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灼睜著眼睛說瞎話,好在大伯娘還有幾分聰明,知道她是在說威脅她的話。
看沈灼灼進屋後,又是踹門,又是砍掃帚,又是砸櫃子的做派,大伯娘根本不敢賭沈灼灼會不會真動手。
對上沈灼灼那雙冷靜的眼睛,大伯娘打了個冷顫。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懦弱膽小的沈二丫嗎?難不成她摔了一下,人就摔瘋了?
瘋子可什麼都做得出來,彆說砍她一刀,就是活活將她剁成肉餡,那也是可能的!
大伯娘想到這兒,渾身一冷,她伸手拽住要上前幫忙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彆過去,沒看她瘋了嗎!”
沈二丫很瘦弱,她現在手裡拎著的袋子都比她大上一圈,可她就是能輕鬆地擺弄,怎麼看都不正常。
大伯家的四個孩子,和大伯娘的性格幾乎一樣,趨利避害,欺軟怕硬,他們都很聽大伯娘的話,雖然疼愛他們的奶奶正在受苦,但他們並不想上前也挨一下。
雙方就這麼對峙起來,誰都不願退後半分。
原本在廚房裡忙活得兩姊妹低聲哭著,被眼前的場景嚇得不敢動,周三娘在不遠處慌得不知所措,不敢勸,也不敢說話。
沈穀在後頭咳嗽了兩聲,“二丫,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隻是想活下去,彆逼我。”
沈灼灼的想法很簡單,她張嘴說了自己的想法。
兩家既然已經分家,那就老死不相往來,之前沈大丫寄回來的錢,爺奶吞就吞了,全當前些年一家子吃喝的錢,以後就不能再伸手碰了。
至於這些糧食,全都是他們應得的,每年地裡的活基本上都是沈豐年和周三娘兩口子在乾,乾最多的活兒,卻吃不上一口飽飯,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聽完沈灼灼的話後,孫翠花又想鬨事,被沈穀嗬斥閉嘴。
沈穀讓大伯家的孩子將門關上。
沈灼灼過來鬨事的時間有些晚,大多數人不是躺下,就是眼神不好,出不來門,所以門口才沒人。
這要是白天,恐怕他們家已經被全村人圍起來看笑話了。
關上門後,也就好說話了。
“二丫,咱們一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哪有真的全都分開的道理,而且你彆忘了,你爹身上還有兵役,你當真是想讓他去戰場上送死嗎?”
“我爹不光是我爹,那也是你的兒子,當爹的都不心疼兒子,又怎麼能要求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孩子,去管這種事情?”
沈灼灼鬆開手,麻布袋子砰的一聲落地,激起一些塵土。
可見這個袋子到底有多重,這一下讓關注著袋子的人都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二丫這個力氣也太大了!
沈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好,就按你說得辦,但是二丫你要記住,你爹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孫女,這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沈穀有種預感,今天之後,他這個孫女可就了不得了。
“事實是你不止我爹一個兒子,也不止我一個孫女。”
沈灼灼說完話,拎著袋子出門,往破舊的茅草屋而去,周三娘看了看公婆,又看了看自己女兒的背影,一咬牙,帶著兩個孩子也離開了。
前腳她們走,後腳院裡就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沈灼灼拿走那麼多糧食,雖然這是她應得的,但是習慣了占便宜的人,突然沒占到便宜,就覺得自己像是虧了很多。
回到茅草屋後,沈灼灼馬上開火,給自己熬了一鍋濃稠的粥,她拿出一個破碗,呼嚕呼嚕就喝了一大碗。
熬粥的時候,周三娘和兩個女兒就在旁邊看著流口水,熬完也不敢說吃一口,就眼巴巴瞧著沈灼灼。
沈灼灼喝完轉頭就走,她頭上的傷還沒有好,鬨了一陣後有些頭暈。
“二、二丫,剩下的粥我給你溫起來,明天早上你再吃?”
