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1 / 1)

物色 時鏡 4966 字 10個月前

天亮後,就是見分曉的時候,林蔻蔻跟裴恕回到禪修班的房間裡,便關起門來抓緊時間睡覺。

一晃便是第二天上午。

清泉寺這邊尚且還算平靜,遠在上海的歧路,卻是險些炸開了鍋。

自從昨天歧路與途瑞爭單交鋒的消息傳出之後,整個行業內遍布流言蜚語,說什麼的都有,難免對歧路產生了一些負麵影響。

尤其是合夥人裴恕、準合夥人林蔻蔻親自出馬,聯手都未能打贏薛琳這一點,更是動搖了一些和歧路合作不深、相互不夠信任的客戶,讓他們對接下來的合作充滿懷疑。

更有外麵的同行公司,趁機搶奪歧路的訂單和客戶。

其中以薛琳所在的途瑞和與林蔻蔻本就有仇的航向,下手最狠,幾乎是瞄準了專門跟他們對著乾。短短一上午的時間,就有十多個原本在談的歧路客戶表示要慎重考慮,延緩或者取消了合同的簽訂。

其中最憋屈的是袁增喜。

好不容易跟了林蔻蔻,在其指導下掌握了一些專業獵頭的技能,經過長達一周的努力談來了自己的第一單,大早上帶著合同去客戶公司簽訂。

可沒想到,到那邊之後在會議室坐了一個多鐘頭的冷板凳,竟被告知合同的簽訂取消,他們決定跟另外兩家公司合作——

不是彆家,正是途瑞和航向。

袁增喜一抬頭,就看見他們的人趾高氣昂進來,還對他一番奚落,又是憤怒,又是委屈,回了公司就忍不住罵罵咧咧,責斥這兩家竟然聯起手來對付他們,簡直不要臉。

孫克誠對這種局麵倒是已有預料,一點也不慌。

隻是節奏仍舊比他預想的要快。

這才第二天,途瑞就已經要跟航向聯手對付歧路,那其他人還能忍得住嗎?

下午一點半,獵協那邊將有一場RECC大會的會前籌備會,歧路作為獵協的會員公司之一,理當列席。

孫克誠作為歧路的公司代表前往。

籌備會在獵協的一間會議室裡舉行,他提前了幾分鐘到。

四十多張方桌拚成一個方形,上麵是獵協領導們坐,左手邊的幾個位置則是獵協理事會成員的,此時早已坐了以黎國永為首的四大獵頭公司的四位金牌獵頭,以及航向的副總程冀。

其他位置則是留給普通的獵頭協會會員的,此時早已經坐得滿滿當當。

大家相熟的都在聊天。

隻是當孫克誠進來,坐在了擺著“歧路獵頭”幾個字桌簽的位置上時,周圍突然就安靜了。

各色的目光齊齊彙聚而來。

有探尋,有嘲諷,有好奇,有幸災樂禍……

平時裴恕從不出席這些場合,有什麼會議、沙龍需要公司有人出麵的,全都扔給孫克誠,這麼多年下來,孫克誠早就練就了一顆金剛心,遇到什麼事都不慌,隻當自己是個應酬的工具人。

開會嘛,劃水就是了。

儘管這次情況似乎有些特殊,眾人目光也十分明顯,但他坐下後,權當沒看見,笑嗬嗬地跟大家打招呼。

白藍代表嘉新來,看見孫克誠,就想起裴恕,想起去了歧路的林蔻蔻,沒忍住冷哼一聲,移開了目光;

同輝國際的Eric Wu多少有點社交牛逼症,熱情地回應著孫克誠;

銳方的黎國永向來城府深,也笑嗬嗬地打了個招呼,卻不說話;

至於途瑞的陸濤聲,隻是看了孫克誠一眼,略略點頭示意——

他雖然跟薛琳不對付,平時也是個老好人,但途瑞畢竟是他效命十多年的公司,關鍵時刻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偏向旁人。

甚至孫克誠清楚,這次途瑞針對歧路的圍剿,背後就有陸濤聲操縱的痕跡。

獵場如戰場,哪兒來那麼多朋友?

他倒也不介意。

隻是座中也並不總是跟這四家一樣,要端點頂尖獵頭公司的姿態,像程冀這種代表航向來的,與林蔻蔻仇怨深重,豈能不抓住機會落井下石一番?

