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難測,平縣(1 / 1)

沈灼灼在跟父母爭取替父從軍的機會,離開滿是極品的村落。

謝秋蒔則在傍晚秘密來到了周府。

她特意換了一身低調的衣裳,布衣釵裙,是尋常人家的打扮,比大戶人家的家奴還要低調三分。

看見謝秋蒔這身打扮後,周家大公子周浩清當即讓人去取一件公主在周家小住時穿得衣裳來。

謝秋蒔不解。

“為何要換衣裳?我出宮就是為了低調行事,若是穿得引人注目,豈不是為自己惹禍上身?”

周家大公子素有竹林郎君的美譽,是說其本人如竹一般,清雅淡然,自有一身生來不輕易折腰的傲骨,同時也有竹的堅韌,即便折腰也不會被輕易折斷。

這樣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最善觀測人心。

“公主若是想不引人注目,就不該以貴人之身著百姓之服。”

粉雕玉琢的少女,皮膚白皙,明眸皓齒,十指不沾陽春水,腰背挺直,行走間自有皇族睥睨天下的氣勢。

她該生來穿錦衣華服,身著一身布衣比她穿公主的宮裝更為顯眼。

謝秋蒔明了了,“多謝大表兄賜教,表兄所言不錯,是長安想得不夠周到。”

“公主謙虛,能想到換裝,已經可見公主聰慧,隻不過公主往日少有出宮經驗,故而才有所疏漏。”

周浩清是真的覺得長安公主很聰明,不僅僅是聰明,公主身上還有著非同一般的品質,比如她身為一個公主,從小金枝玉葉,想要什麼便能有什麼,這樣的人應該生來就不允許他人拒絕。

可長安公主不同,她知道百官們拒絕了讓她做太子,得知這個消息後,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惱怒,而是冷靜的思考。

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做出了離京的決定,她的判斷完全沒有被情緒影響,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能想到這一層並且做出行動,已經是十分少見了。

“表兄有佐世之才,隻是留在京城並不能讓表兄大展拳腳,不如表兄與我們一起去邊關,燕門關現在很需要人。”

“多謝公主讚賞,公主,在下還要在家中讀書,恐怕不能隨公主去了,公主最好也不要真的到邊關去,戰場上刀劍無眼,實在過於危險。”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長安明白,大表兄放心,有三表兄保護我,不會有事的。”

謝秋蒔心知周浩清所說的讀書就是一種拒絕,周浩清不想入仕。

怪不得百官都不願意讓她當太子。

連外公家的嫡長子都不願意為了她入仕為官,成為她在朝堂上的助手,那些與她非親非故的官員,更不可能從她身上看到平步青雲的希望。

什麼古往今來沒有女子為太子,沒有女子為帝,說白了就是她沒有足夠的力量。

父皇要封她做太子,卻沒有事先為她組建一個和朝堂有關的東宮,可見這封她為做太子的決心,並不堅定。

或者說封她為太子的心思是最近才有。

百官沒有在父皇麵前低頭,就是因為他們了解父皇,他們知道如果父皇碰了壁,他就會退縮。

所以在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留在京城。

她不能讓自己成為父皇碰撞的牆壁,這個對她充滿敵意的京城,也不適合她發展自己的力量。

既然文官那邊暫時插不進手,那就從武官入手。

謝秋蒔在夜色中坐上周府前往邊關的馬車,三表兄周浩安親自為她駕車。

在周府讀書一年也不是毫無收獲。

謝秋蒔撩起車簾向外看,周府的大門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外公究竟想要做什麼呢?他一邊攔著嫡長子效忠於她,一邊又讓嫡次子成為她的第一個心腹。

或許這就是世家大族的處事之道。

周府將嫡次子放在了她身邊,那麼更為優秀的嫡長子,又要去輔佐誰呢?

還有周家二姐姐,去年一見後,她就閉門不出,如此養她大家閨秀的名聲,贏得眾人稱讚,她又是想要攜此盛名,找一個什麼樣的親事?

“長安,你要是累了就直接在車裡休息,我鋪了許多軟墊子,不會磕到你的。”

周浩安在馬車外同謝秋蒔說話,他說話時聲音裡是壓不住的喜悅。

此刻他還在為逃離周府,前往自己心心念念的邊關而高興,這是他十六年人生裡最為自由的一刻。

謝秋蒔笑了,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又何嘗不是她人生裡最自由的時刻?

