌豐盛早食,神色更黯,嗯了一聲。

“什麼時候?”

蕭越冷冰冰:“與你無關。”

“大人放心,婢子不會的。”喬婉眠嚴肅的步入正題。

蕭越抬眸,眼中儘是防備,“什麼?”

“若是父兄為西原而、而那個,婢子不會恨你,亦不會背叛盛國,不會人人都同方嬤嬤一樣的。”

喬婉眠被司文那個既不熟悉也不稱職的舅舅算計時,心底也難過了幾日。

方嬤嬤與張伯是伴隨蕭越長大的老人,他雖麵上不顯,但心中應當也將他們當作了至親。

被全然信賴的人背叛,喬婉眠不敢想他會有多難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就解釋了蕭越為什麼幫她擦個藥,眼神都會洶湧著奇怪的暗流,像隨時會啊嗚一口將她生吞。

蕭越看起來毫無觸動,他自然的鬆開喬婉眠的脖子,背過身清理手上藥膏,道:“你要到通風處休息,此藥氣味嗆鼻,亦會熏到眼睛。”

喬婉眠吸吸鼻子,還好吧?

但這算是蕭越的好意,她清脆道:“謝謝大人提醒。”

蕭越沒有回應,又去濯手,說話恢複了往日的遊刃有餘……與毒舌。

他道:“喬應舟有暈血之症,我派他去上陣殺敵?是為了讓敵軍腳下更舒服些?”

喬婉眠:“……”

有道理。

頸間仍有持續的灼熱感,喬婉眠把手探過去,似乎,摸到一條細繩?

她又撚了撚,不錯,是細繩,隻因鬆鬆掛在脖子上,一直未被她察覺。

方嬤嬤怎麼將此物留在她身上了……

喬婉眠眼眶又泛紅。

蕭越回轉身子,就看到喬婉眠摸著那根繩子在發呆。

她的淡青裙角被風吹起,像一層薄霧纏上他的腿邊,蕭越將喬婉眠抱下去,道:“走罷。”

小丫鬟乖巧應了一聲,而後自以為隱蔽地將那繩子藏進了衣領。

蕭越:“……”

總覺得她在侮辱自己。

二人一前一後走著,蕭越漫不經心地問:“你不覺得再起戰火,會使百姓遭殃?畢竟往事已矣,活著的人才重要。”

喬婉眠腳步一頓,疑惑問:“朝代更迭幾百年,西原南北都一直是我們的領土,才過去區區二十年,怎麼就成往事了?歸直山南北的百姓,一定還在等著,盛國其他地方的百姓,又怎甘忍受這樣的屈辱?若有一日能戰,才是菩薩顯靈護佑國運。”

蕭越投給她一個讚許的目光。

喬老教的不錯,滿朝文武被酒色財氣泡軟了筋骨,還不如他的小丫鬟。

喬婉眠趁機問:“大人,那刃刀、斂劍和桑耳,是不是也與鎮西軍有關?”

“他們是鎮西軍的遺孤。”

喬婉眠有點著急,仰著脖子問:“那你們以後都會到西原?”

蕭越點點頭。

“那我們呢?”

“喬祺會留在開陽,屆時去哪,你自己選。”蕭越並不在乎喬婉眠的答案,徑自向前。

喬婉眠心事重重地跟著,掰著手指苦思。阿兄會留下,爹爹會跟蕭越走。

她似乎沒得選,畢竟幾日前才靠著蕭越改變了喬祺的命運,若是離了他,她再夢到前世的險情該怎麼辦?

再說,蕭越準備做掉腦袋的事,留在他身邊,興許也能幫他,也算是報恩了。

喬婉眠原本想說她選喬應舟,因為滿腦子想著蕭越,話到嘴邊,就禿嚕成了:“我跟蕭…爹。”

漲了輩份的蕭越回頭看她,麵色不虞:“你已知道我的誌向,不如早早脫離侯府保個平安。且,此去危險重重,你何必執著。”

何必執著於我。

喬婉眠眼神堅定:“婢子不怕,沒有大人,婢子在哪都不安全。”

“就算跟著我最安全——”

蕭越話說一半,張了張嘴,不知怎麼反駁了。

他冷哼一聲,心道平時不機靈,這甜言蜜語倒是一套一套的。

蕭越道:“今日之事,你不可向任何人說半個字,桑耳也不可。”

喬婉眠睜大眼,“這些桑耳都不知道?”

