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2)(1 / 1)

聞映潮把玩了一圈手上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他的指尖靈巧地打著轉。

那顆融化了一半的東西被他吐了出來,粉色的,像糖果一樣。口中還殘存著腥甜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聞映潮知道這是什麼。

在這個世界被列為三大禁藥之一的“甜言蜜語”,服下這種藥的人會暫時失去操控自己身體的能力,並對周圍人的命令言聽計從,清醒著淪為使用者的掌中傀儡。

顧默晚曾在這種藥上吃過大虧,現在轉頭就用在了聞映潮的身上。

就算他已經及時把東西吐了出來,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意識與身體的那條線正緊繃著,稍稍動一下就會斷開。融化的那部分正在滲透,隨血液流淌,妄圖將他侵蝕殆儘。

聞映潮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刀。

這把刀是剛剛他在冰棺邊上摸到的,為了防身,而藏進了袖中,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他涼涼地盯著顧默晚,看著對方的臉上在驚愕過後綻放出的漂亮笑靨。

“很好,能把自己的心思隱藏得這麼完美,果然是你,真不愧是你。”

顧默晚輕笑著,手指碰上聞映潮的側臉。

“但是你其實已經失控了吧,不然,現在為什麼不躲呢?”

聞映潮想罵人,他動了動嘴,努力往後撤了一下。

“你總是這樣,裝無辜、裝可憐、裝弱,引誘著我,背地裡露出獠牙。”

顧默晚摁住聞映潮的肩膀,湊到他的耳邊,呼吸輕輕從中吐了出來,完全不見最開始那急促的模樣。

他溫聲道:“和我走。”

聞映潮閉了閉眼,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

如果不是顧默晚硬要給他喂藥,他還是願意跟出去看看,看所謂的“主角”究竟要做什麼的。

他說:“你沒必要用上這種手段,說自己長進了,連禁藥都敢碰,我看不過如此。”

顧默晚也沒生氣,倒不如說,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是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膽小鬼哦。”

“不過沒關係,”顧默晚見他遲遲不動,吹了聲口哨,“你不肯走,我還有其他法子。”

“哢”。

不知顧默晚從哪摸出來的一副手銬,將聞映潮與他拷在了一起。

他用力一拽,聞映潮便踉蹌幾步,他本身就虛弱得很,此刻硬生生跌到顧默晚的手邊,被攥住了胳膊,微微發疼。

“這下你就跑不掉了。”顧默晚伸出另一隻手,把將聞映潮的發絲蜷在指頭上,又“呼”地一下吹散了。

手銬晃出啷當的響聲。

“啊,浪費太多時間了,”顧默晚忽然抬起頭,往外看去,“還有其他要緊的事情,走吧,彆磨蹭了。”

顧默晚鬆開了聞映潮的胳膊,那裡已經被捏得發紅。對方抬步就走,聞映潮也不想被半拖半拽著,索性自然些,便跟了上去。

“我現在還沒有對你動手,就暫時收起你那沒用的警戒心吧,起碼我現在不會對你做些什麼。”顧默晚說。

聞映潮瞥了顧默晚一眼,隨即應了聲“嗯”。

很奇怪。

他覺得顧默晚整個人都是割裂的。

之前的那股瘋勁兒轉瞬就煙消雲散了,眨眼麵前的人跟換了個芯兒般,用完全不同於之前的,異常冷靜的語氣與他講話。

他問:“你要去做什麼?”

顧默晚說:“你馬上就能知道了。”

聞映潮覺得自己有必要斟酌一下措辭,去套話。

例如,顧默晚究竟有什麼目的,又打算如何處置他?

他清楚,原作中的顧默晚並不是一個理性的人,在最初迸發的惡意之後,他便很好地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緒,轉而用那種怪異的、裝模作樣的態度來對待他。

似乎彆有所圖。

顧默晚走在前頭,突然停住了腳步。密室的出口近在眼前,大片的光落在身上,聞映潮堪堪刹住腳,險些和顧默晚撞個滿懷。

他突然嘲諷道:“聞映潮,你現在還沒有一點反應嗎?我看你是死了太久,連腦子都不清楚了。”

聞映潮:?

謎語人能不能滾。

顧默晚嗤笑一聲。

他抬手輕拽,示意跟上。兩個人便前後踏出了密室口。外麵的景終於一覽無餘地落在了聞映潮眼底,不知怎麼,他竟怔了片刻。

“冥淵”。

這個詞非常自然地浮現在了聞映潮的心頭。

他以為外麵的光是陽光,卻是頭頂那盞燈,裡麵燃燒著長明不滅的琉璃火。周邊是一片荒蕪,建築破碎,痕跡已經風化,想來破敗已久,最中央的操作屏上還湧動著混亂的數字,應當是已經發生錯誤的信息數據,“0101”地跳。

聞映潮終於知道顧默晚指的是什麼了。

“這裡是……”他輕聲開口。

“終於認出來了?”

顧默晚雙手抱臂,笑意蕩漾在眼底,看上去情真意切。

“這裡是,我殺死你的地方呀?”

