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求長生,而人偶永生。”
……
“喂,彆睡了,快醒醒!老師馬上就要來上課了!”
“被發現了我可不幫你。”
“聞映潮!”
聞映潮睜開眼睛。
午後的陽光穿過樹梢葉隙,不均勻地灑在桌麵上。有風從窗外掠來,沙沙地響,連桌上斑駁的碎影都跟著晃動起來。
桌角的冰可樂罐子滲出點點水珠。
這裡是學校?
聞映潮記得他剛剛還在和顧雲疆對峙。
就算那是一場夢,他也早就過了上學的年齡。
況且疼痛是那麼真實。
人偶遊戲。
他飛快地得出了結論。
現在看來,顧雲疆很可能擷取了占卜師的能力,並用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遊戲場景和聞映潮在書中讀到過的不同。
原作的顧默晚被拉入人偶遊戲時,經曆的是大逃殺,開局就被槍抵住後腦。
聞映潮迅速冷靜下來。
有現成的不用,顧雲疆還要刻意給他捏一個新的場景。
怎麼想都不懷好意。
“哎呦你可算醒了,快快快馬上要上課了,上一節的筆記借我抄下,我怕老師抽查我。”
叫醒他的人看起來是他的同桌。
聞映潮看不出來同桌和人偶的區彆。
“下節什麼課?”他假裝自己睡迷糊了,不動聲色地問。
“化學啊大哥!昨天教的那幾個公式我沒記,快讓我抱個佛腳。”
聞映潮看著桌邊疊得比他頭還高的一堆書:……
鑒定完畢,這一定是高中。
係統提醒他:“化學書就在書堆的最上麵。”
聞映潮聞言伸手,把最上麵的書摸下來,遞給同桌。
“自己翻。”
“感謝大人,”同桌雙手合十,“大恩大德小的無以為報,來世當牛做馬,償還您的恩情!”
聞映潮:“6。”
他也順著說下去了:“當牛做馬就免了,你多買兩罐冰可樂孝敬我就行。”
“好的大人。”
這同桌也是個逗比。
趁著同桌埋頭抱佛腳的功夫,聞映潮快速將教室掃視了一圈。
普通的高中教室,課間打鬨的學生,看見教室外的過道來來往往。還有人仰著頭,把課本蓋在臉上,不知道誰的紙飛機落到了上麵,那人也毫無反應。
聞映潮在心裡敲敲係統:“你在嗎,能不能給點信息?我不能一頭霧水地參與遊戲吧?”
係統:“我剛剛才提醒你化學書在哪。”
聞映潮:“可化學書不就在最上麵嗎,我翻一下也能馬上看到啊?”
係統:“主角當初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參與進來的。他是怎麼解決遊戲的,您依樣畫葫蘆就行。”
聞映潮:“我發現你們係統說話的語氣是越來越不跟我客氣了。”
係統閉麥了。
行吧。
聞映潮根本就沒指望這玩意能幫上忙。
他記得當時顧默晚是在大逃殺裡活到了最後,刺穿了核心人偶的心臟,才得以逃脫。
無論現在的情景有多風平浪靜,暴風雨也很快就會降臨。
聞映潮檢查了一遍身上,發現那把匕首沒有跟著自己過來。
是真的一點手段都不給他留啊。
他沉默片刻,抬頭看了下時間。
“叮咚——”
上課鈴如期響起。
原本熙熙攘攘的教室,就好像突然被摁下了一個開關鍵,瞬間安靜了下來。前一秒還吵鬨著打鬨著的學生,此刻僵硬著目光,排著隊往自己的座位走。
連腳步聲都整齊劃一。
如同具具被絲線吊起來的行屍走肉。
幾乎毛骨悚然。
聞映潮瞥向自己的同桌。
他似乎沒有受到這裡的影響,邊嘀咕著來不及了,邊飛快地記著公式。
“不管了,就這樣吧,還你。”
或許是周圍變得太安靜,同桌和他說話也壓低了聲音。
最後一道化學式才畫了半個苯環,書就被粗魯地扔在了聞映潮的麵前。
“你不能輕點嗎。”聞映潮把課本擺正。
“對不起啊,我想把這個苯環畫完。”
聞映潮趁機再次環視。
所有的學生都似乎在回到座位時就恢複了正常,他們神情自然,有的做著小動作,還有人甚至沒醒。
除了悄無聲息之外,沒有一點不合理的地方。
仿佛剛剛的那些都是錯覺。
“蹭蹭”。
怪異的聲響,是從過道傳來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蹭著地麵前行。
他正要往外看,就被同桌用胳膊肘捅了一把。
“老師來了!”
聞映潮隻好老老實實坐直身子。
教室門被打開了。
“很好,大家都很聽話。”
老師站在門口,先是隨意掃了一圈,看似滿意地點點頭。
“在我來之前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聞映潮終於見到了在這個人偶遊戲中來上第一堂課的老師。
和其他人不一樣。
就算他身邊的同學有行為詭異的時候,在下課時也是鮮活的,和活生生的人彆無二致。
但是老師——
就算臉上的表情縫得再逼真,那也是縫上去的。
笑容永遠掛在那裡,看久了便覺得可怖。毛絨絨的手捏起粉筆,用與身軀不匹配的敏捷唰唰寫下這堂課的標題。
來給他們上課的老師。
是一個布偶娃娃。
“上課前,我要先抽查你們的作業,昨天記的筆記,你們都背下來了嗎?”