“娘,我們現在有不少糧食,不用那麼省。你們吃了吧,明天找人告訴我爹,讓他回來一趟。”
周三娘確實懦弱,但她在對女兒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堅強又溫柔,所以沈灼灼並不想難為她,融合了原主的記憶,沈灼灼說起爹娘來,語氣很熟悉,態度也很尋常。
“行,你傷要是還沒好,我讓你爹從鎮上給你抓點藥回來。”
“不用,彆花那份錢了,我明兒去山上找點草藥。”
鄉下人平日裡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所以大家都認識些許草藥,尤其是止血化瘀的藥。
說完,沈灼灼就累得不行了,她借著月色,躺到了被她戳出好幾個洞的木板床上,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沈灼灼還在睡懶覺,千裡之外的京城已經開始早朝了。
大莊的早朝並不是特彆勤,平日裡隻有皇帝和中樞的幾位大臣商量要事,三天一個小朝會,五天一個大朝會。
今天正好是一個大朝會,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入朝參見,也是在今天,百官的見證下,謝宣正式頒布冊封太子的旨意。
百官都以為謝宣會封謝友懷為太子,但是等冊封太子的旨意念完,所有人都震驚了,被冊立的太子並不是謝友懷,而是皇帝唯一的女兒,長安公主謝秋蒔。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古往今來,哪兒有公主做太子的!”
“是啊陛下,女子為帝,萬萬不可!他日公主嫁了駙馬,朝廷豈不是成了他姓!”
“女子如何為帝?即便長安公主文武俱全,她也終有一日會嫁為他人婦,生兒育女太過危險,若有個好歹,朝廷該如何決斷!若是讓蠻族知曉,我大莊出了一個女子為帝,豈不是讓蠻族笑話,蠻族定會借此機會大舉進攻我國!”
謝宣在寫完聖旨後,就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滿朝文武不會讓他輕易達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的聖旨沒有讓中樞大臣看過,他直接就在大朝會上頒布了聖旨,為的就是打大臣們一個措不及防。
“帝王之言,一言九鼎,聖旨已下,無法更改,諸位愛卿難道是想讓朕在史書上留下一個朝令夕改的評價嗎?”
“臣等萬萬不敢!”
“可是陛下,世上確實沒有女子為帝的事!皇位絕不可落到女子手中!此乃乾坤顛倒之舉,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一眾大臣長跪不起,隻為逼迫謝宣收回旨意。
謝宣無奈,但他並不想將皇位傳到他人手中,皇權與大臣掰手腕,目前不上不下,局勢尚不明朗。
最後的結果是聖旨留中,先不昭告天下,再商量商量。
其實大臣們自己也明白,聖旨既然已經寫好,想要皇帝收回成命,難上加難,他們攔住皇帝,是想給謝友懷一脈一個機會。
皇帝既然不能收回成命,那就另辟蹊徑,想一想其他辦法。
若長安公主出了事,那這聖旨就沒人能接了。
謝秋蒔年紀尚幼,所以即便她真的成為太子,她也不能上朝,年紀太小,沒有參與朝政的資格。
她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當她聽說聖旨留中不發,便知道自己危險了。
“我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不然可能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流蘇,你幫我去信一封給表兄,讓他們準備一下。”
謝秋蒔當機立斷,馬上就手寫了一封書信,她知道三表兄想要去邊關為國效力,但無論是外公還是父皇,都不同意,所以三表兄已經有逃出京城的想法。
如果三表兄已經安排好人手,那她就可以搭個順風車。
直接坐馬車去邊關。
流蘇與流珠是謝秋蒔身邊最為得力的兩位大宮女,今年都二八年華,做事十分妥帖。
流蘇接下任務後直接出了皇宮,流珠卻有些不安。
“公主,如果連皇宮都不安全,那外麵豈不是更加危險?皇宮中有那麼多禁軍看守,無論吃喝都有宮人檢查,奴婢認為,皇宮才是最安全之所。”
“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最危險的地方,你隻看到宮中有禁軍,有宮人,卻沒看到這些禁軍和宮人身後都有自己的主子。”
人多眼雜,最適合渾水摸魚,想要動手並不難,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
“皇宮隻有兩位主子,那就是陛下與皇後娘娘。”
流珠還是不明白,禁軍與宮中的奴仆,難道真的那麼大膽,敢違抗皇帝與皇後的命令,對公主下手?
謝秋蒔笑了一下,“是啊,父皇和母後乃是天下之主,可是,身為天下之主,卻沒辦法頒布立太子的旨意,要被群臣裹挾逼宮,這世上從來不是隻有兩個主子,人太多私心,為了自身,他們能做出許多不可理喻的事。”
謝秋蒔以前其實也不明白,是後來她看到了太多人,那些人為自身前程奔波,或是拉攏他人或是打壓他人,翻雲覆手間,有人青雲直上,有人永墜地獄。
他們並不是以皇權的意誌改變,而是以自身的欲望而改變。
她不能再留在皇宮了。
在父皇沒有贏過群臣之前,她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去到大臣們難以伸手的邊關,是她現在唯一的活路。
否則她就要留在京城,過千日防賊的日子,謝秋蒔可不想每天提心吊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