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自雨中折翼(1 / 1)

Gin,但初中生 北野行舟 4299 字 10個月前

“大哥沒有兒子。”伏特加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還夾有電流沙沙的雜響,“如果你是來問我大哥死沒死的,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他死了。”

伏特加的聲音像團浸泡在水裡的麻繩,距離斷裂隻差一線。

古橋町3丁目的高樓夾縫裡,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被斷言已死的黑澤陣垂下眼瞼,將衣帽架拄在原地。

沉重的金屬架轟然落地,當的一聲響徹雲霄,驚起了遠處淺眠的麻雀。

“你說得沒錯,‘琴酒’確實死了,3月25日當天,他走的時候,把車鑰匙給了你,說——”

那是隻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對話。

伏特加當然知道,琴酒不會把那些話告訴其他任何人。黑暗裡的男人攥緊了手機,聽清朗的少年音經過機器的變化傳進耳朵,一字一句都像是對他的審判:

“不要去洛杉磯、不要找波本的麻煩,以及最重要的,不要暴露你是……”

聲音戛然而止。

黑澤陣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停下,墨綠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巷子裡掃過,他蹲下來,將地麵上的紙箱掃開,於是,正在運作的竊聽裝置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閃爍的微光極為刺眼。

他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將裝置狠狠捏碎,語氣淡漠地對伏特加說:“有老鼠在偷聽,待會再聯係。”

黑澤陣掛斷了電話。

環顧四周,這裡是相當偏僻的小巷,他腳邊還堆砌著亂七八糟的雜物,想必已經很久沒人過來了,上次來的估計還是幾天前放竊聽器的人。

以人流量或者事件發生的可能性來說,選這裡放竊聽器的唯一可能就是對方腦子進了水。

但黑澤陣從不相信巧合。

他在無人的黑暗小巷裡站了很久,直到諸伏景光從剛才的案發現場追上來,喘著氣說警察已經把犯人帶走了,但還有一樣東西……

“犯人的凶器被你拿走了。”

所謂凶器就是黑澤陣手裡的衣帽架,但他們兩個看這樣東西都覺得相當眼熟,黑澤陣沒說話,就把衣帽架給了諸伏景光,於是諸伏景光也沒說話。

這應該就是之前他們丟掉的那個衣帽架吧,畢竟這麼沉的衣帽架現在已經買不到了。

黑澤陣並不關心什麼案件,也不關心犯人最後會怎麼樣,轉身往巷外走:“你回去找警察吧,我去散步。”

諸伏景光看了一眼時間。

淩晨三點,散步?

他果然是搞不懂黑澤的。但這個時間的夜晚確實很危險,所以他對黑澤陣說:“你小心點,彆把路過的犯人打了。”

黑澤陣腳步一頓,沒說什麼,走了。

……

滴答,滴答。

黑澤陣的前搭檔伏特加正躲在洛杉磯的某個倉庫裡,灰塵、烈酒和染血的繃帶散落在他周圍。從胸腹處覆蓋到左臂的恐怖燒傷毫無愈合的跡象,高燒和痛覺正在提醒他感染的風險已無可避免。

但他不能去醫院,那樣會暴露自己的行蹤。畢竟他是真的去暗殺了組織新BOSS然後僥幸逃走,不像以往一樣隻需要跟著大哥就行了。他的大哥已經不在了。

可隨著那兩通電話打來,已經徹底封死的世界好像又給他開了一個新的、小小的希望的窗。

“大哥的兒子?怎麼可能。”

他自言自語,扔掉手機,用手臂遮住眼睛,看向從倉庫的百葉窗邊緣透進來的一隙陽光;美國還在下午兩點,此時陽光正好。

伏特加很清楚大哥絕無養孩子的耐心和愛好,他毫不懷疑要是真的有人跟琴酒說“我們有一個孩子”,大哥最先考慮的事就是連孩子帶媽一起滅口。

就算那個女人是貝爾摩德也一樣。

就算是男的也一樣!

可電話對麵的人清楚地說出了琴酒臨彆時對他說的話,於是伏特加又想起了琴酒還在的時候,他曾經忽略的點點滴滴:

大哥有時候會在玩具店的櫥窗前駐足,就像是在給小孩子挑選禮物;

(黑澤陣:那是給諸伏景光買的,他纏著我要新年禮物,謝謝)

大哥偶爾會單獨行動,不開他的保時捷356A,也不用伏特加跟著,問起來的時候就說是去散步;

(黑澤陣:因為我是臥底,我去跟熟人見麵交換情報了,謝謝)

大哥有次跟人聊起關於小孩子的話題,當時大哥說“這個年紀的小鬼煩死了”,但語氣卻沒那麼不耐煩;

(黑澤陣:伏特加,你知道得太多了,看來我還是滅口比較好)

還有……

伏特加越想越不對,猛地坐起來。

“難道大哥真的有個兒子?!”

