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喪天良的賤婦啊!不要臉的玩意,你哄著我兒去服那要命的兵役,也不願賣了家中的賠錢貨,我兒娶了你這賤人,真不知是造了幾輩子的孽!我有你這樣的兒媳,還不如叫我吊死在村口,好給老沈家謝罪啊!”
“娘!娘,兒媳沒有啊!已經賣了大丫,不可再賣了,不可再賣了!”
“你個不下蛋的母雞,一連給我兒生了四個賠錢丫頭,若是這第五個還是丫頭,不必你賣,我定要叫那些個丫頭片子知道,我老沈家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娘!她們是你的孫女兒啊娘!”
“哼!少給我裝可憐,你滿村去打聽打聽,誰家婆婆有我仁心,能叫兒媳一連坐胎四個,全是丫頭!我沒一張草席子裹了你扔山上,也沒將你生的那些個賠錢貨溺死,已經夠好心了!我不管,明日你掏不出頂了兵役的錢,我把你和那些個丫頭一起賣了,好給我兒再說上一房媳婦!”
“好了好了,娘彆生氣了,弟妹你說你也真是,丫頭片子有什麼好心疼的,等你老了,還不是得兒子養老送終?你把這些個丫頭片子當寶貝,不願意賣她們,那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男人去服兵役?蠻族是什麼?那就是一群吃人的惡鬼,真要是上了戰場,哪兒還有回來的人啊,你總得心疼心疼自家男人不是?”
沈灼灼人昏昏沉沉,隻覺得耳邊吵鬨不休,三個女人的聲音一直響起。
她不是趕早八課,從樓梯上摔下去了嗎?
學校沒給她送醫院?
還是說,她摔得不嚴重,就住到普通病房去了,然後閉著眼睛就聽了一場大戲。
這話裡話外的,重男輕女不說,還道德綁架。
不對啊!
沈灼灼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兩張長得一模一樣的小臉,此刻兩張小臉都像小花貓一樣,臟兮兮不說,還哭得滿臉淚痕。
“二姐,二姐醒了。”
“二姐,嗚嗚嗚,我不要二姐被賣,二姐不要走!”
兩個小丫頭看見沈灼灼睜開眼,霎時就哭了起來,哭得沈灼灼頭疼欲裂,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又暈過去了。
暈過去之前,沈灼灼還記得喃喃一句。
“彆哭了,我不喜歡小孩哭。”
小孩哭鬨猶如魔音貫耳,她實在是受不了啊!
沈灼灼腦海裡隻剩下一句話,完犢子!她穿越了!
果然,在夢中,她看見了一個名叫“沈二丫”的女孩短暫的一生,出生便被爺奶嫌棄,還好有疼愛她的父母,和照顧她的姐姐,人生不算太艱難。
可是去歲大旱,家中拿不出錢來買糧,她姐姐沈大丫為了能讓家人活下去,自賣己身,已成了大戶人家的家奴,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今年又起戰事,要求有滿十六歲男丁的人家,出一人去服兵役,沈家已經分家,爺爺沈穀和大伯沈滿倉在一塊,沈二丫的爹沈豐年自己一戶,按理說沈豐年不必去服兵役,但當地的縣令湊不齊人頭,便直言家家戶戶隻留一個男丁便可,硬說沈家有三個男丁,該出兩人服兵役。
沈穀年歲大了,早年逃荒壞了身子,哪兒能去服兵役,那是讓他老頭去死,
沈滿倉也不願服兵役賣命,所以沈滿倉的媳婦當了一件嫁妝,湊了一份人頭銀子,現在就剩下沈豐年了。
服兵役去戰場上可不是好事,他們住的地方離邊關比較近,這個時候征兵,那去戰場上就是當炮灰,成為蠻族騎兵麵前的人肉盾牌,十死無生!