隻是這自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

馬車在夜色中狂奔,車廂上插著的火把忽明忽滅,前路並不真切。

在這個夜晚,沈灼灼說服了父母,父母給了她一件信物,還有家中僅剩的二百文錢。

明日一早她就要出發,先往南走一座城,到平縣去找她大姐,拿上大姐這個月的月錢,直接在平縣買上參軍的東西。

是的,入伍參軍要自備裝備,她若是買的東西夠好,憑著一身力氣,參軍後就不必從炮灰做起,能正兒八經的當個小兵。

隻要第一場戰役中她能砍下敵人的頭顱,立上個功,她就能正式開啟自己在軍中的升職之路。

關於殺人,沈灼灼其實內心一直存在著不確定,但是她身處古代的環境,還是在一個非常危險的階級裡。

身為一個沒有恒產的普通百姓,並且是個女性,她的人身安全沒有任何保障,想要活下去很容易,但想要活得好就非常不容易了。

殺人並不僅僅是殺人兩個字,還代表著她隻有殺人才能獲取通向更高階層的階梯。

沈灼灼生活在現代安穩的國度,從小到大都沒有殺過人,逢年過節倒是殺過雞,不算手無縛雞之力。

在沒有殺雞前,沈灼灼也做過心理建設,親手將一個生命送到結尾,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現在她要為自己做新的心理建設了。

在走出家門的那一瞬間,沈灼灼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要為自己獲得的一切付出代價,拋棄一部分現代構建出的價值觀。舍棄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道德理念,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平縣是一個相對繁華的城鎮,這裡有一條水路,可以直通南邊,另一頭則往北而去,沈灼灼可以選擇坐船往燕門關,這樣可以更快,而且還可以少一些陸地上的顛簸。

在沒有橡膠、馬路、減震器的古代,坐車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沈灼灼寧願去船上暈船,也不願意坐車走。

從沈家村出來到平縣,路費花了十文,進城要了兩文錢,今晚要在平縣留宿,沈灼灼沒有選擇客棧的通鋪,她現在確實沒錢,但她不能這麼省錢,通鋪環境太差,不利於她換裝。

花了二十文買了一間下等房,住宿的錢比路費和進城費加起來都要多,目前沈灼灼手裡還剩下一百六十八文。

等把身上簡單的行李放好,沈灼灼就走出了客棧,到大街上去了,街上來往的行人大多身著布衣,麻布做的衣服,上麵有大大小小的補丁。

比起那些行人,身上衣服沒有幾個補丁的沈灼灼,看上去反倒像是比較有錢的那個。

實際上沈灼灼的衣服是今年年後剛做的,她身上隻有這一件比較好的衣服。

這還是孫翠花怕沈大丫過年回來,發現月錢都在她這個奶奶手裡,沒花在沈大丫的父母妹妹身上,以後不願意送錢回來,才出錢買了幾尺布。

沈灼灼來到平縣之前,還以為平縣有多麼的繁華。

畢竟在來往的人口中,平縣是附近最為熱鬨的城鎮,可是當她真的走在平縣的街頭,卻大失所望。

平縣人確實比底下的鄉村要多,但也僅限於人多,道路上鋪了些許青石,小路還是土路,所有的建築都蒙著一層土黃色,來往的人中也很少有人身著亮色的衣服,偶爾會有驢車,牛車和馬車走過,數量極少,尤其是馬車。

大多都是牛車。

這和沈灼灼在電視上看到的市井街頭完全不一樣,灰暗的顏色讓人心情很難愉快。

所以沈灼灼轉了兩圈就沒了興致,她乾脆去詢問他人,沈大丫所在的府邸怎麼走。

“你問曹府?那還不好說,你順著這條街一直往前走,走到街的儘頭,最大最氣派的那棟宅子便是曹府。”

“多謝告知。”

“小郎君,你若是去尋親,就繞過前頭的大門,到西側的偏門去,你若是到府上找人,便直接往南麵的小門去,大門口不是咱們這種人可以去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沈灼灼看上去很有禮貌,好心人便多叮囑了兩句,省得沈灼灼到時候得罪了曹府的看門人。

曹府乃是平縣,甚至整個青州數一數二的勢力,宰相門前三品官,狗仗人勢,曹府的下人向來囂張跋扈,若是一不小心招惹了,討一頓好打,也沒處去說理。

路人語重心長地叮囑,讓沈灼灼心中一驚,曹府竟然如此勢大,連路人都知道他們不好招惹,那沈大丫在這樣的府邸中做奴婢,平日裡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越是大的宅子越是有更多的陰暗,從《紅樓夢》中就能窺見一二,沈灼灼是越想越心焦,她又謝了一遍好心的路人,隨後便往南邊的小門而去。

南側的小門是曹府下人出行的後門,大多是用於采買,沈灼灼過去的時候,後門正好開著,有幾個身穿仆役服飾的人在搬運貨物。

旁邊則站著一個身著綾羅綢緞的女子,看上去三四十歲,那女子頭上戴著銀釵,手上套著玉環,好一派大戶人家的打扮。

隻是衣服顏色稍顯暗淡,瞧著不像是正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