看著孫克誠坐下,他便笑了:“孫總今天竟然還有心情來,可真是太令人驚訝了。”

孫克誠假裝聽不懂:“馬上就要舉辦大會了,這是行業盛事,我怎麼會沒有心情來呢?”

程冀笑裡藏刀:“我聽說最近裴顧問不太順利啊。”

孫克誠一番思索:“有嗎?這他都沒告訴我啊,您消息竟然比我還靈通……”

裴恕是真沒主動跟他說過清泉寺那邊的進展。

孫克誠也不需要知道。

他們倆已經不是合作第一年了,對彼此的信任早已成為一種習慣。裴恕要做的是努力將公司的損失降到最低,儘快交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孫克誠要做的則是穩住的公司的局麵,當一枚合格的定海神針。

隻是他這番話,落入程冀耳中,難免帶上幾分嘲諷,讓他微微冷笑一聲,道:“唉,怪就怪太巧了,你說你們怎麼就挖了林蔻蔻過去?她是我們施總一手栽培出來的,簡直了如指掌,裴顧問帶著她想贏的確不太容易……”

偌大的會議室裡,所有人都悄悄豎著耳朵。

在聽見那句“她是施總一手栽培出來的”時,眾人都轉頭去悄悄打量孫克誠臉色。

這話說得可不算好聽——

林蔻蔻離開航向,去到歧路,現在卻似乎要敗於施定青之手,豈不就是那孫猴子,筋鬥雲再怎麼翻也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

明著是為裴恕惋惜,暗的卻是既罵了林蔻蔻忘本,也罵她本事不夠拖累旁人。

白藍立刻皺眉,嫌惡地看了程冀一眼。

其他人都不作聲。

孫克誠雖然參加的會議多,但因為歧路向來不跟其他獵頭公司拉幫結派,獨來獨往,所以從來沒有什麼存在感,比較偏向和事佬做派,常說一些乍聽正確,細想沒有半點用的套話。

這次,似乎也不例外。

他竟沒生氣,還附和起來:“是太巧了,誰想到還能和老東家撞上呢?不過我們竭誠邀請林顧問加入,也是事出有因……”

程冀聽前半段還忍不住得意地笑,聽著後半截忽然皺了眉,覺得他話裡有話了。

緊接著,便聽孫克誠笑嗬嗬地道:“畢竟兩年前,貴公司跟我們歧路競爭進入獵協理事會的席位,那時林顧問還在航向,全靠她一手推動,在各項評比裡都勝過我們一籌,又連續拿了兩屆的金飛賊,今天您才能坐在這兒,我才會坐在這兒。”

說著,他指了指程冀所坐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己所坐的位置。

一個在上首左側,是理事會成員的席位;

一個陪居下方,是獵協普通會員的席位。

程冀臉色一變,一拍桌就站了起來:“孫克誠你陰陽怪氣什麼!”

孫克誠笑笑,還是一副老好人樣。

隻是那話裡的鋒芒終究沒蓋住:“說說事實罷了,航向的江山不都公認是林顧問打下來的,您現在坐的位置以前也一直都是林顧問坐的位置,怎麼能叫陰陽怪氣呢?程總,你就是太多心啦。”

兩年前這間會議室裡,林蔻蔻舌戰群雄,力壓歧路,突破重重阻礙,為航向爭得了理事會的席位,讓航向從此成為獵協五大理事之一,對協會各項事務都有一票否決權,聲勢直追四大頂尖獵頭公司。

在此之前,都是裴恕在跟林蔻蔻唱對台戲,孫克誠知道她厲害,卻不知她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

直到那一次,“林蔻蔻”三個字才一下變得真實起來。

從此以後,在孫克誠心裡,這個名字便與“力量”“熱忱”“頂峰”等詞彙掛上了鉤,而“假如林蔻蔻能加入歧路就好了”的想法,也是在那時就如種子一般悄然埋下,直到林蔻蔻被航向開除,競業一年,孫克誠立刻抓住機會出了手,終於得償所願。

以前大家是仇敵也就罷了,現在林蔻蔻進了歧路就是歧路的人,孫克誠怎會容許程冀肆意詆毀?