現在頂替兵役的銀子根本不是簡單的一份銀子,更是一份買命錢。
沈二丫的大伯娘家中略有家資,嫁妝也較為豐厚,當年之所以嫁到窮得叮當響的沈家,是因為大伯娘長相不儘人意,略醜了些,而沈二丫的娘,則是家中貧困至極,長得倒是好看,卻沒什麼用處,現在彆說湊銀子了,娘家不從她身上要銀子去頂她兄弟的人頭錢,就不錯了。
沈二丫的奶奶生了七個孩子,最後就落下兩兒子,她不願意見二兒子去死,於是沈孫氏孫翠花便想著賣了沈二丫,湊銀子讓兒子活下去。
今天這場鬨劇,就是孫翠花帶了人牙子過來相看,被沈二丫的娘周氏周三娘撞見,周三娘攔著不讓賣,孫翠花想打她,沈二丫怕周三娘出事,上去幫著攔著,結果被孫翠花推倒在地,腦袋撞到了石頭凳子上,當場流了血,人就沒氣了,要不是沈灼灼穿過來,現在屍體都涼了。
沈灼灼看完前因後果,隻覺得頭疼欲裂,不光是撞了頭疼,也因為這亂哄哄的一大家子,還有那要命的銀子頭疼。
她就是個普通女大學生,穿越這種事情怎麼會落到她頭上!還好她在現代是個孤兒,沒有家人,不然她被扔到古代,一輩子就見不到家人了。
沈豐年和沈滿倉都沒在家,他們去鎮上碼頭扛包掙錢了,兄弟倆都想著儘快賺點錢,湊齊另一份銀子。
等沈灼灼從那漫長的人生夢境醒來,大亮的天已經昏暗。
屋子裡沒了人,沈灼灼睜開眼看著頭頂破舊的房梁,無聲地歎口氣,穿越就穿越,怎麼還穿到一個這麼慘的農家小姑娘身上,小農經濟十分脆弱,還趕上邊關戰亂,這不是要人命嗎?
話說,現在這個世道是盛世還是亂世呢?
算了,盛世亂世都跟一個鬥米小民沒關係,反正無論盛世亂世,最底層的百姓都過得苦,遇上災年就得賣兒鬻女。
她不能坐看彆人把她當貨物賣了,她得奮起!
隻是該如何做呢?
沈灼灼心煩,手上無意識戳著身下的木板,戳了一會兒她突然愣住了。
等等,她手裡又硬又軟的玩意是啥?
翻身一看,厚實的木板床上,幾個手指頭大小的洞排在一起,和她的手指頭完美貼合。
沈灼灼吃驚地張大了嘴,這木板是豆腐做的嗎?拇指長度那麼厚的木板,竟然被她隨意戳出這麼多洞來!這是她穿越的金手指嗎?
沈灼灼眼睛一亮,她得想辦法,度過眼前的危機。
邊關村落困苦貧窮,與之相隔千裡的城池,則是另一番景象。
盛京繁華,無城可比,天下百萬人彙聚於此,日夜笙歌不休。在盛京之內,皇宮比外城要清靜許多,可在皇宮內上演的鬨劇,比外麵伶人唱出的戲劇更精彩。
大莊的皇帝謝宣此刻頭疼欲裂,正坐在書桌後,支著頭沉思。
他今年三十五歲,繼位已有十五年,後宮佳麗三千,可無奈至今為止,膝下隻有公主一人,被封為長安公主。
長安公主謝秋蒔,今年一十二歲,乃是皇後周氏所出嫡長公主。
三十五歲對於一個人來說還正值壯年,但是大莊的皇帝大多短命,比如謝宣的父皇,先帝文帝,僅三十九歲便駕崩了。
並且大莊皇帝一脈子嗣艱難,先帝僅謝宣一子,謝宣常年無子,他已經接受,自己一輩子可能隻有一個公主的事實。
若是尋常人家,家中唯有一女,倒也不算太差,可他們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隻有一個公主,這皇位難不成要落在他人手中?
宣帝自是不願,他自己沒有兄弟姊妹,如果從宗室中挑選人選,過繼到膝下,那血脈早就已經離得很遠了。
文帝有一個弟弟,乃是宣帝的親叔伯魏王,當年宣帝剛剛登基時,還曾警惕過這個叔伯奪位,後來雖說什麼都沒發生,但宣帝心中一直對老魏王頗為忌憚,誰知十幾年後,他竟要過繼這位老魏王的孫兒到膝下為子,將江山傳給對方,此事叫謝宣如何接受啊。
可這些日子,朝堂上催促謝宣立太子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少人提及老魏王之長孫謝友懷,雖未曾明說,逼迫之態卻愈發明顯。
“唉,長安在何處?”
謝宣想見見他唯一的女兒,金尊玉貴的長安公主。
他身旁的太監王治微微俯身道:“回陛下話,長安公主她……”
“長安公主到!”