布偶的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尖細。
“我要點名了。”
在同桌掩耳盜鈴式的“不要抽我”中,老師擰動頭部,轉向了聞映潮這邊。
“沈天星。”
她叫了一個名字。
同桌的念叨聲戛然而止。
他終於認了命,垂頭喪氣地站起來。
雖然被點了名的人是同桌,但迎上老師的目光後,聞映潮總覺得,布偶其實在看他。
好在臨時抱佛腳還是有用的,布偶問了幾個問題,都是沈天星剛才臨時抄下來的內容。
“很好,看來你們都有認真完成我布置的任務。”
老師放下書本,兩隻手撐在講台上。
“那麼,請聞映潮同學來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聞映潮感覺有數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連同桌也扭頭望著自己。
道道目光如附骨之疽。
老師問他:“聞同學,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我們是什麼?”
“人偶!”有學生起哄搶答。
“不對不對,怎麼能這麼早就暴露呢!”
“他都知道了,說不說有區彆嗎?”
“假的,我們都是假的!”
“隻有他是真的。”
“那怎麼辦呀?”
同桌說:“可是他會借給我筆記誒。”
聞映潮就站在位置上。
身邊嘰嘰喳喳,他瞬間就成了整間教室的焦點。而人偶們在混亂中吵鬨,毫不掩飾的惡意傾吐而出。
“乾嘛和他玩,沒必要和他玩,他是異類!”
老師微笑著把黑板擦拍在桌子上。
“都安靜點!不聽話的人晚上要去洗大家的衣服。”
這句話的作用立竿見影。
那些此起彼伏的聲音立刻弱了下去,直到消失。
教室裡此時隻剩下聞映潮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說:“聞同學,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聞映潮的手心滲出汗來。
人偶遊戲的唯一規則,就是活下去。
正因為規則如此簡單,堅持到最後的條件才如此苛刻。
他吸了口氣,儘可能心平氣和地回答。
“我們是同類。”他說。
“不可能!”
有人偶率先拍著桌子尖叫。
“他在說什麼?”
“笑死了,你們聽見了嗎!”
“他說他是我們的同類?人偶!”
“哈哈哈哈,活著的人,竟然心甘情願成為我們?”
“彆開玩笑了!”
沈天星拉拉聞映潮的袖口:“不是吧,你可要想清楚啊,老師生氣的下場很可怕的。”
老師會生氣嗎?她明明永遠在笑。
聞映潮再重複了一遍:“我們是同類。”
“遵守著一樣的規則,在被束縛的世界裡掙紮,被困在這裡,難以解脫的同類。”
他說:“人來到這裡,就成了人偶。”
在聞映潮的意識裡,一張“認知修改”正靜靜燃燒著。
等了好半晌,等到聞映潮差點以為自己的雙重保險沒有起效,講台上的布偶才張口回應。
“很好,”布偶說,“那麼聞同學,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了。要好好遵守學校的規則哦。”
說完,布偶又轉向其他同學:“大家也一樣,不能區彆對待,既然是同類,那就要關照。”
“不是同類,就要絞殺。”
最後那句話是警告。
講台下的人偶沒了興致,稀稀拉拉地回答“好”,聽上去不情不願。
老師並不在意人偶們的情緒,她在聲音慢慢靜下去之後,布偶腦袋上下晃動,很是滑稽。
應該在點頭。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上課。大家把課本翻到126頁。”
“聞同學,你坐下吧。”
聞映潮不敢鬆懈。
他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在布偶尖利的講課聲裡,沈天星用課本擋住臉,拿筆帽戳戳聞映潮的腰。
聞映潮腰上一癢:?
“我說,你怎麼想的。”
沈天星半趴在桌上看他:“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嚇我一跳。和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怎麼蒙混過去的?”
“老師說話算話的,萬一她剛剛說要把你真的變成人偶,那怎麼辦?”
聞映潮:“你猜。”
沈天星:“我猜不出來,我真的好奇。”
聞映潮還沒心大到和一個人偶說自己能力的事情。
他反問沈天星:“那你呢?又為什麼要幫我說話?”
“很簡單啊,因為你是我同桌嘛,萬一你活下來了,我們還得好好相處。”
沈天星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直白。
“我們是人偶,但在這裡,我們是自由的,不是隻表達一人意願的提線木偶。”沈天星說,“我想特彆一點,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沒有,”聞映潮說,“所以,我還不能完全相信你。”
“雖然我喜歡把話挑明了說。”
沈天星飛快地看了一眼講台,見布偶沒有注意到這邊,才繼續下去。
“但是得不到答案,真的很讓我抓心撓肺啊。”
聞映潮假裝聽不見,不理他。
沈天星自顧自地說了會話,見聞映潮完全沒反應,一副正認真聽講的模樣。隻好悻悻地放棄了騷擾。
可算消停了。聞映潮想。
“對了,這堂課的筆記,能不能拜托你一下,我想補個覺。”
……才消停沒過兩分鐘。
沈天星繼續戳聞映潮:“不會讓你白忙活的,我拿情報和你換。”
聞映潮耐著性子:“說。”
“還有,不許戳我的腰。”
“好的大哥。”
沈天星跟他嬉皮笑臉:“我們班等下還會來一個轉學生,和你和我都不一樣。”
“所以我也很好奇。”
沈天星說:“他叫顧默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