“知道。”

喬婉眠:&*……¥@

蕭越看她敢怒不敢言,忍著笑意,又道:“為防你泄密,今日起你不能離開無歸院,就算隨我出去,亦不可隨便與他人說話,否則……”

喬婉眠垂著眼簾小聲嘟囔:“不會是想借機囚禁,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吧。”

話本子裡,說出這樣話的主角,最後都將對方變為了禁.臠……

蕭越收了笑意,溫和問:“搞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你從哪聽的這種說法?”

喬婉眠:!

忘記他耳朵靈了!

在兩個問題之間,喬婉眠決定回答那個簡單的,她總不能將書中內容都說給他聽吧。

她小聲,“話、話本子。”

蕭越無奈。

喬婉眠對他這般執著,恐怕也受了那些風花雪月故事的影響。

他嘴角輕揚,吐出的話卻冷冰冰,“全部沒收。”

喬婉眠皺著臉:“可、可那不是我的。大人大人,求求你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亂看。”

蕭越滿意的嗯了一聲,不打算跟她計較。

畢竟她有時說話,也算得上有趣。

說話間,二人已回到蕪閣堂屋,喬婉眠偷偷向八仙桌瞄去。

日頭已然高升,原本被初陽照亮的桌椅現下在一片陰影中,方嬤嬤離開了,桌上的那些糕點米粥,也已經被撤掉。

喬婉眠收回視線時,被角落什麼晃了下眼。

一顆瑩白珍珠,在桌腿後半露著,發出淺淡柔和的光暈。

喬婉眠呼吸一窒,心裡抽痛一瞬,她向那珠子走去,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驚動了它。

果然,是她送給方嬤嬤的其中一顆,上麵被穿了洞,勾著洞的一截銀絲已經斷了——方嬤嬤將珍珠做成了吊墜,送還給了她。

喬婉眠捏著那珠子愣神,不知蕭越已走到了她身後。

他道:“留給你的,就收著罷。方嬤嬤縱然心底有怨恨,這些年也沒有虧待過任何人,也沒從我這裡拿走過什麼,若非她勾結林家——”

“嬤嬤如果有機會,還是會殺死大人的,她是……求仁得仁。莫再多慮,大人沒做錯什麼。”喬婉眠打斷他。

蕭越一怔。

喬婉眠紅著眼將珠子收好,抬頭,看到表情凝重候在門外的刃刀,正等著蕭越。

見蕭越點了頭,他垂著頭道:“主子,都已妥當了……另外,剛盤問出那暗娼名為如意坊,如意坊進的賬,好些都以金玉鋪子為幌子,流到了方從政口袋。沒想到繞了一圈,竟是一個案子。”

“還有,如意坊東家所作惡行與喬祺為救人將他頭發拽禿一塊之事,也已經在民間流傳開,現下各處酒樓茶肆都在議論,百姓恨不得將那東家撥皮抽筋,也有人為二公子喊冤,說二公子被抓的路上遭遇刺客,發簪不慎掉落,他看得很清楚,二公子頭發都好好的。”

喬婉眠驚訝道:“二公子是無辜的?那太好了。”

蕭越睨她一眼,涼颼颼道:“你高興什麼?”

還想去蕭虔院子?

喬婉眠認真道:“他再討厭,畢竟與大人姓氏相同,家裡麵若有人逼良為娼殘害幼童,大人也會覺得麵上無光罷。”

刃刀心中欣慰。

喬婉眠接觸主子不長時間,卻已經很了解他。

他還一度擔心喬婉眠像旁人一樣,堅定覺著蕭越對蕭虔應當有感情,說什麼勸他兄友弟恭的話。

結果人家壓根沒提,隻怕蕭虔給主子丟臉。

有她在,主子也應當能很快放下方嬤嬤一事罷……

刃刀表情是一貫的八風不動,但蕭越早從他幾次變換的眼神中猜到他在想什麼,他打斷刃刀:“還有彆的事?”

刃刀正色道:“有的,喬祺救下的那個婦人,仍舊瘋瘋癲癲,無法溝通,大理寺給她請了不少大夫,都隻是開些安神的藥,說隻能等她自己走出來。”

“可曾帶女子去寬慰試試?”

刃刀道:“試了,她家人遠在湖州,我們便隻好找了觀裡的尼姑、濟世堂的女先生、當家的主母,甚至桑耳也試過,都沒用。”

蕭越一言不發,隻緩緩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喬婉眠。

喬婉眠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她小碎步後撤,警惕道:“大人,婢子不行的,婢子去了更會添亂。”

蕭越一臉高深莫測:“你隻需做你最擅長的。”

喬婉眠歪著腦袋想了想,心虛:“炸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