王治還沒說完,就聽到殿外的小黃門高聲通報,隨後便看見一個身著淺紅宮裙的少女入殿內,少女眉眼如畫,臉上還有些稚氣,玉雪可愛,很是俊俏。
她大步流星地走來,到宣帝麵前行禮,全程動作十分流暢,可見平日裡也常常這樣直接跑到皇帝與大臣議事的宣政殿來。
“長安見過父皇,父皇萬安!”
“我兒快快起來,此間隻有你我父女,何苦多禮?快到朕身邊來,王治,賜座。”
“多謝父皇!”
坐下後,謝秋蒔直言問道:“聽聞父皇早膳用得極少,可是還在為朝堂上的事煩心?”
謝宣沒有隱瞞,直接點了頭,“是,不若長安猜猜,朕是因何心煩?”
“近幾日邊關急報,西北蠻國秋後攻打燕門關,致使燕門關死傷慘重,萬餘百姓因此喪命,那些蠻族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真該死!父皇,不若叫表兄領兵出征,將那蠻族人打回老家,再搶下西照九城,斷了西北南下之路!”
謝秋蒔怒極,伸手一拍桌子,咚的一聲把謝宣嚇了一跳。
“你這孩子,開口就打打殺殺,你在你外公府上學習已有一年整,可知朕為何要讓你去?”
謝宣不高興了,他沉下臉來看著女兒,心裡更是鬱結,他女兒這性子,日後嫁人可如何是好,哪個駙馬能喜歡她?如果下一個皇帝是她的親兄弟便也罷了,想來駙馬不敢得罪長公主,可若是下個皇帝真是那老魏王一脈,長安怎麼可能得好處!
謝秋蒔不喜歡謝宣用這種盛滿沉重情緒的眼神看自己,她嘴唇微動,在謝宣的逼視下,終還是低下頭去,老老實實說道:“是為了讓長安養心靜心,戒急戒躁。”
“你知道便好,那怎麼還想到主動出兵,攻打鄰國的主意?還讓你表兄領兵?你哪個表兄能在戰場上殺敵,都是讀書人,上了戰場,怕是要被戰場廝殺之景嚇病了!”
“大表兄身體嬌弱,自然不可長途跋涉,也不能見血腥,但是三表兄可以,他壯的能打死一頭牛!”
“嗯?你看見了?”
謝宣一句話讓謝秋蒔徹底閉嘴,牛不能亂殺,她哪兒能親眼看見三表兄殺牛。
不過真要是動手,謝秋蒔堅信三表兄可以!
見天真爛漫的女兒消停了,謝宣滿意地合了合眼,隨後說道:“朕已命鎮西將軍募兵,守好燕門關,隻要燕門不破,蠻族不過是被擋在院外的野狼,遲早會知難而退。”
謝秋蒔對這種處理結果並不滿意,她眉頭緊鎖,問:“那慘死的百姓怎麼辦?萬餘人,不是一個人。”
謝宣知曉女兒愛民,那似乎是刻在謝秋蒔骨子裡的東西,她明明生下來就在宮闈長大,未曾見過天下,也不知道外麵的人是什麼樣,人人告訴她,皇族高貴,庶民低賤,但她還是會為庶民的死而傷心憤怒,想為他們報仇。
謝宣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歎道:“長安,你要學會取舍,若當真與蠻族開戰,屆時要失去生命的便不止這些人了。”
“可一年一萬,十年便是十萬,更遑論有時兵敗,死傷更是慘重,若是攻下西照九城,便能保我大莊百年無憂,為何要……”
“我們的敵人不止一個蠻族。長安啊,你若是皇子,該有多好。”
謝秋蒔不服氣地低下頭,攥緊了拳頭。
父皇又在說這句話,她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便是這句話。
若為皇子,該有多好。
可她生來便是公主,她覺得自己很好!不必變成皇子,她也能做到男子能做得事情。
隻是父皇不願意看見,百官不願意看見,他們都在否認她的壯誌。
“父皇,長安確實非皇子,但長安乃是父皇唯一的孩子,長安哪裡比不上謝友懷?無論論文論武,長安都比他強!”
謝宣一愣,隨後恍然道:“是啊,你什麼都比他強,你哪裡比不過呢?”
憑什麼他要將自己的帝位傳給老魏王一脈,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該他的後代享受,女兒哪兒都比謝友懷強,為何女兒不能做太子!
立太子能讓江山穩固,那群大臣希望看見一個太子,那朕就給他們一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