龜裂的平台,破敗的一切,正是那年冥淵之戰過後,那片被世人遺棄的廢墟。

可那裡已經就被顧默晚親手燒毀了,焚儘一切的琉璃火,世上沒有第二盞。

聞映潮低頭看向顧默晚的手腕,那裡已經乾淨如新,根本看不出任何被劃傷的痕跡。

“這裡不是現實。”聞映潮得出結論。

這樣一來,顧默晚留著他的原因,他大概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對,沒錯,你發現的時間比我想象中要晚一些。”

顧默晚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臉,見到聞映潮回避的動作,又表情可惜地放下了手。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你呢,才蘇醒的意識脆弱,一碰就碎,雖然‘鑰匙’藏在你這裡,但我可真舍不得。”

聞映潮蹙著眉問:“地上那些紙?”

“啊,”顧默晚說,“那的確是我的目的之一,但比起意識再生,發現意識囚牢裡關著的是你,更讓我感到愉悅。”

“你也清楚吧?”

顧默晚捏上聞映潮的下巴。

“雖然這裡不是現實,但在意識囚牢裡死去,就是真的死了,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妄動。”

聞映潮:……

可是,原主確實死了啊,還是主角親手燒的。

雖然憑借這個世界的技術,再利用他的基因造一具空殼身體並不是難事,但主角光環在上,誰敢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聞映潮說:“‘鑰匙’是我,你需要我,顧默晚。”

顧默晚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或者說,他原本就沒想掩蓋這一點。

“是啊,我需要你呢。”

在原作中,“意識囚牢”隻是個一筆帶過的設定,並沒有多詳寫。

因此聞映潮隻知道,意識囚牢還有一個彆名,被稱作“記憶之境”。

不屬於現實,卻又和現實緊密相連。

在意識囚牢裡做意識再生實驗,天衣無縫的掩蓋。

能想到這一點的人真是個天才。

“噠、噠。”

聞映潮目光微動。

“等一下,”他主動抓住了正準備往前走的顧默晚,“似乎有腳步聲?”

顧默晚不可能沒察覺。

“我聽見了,”顧默晚說,“意識囚牢裡會複現出主人的記憶,這很正常。”

聞映潮搖頭:“不對,是我發現了一件事。”

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緊不慢。頭頂的火光並不在意有多少生靈曾在此處逝去,它隻在燒著,一直在燒著。

這樣的描述,聞映潮在書中見過。

“甜言蜜語”拉扯著聞映潮的精神,堪堪崩裂,他掐著自己的手心,維持清醒。即使知道所處非實地,卻依舊感覺到了疼。

手銬在他的腕子上勒出一道紅印。

“聞映潮,和我走。我知道離開這裡的路,我就是這麼找過來的。我要是想你死,你現在就活不了。”

顧默晚抿唇,牙齒在裡頭咬著肉。

可聞映潮鐵了心,要等腳步聲靠近。他想把人往自己這邊拉,尖銳的刺痛隨之穿透他的手心。

聞映潮撤回一直收在袖中的匕首。

顧默晚臉色難看,作為意識體,鮮血隻是一瞬間的事,那道傷口眨眼就變回了原樣,看上去完好無損,隻有餘痛未消。

那是真實的創傷。

“很好,”顧默晚吐出一口涼氣,“本來還想給你留著,現在我沒收了。”

他突然發難。

聞映潮無法反抗,顧默晚摜著他的頭發,扣著他的手腕,脈搏在對方的掌心裡跳動。他費力一掙,那把匕首也隻是“叮”地一下,摔在地上,發出震顫的脆響。

聞映潮想,這就夠了。

意識囚牢裡的記憶體,並不是單純的情景複現,此時此刻,他清楚地聽到了外麵停頓的腳步聲。

接踵而至的,是來者警覺的聲音。

“誰在裡麵?!”

和顧默晚的音色如出一轍。

自從聞映潮蘇醒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麵前人露出這樣的神色。

並不是生氣,也沒有任何秘密被發現的驚慌,而是一種過了頭的平靜,無波無瀾,如同在……

看一個死人。

頭頂那盞琉璃火搖搖欲墜,而門外的記憶體得不到回應,腳步明顯加快。

不,或許馬上就能逼近他們。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也不想死在記憶體手裡吧?”

最後還是顧默晚先打破了僵局。

他和沒事人一樣俯身,把聞映潮的匕首撿了起來。之前說過的“沒收”大概被他吞了回去,他就這麼握著刀尖,把刀柄遞到聞映潮麵前。

“說好哦,要是來不及的話,我可不會幫你。”

中間操作屏上的數字瘋狂跳動。

聞映潮不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人。

“沒必要隱藏了,”聞映潮乾脆把話挑明,“意識囚牢的主人,他的意識就是整個牢籠,是不可能在其中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存在的。”

他說:“這裡是顧默晚的記憶,顧默晚的牢籠,所以——”

“你不是顧默晚,你是誰?”

“砰!”

聞映潮頭頂的琉璃火驟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