記憶裡零零散散的碎片終於湊齊了最後一塊拚圖,得出來的答案讓人心驚:琴酒,烏丸集團的清掃人、BOSS最信任的代號成員、貝爾摩德都沒追到的銀發男人,冷酷無情就像是這個世界欠他七百億美金的大哥,竟然有個兒子?!

伏特加已經顧不上傷口的疼痛了,他手忙腳亂地撥開繃帶去拿手機,慌亂之中把手機推到了更遠的地方,於是他捂著傷口站起來,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終於摸到了已經落在陽光裡的手機。

這塊手機還是大哥給他買的。

電話響了。

伏特加如獲至寶,接通了那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打來的電話,另一邊果然是剛才聽到的少年的聲音。

自稱琴酒兒子的人開口:“伏特加,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我,但——”

伏特加熱淚盈眶:“我知道,你就是大哥的兒子,沒想到大哥還有個兒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黑澤陣:???

他就換個地方打電話的功夫發生了什麼?誰在冒充伏特加?快點把真正的伏特加還回來!

黑澤陣:“你是誰?”

伏特加:“我是你父親的搭檔伏特加啊!啊,對,我跟你父親很熟,你叫我叔就行。”

黑澤陣:“……”

很好,這應該是伏特加本人,畢竟冒充他的人肯定不會這麼犯蠢;但他忽然就很想把伏特加打一頓怎麼辦?

臨近郊區的河岸邊,穿黑色風衣的銀發少年慢慢地握起了拳。指節不堪重負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和它主人糟糕的心情如出一轍。

電話那邊的伏特加還在絮絮叨叨地念:“你叫什麼名字?大哥以前從沒跟我說過他有個兒子,也對,大哥就是那樣的人,誰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還有,你的母親是誰?她還在嗎?不會是貝爾摩德吧?最好不要是她……”

這裡為什麼會有貝爾摩德?

黑澤陣已經不想再聽了,他麵無表情地說“不是貝爾摩德”,然後換了隻手拿手機。

“伏特加,琴酒臨走前交代過你的事,你一件都沒辦到吧?你到底為什麼要去美國?”

“……”

伏特加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樣忽然沉默,有一會兒沒發出任何聲音。

“說話。”

“……”

“波本到底乾了什麼,讓你這麼記恨他?要讓琴酒死的人是那位先生,你彆太高估波本了,波本恐怕都不知道這個決定。”

不然波本那家夥得知他會死,肯定會特地給他發消息的。黑澤陣對此人相當了解,即便到現在也是如此。

就在他望著黑黢黢的水麵,快要失去全部耐心的時候,伏特加終於給出了答案。

“因為波本不相信大哥已經死了,去挖了大哥的墳。”

“……?”

“我絕不會原諒波本,那家夥說大哥肯定陰魂不散地藏在什麼地方,就等著給他致命一擊,大哥都已經死了!波本那個混蛋……”

伏特加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跟孩子說話,就放緩了聲音,又說:“其實波本還沒去挖,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嗬,”黑澤陣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道,“伏特加,你說的對。”

“什麼?”

“波本確實是個混蛋,我現在就去把他打一頓。”

“等等?你冷靜、冷靜,你父親肯定不希望你死在波本手裡啊!”

半個小時後。

終於得到“小陣”不會去找波本承諾的伏特加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確定伏特加暫時不會乾傻事的琴酒也麵無表情地掛了電話。

說實話他真的很想去找波本的麻煩 ,但“琴酒”已經死了,為了這點事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肯定得不償失——相比起這個,他更好奇波本在他的棺材裡找到了什麼,畢竟他本人就在這裡,而就諸伏景光所說,當時那些人抬走的棺材裡是空的。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波本才懷疑他還活著?不,如果是那樣的話,這件事不可能隻有波本知道。波本會告訴所有人。

黑澤陣往回走,重新拿出手機,調出某個界麵來。

他把自己身為“琴酒”時用的手機號碼所接收到的訊息轉接到這部手機上了。如今除了剛醒來那天看到的內容,還有幾條新的消息。

From Vermouth(備注:老女人):

-(4月3日)我還以為你不會死在我前麵呢,Gin。畢竟那位先生那麼欣賞你,甚至遠勝於欣賞我。

-(4月4日)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作為我們相識多年的紀念。願你在地獄不得安寧。

-(4月6日)(剛剛)你本應該帶走伏特加的。

你管這叫祝福?

黑澤陣看完這個女人的留言,毫無觸動,直接刪掉,但就在他想關掉界麵的時候,卻發現有人給這個號碼發來了新的消息。

From Bourbon(備注:賣保險的):

-(4月6日)(剛剛)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我一定會把你找出來。

黑澤陣看了一會兒,也把這條留言刪掉了。

他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了咖啡味的手指餅乾,在寂靜無人的橋上吹風,很久,他哢嚓一聲咬斷餅乾,迎著晚風自言自語:

“到底是誰陰魂不散啊,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