一番話,四兩撥千斤。

來開會的人裡大部分都是經曆過兩年前理事會推舉的場麵的,這時想起來,再看程冀,難免給這人貼上了“鳩占鵲巢”的標簽,眼神多少帶著點異樣。

程冀嘲諷不成,反被人將了一軍,一張臉頓時黑沉如水。

隻是這是協會主席陳誌山帶著人從外麵進來,他有火也不好發作。

於是忽然一扯嘴角,隻冷笑一聲:“反正昨天我們施總已經出發,要親自去見候選人了,誰勝誰負很快就見分曉!”

孫克誠微微一笑:“我也是這樣想。”

這架勢看起來也是成竹在胸,眾人難免都有些不解。

程冀隻當他是死鴨子嘴硬,也不理會。

但座中總有些人消息靈通不說,還看熱鬨不嫌事大,比如銳方某一頭老狐狸,聽完雙方這一頓你來我往的交鋒後,眼看著爭端便要平息,老神在在地端起自己桌上的茶來喝了一口,笑眯眯地爆了一記猛料:“我聽人說,董天海先生推掉了原本要參加的會議,今天一大早也乘航班去了北省呢。”

整個會議室,頓時一片嘩然。

孫克誠卻是皺眉看向黎國永:這個人知道得多也就罷了,怎麼還當著大家的麵講出來,生怕知道的人少了?

*

“董天海今早去清泉寺的消息好像走漏了,黎國永知道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無心開會……”

裴恕一覺睡醒才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孫克誠發來的消息。

他雖然從不去混什麼會議,有應酬都推給了孫克誠,但黎國永是什麼作風他還是清楚的。

錦上添花他小心謹慎,落井下石他爭先恐後。

無論最終歧路和途瑞哪家贏,總有一方會落敗,那麼自然是消息傳得越開,落敗的那家越慘,隔岸觀火的同行們自然越是有機可趁。

老狐狸肚子裡就沒裝二兩好水!

裴恕隨便回了一句“彆管他”,略作洗漱就出了門,跟林蔻蔻會合。

董天海雖然有私人飛機,但臨時申請航線來不及,所以買的是早班機商務艙,上午十點左右落地,這個時間應該正好上山。

兩人直接下樓準備出去接人。

隻是沒想到,冤家路窄,才到樓下,就撞見薛琳。

薛琳一見他們,不由一愣,大為詫異:“你們不應該已經下山了嗎?”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去找張賢時在門口遇到裴恕,一種不安的感覺,頓時縈繞起來,讓她皺緊了眉頭。

裴恕笑笑看她。

林蔻蔻剛睡醒沒多久,還是一身慵懶,站在初夏的熏風裡伸了個懶腰,倒是一副友善的口吻:“啊,這幾天太累,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就乾脆改簽了航班,晚點再回去。”

睡過頭?

薛琳盯著她那張沒有化妝也白生生的臉,愣是瞧不出太多端倪。

林蔻蔻從來是個大忽悠,張嘴也沒幾句實話,撒謊是家常便飯,哪兒能被她看出來?

但薛琳憑借自己的直覺,認為事情不太對。

隻是這時候施定青已經快到山上了,她要趕著去迎接,也不好在這裡浪費時間,所以並未深究,輕哼一聲:“留下來看看熱鬨也挺好。”

說完她叫了舒甜便走。

可她萬萬沒想到,林蔻蔻跟裴恕兩個人,竟然也跟在她們後麵走。

薛琳感覺不舒服了:“你們跟著我們乾什麼?”

林蔻蔻揣著手一臉迷惑:“去前山不都走這條路嗎?”

薛琳擰眉,心中疑竇叢生。

隻是她想來想去,也沒覺得自己出了什麼紕漏——

畢竟昨晚雖然偶遇裴恕,但和張賢那邊的溝通沒有任何問題,各種事情都答應得好好的。這個級彆的人了,總不至於再放人鴿子,說話不算話吧?

所以她雖有疑慮,卻隻能按下。

然後順著山路,走到纜車站點外麵,駐足等待。

薛琳心想,到這兒,這兩人總該消停了吧?

結果轉頭一看,林蔻蔻跟裴恕,一個揣著手,一個抱著臂,也在她邊上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了!

在她看過去時,兩人甚至還衝她笑了一笑。

薛琳隻覺背後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那種極致的不對勁的預感,如一隻大手,將她整個人攫住,讓她聲音徹底寒了下來,冷聲質問:“我在這兒等人,你們也等人嗎?”

林蔻蔻微微一笑:“當然,我們陪你一塊兒等。”

薛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