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殺手(1 / 1)

物色 時鏡 4696 字 10個月前

裴恕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應,一點也不驚訝:“晚了。”

林蔻蔻:“……”

裴恕一本正經地道:“反正我不做賠本生意。人上山來,就不能空著手回去。再說這也不過分。”

林蔻蔻感覺他的確是一朵奇葩:“這還叫不過分嗎?”

裴恕道:“你算算,張賢是清泉寺的吧?”

林蔻蔻:“……”

裴恕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他是清泉寺的人,卻拿我們當籌碼,算計我們白跑一趟不說,還有可能要為對手做嫁衣,這不厚道吧?那我們把清泉寺禪修班的人挖幾個走又怎麼了?一報還一報,這叫公平。”

林蔻蔻歎為觀止。

裴恕觀察她表情,末了一笑,竟是難得正色了幾分,補道:“而且,既然是要給董天海找人,就不應該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禪修班這邊的學員質量水平的確很高,我認為我們可以認真篩選一下。”

從禪修班的學員裡找找看?

林蔻蔻眉梢瞬間挑了一下,迅速在自己大腦裡將禪修班的學員名單過了一遍,竟然還真發現了幾個有可能合適的人選。

裴恕問:“怎麼樣?”

林蔻蔻拿著那份文件夾,斟酌了片刻:“你知道我一直在清泉寺的訪客黑名單上吧?”

裴恕眼皮跳了一下,不知為何有種不妙的預感。

林蔻蔻衝他一笑:“我向來是個知錯就改,願意給人留餘地的好人。所以這次如果東窗事發,顯然不是我的責任。從主觀上來講,我絕沒有任何再從清泉寺挖人的意圖,是你讓我乾的。這你認同吧?”

知錯就改,願意給人留餘地的好人?!

裴恕:“……”

你對自己是有什麼錯誤的認知嗎?

怎麼敢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提前甩鍋???

他盯著林蔻蔻唇畔那些微的笑意,目光再移到她那一雙那不知何時開始熠熠閃爍的瞳孔上,嘴角便沒忍住抽搐了一下——

主觀上沒有意圖個鬼!

這女人明明一副興奮模樣,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把清泉寺挖空的樣子!

他深吸一口氣:“你高興就好。”

反正等東窗事發,誰也彆想跑。

林蔻蔻聽完卻笑起來,總算覺得這份工作忽然又恢複了它原本的魅力。

當初是被強行趕下山的,天知道禪修班裡還有好多個不錯的候選人她都沒來得及下手!

這回……

她把文件夾往桌上一放,直接拿過那枚U盤插上電腦,看著浮現在屏幕上的那些簡曆,一雙眼隱約愉悅而微微眯起,分外漂亮。

*

夜色漸濃,寺院各處早已關閉。

薛琳回到禪修班的住處時,專門向禪修班的學員打聽了一趟,聽說林蔻蔻下午回來後就再也沒出去過,心裡原本五六分的猜測,便漸漸確定成了八九分——

張賢似乎真的沒有答應歧路。

這令她感到了久違的亢奮,帶著舒甜回到自己房間後,便在屋裡走來走去,顯然是有什麼事情猶豫不決,內心裡兩種不同的想法在激烈地交鋒、角逐。

最終,分出了勝負。

晚上九點二十分左右的時候,舒甜看到她突然站定,咬了咬牙,拿出手機,翻出了通訊錄。

薛琳找到了施定青的號碼,一個電話打了過去,聲音裡是按捺不住的興奮:“情況好像和預想的不太一樣,張賢暫時沒有答應歧路那邊,我們爭取這一單希望極大。隻是我今天問了幾遍,張賢還沒有見我的意思。施總,我認為他這個級彆的人物,可能並不想浪費時間跟我對話。不知道您那邊有沒有可能儘快飛過來?”

施定青似乎頗為詫異:“我親自來?”

薛琳已經仔細分析過了張賢那邊所透露出的信號:“他沒答應但也沒拒絕,又不見我,我想是我們開出的價碼他還不夠滿意。施總你親自來的話,一來表現出對他的重視,二來他可能有要求直接跟你提,也節省了中間溝通的時間。如果要想挖到這個人,您親自來不一定有用;但如果您不親自來,我認為沒有半點成功的可能。”

張賢當年是何等風雲人物,豈能沒有半點傲氣?

薛琳雖然對他不見自己分外不滿,可隻要想到林蔻蔻這樣的都在張賢那邊碰了壁,而勝利的天平竟然倒向了自己,那一點不滿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巴不得張賢更傲一點才好呢。

施定青那邊沉默了良久,顯然是在衡量這件事的可能性。

薛琳道:“我明天早上會以施總的名義,再去預約張賢的時間,看他是否願意見麵。您不妨先把機票訂上,明天我們再看情況。”

她就是有那種預感——

這次能成!

施定青答應了下來,先讓自己的助理去訂明天的機票,然後又問了一些細節。

主要不是問林蔻蔻,而是問裴恕。

這多少令薛琳有些不解。

這一單Case明顯是林蔻蔻作為主力,就算是在清泉寺的訪客黑名單裡,對這邊的環境和情況也是最熟悉的,就連第二次在茶室,張賢也隻見了她。裴恕在行內厲害歸厲害,可歧路的規模畢竟難以與四大獵頭公司相比,他這回似乎也沒表現出什麼特彆的鋒芒,施定青為什麼如此關注?

隻是施定青不會給她答案。

薛琳隻能搜索自己的回憶,找出一些印象不深刻的片段,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方才掛斷電話。

舒甜全程旁聽。

薛琳掛完電話便問她:“先前讓你打聽的事打聽到了嗎?”

舒甜立刻道:“問過慧言小師傅了,張賢大部分時間都在後山禪房自己的住處讀一些書,不太外出。但每天早晨太陽出來之前,會從後山繞出來散步,一直等到日出之後再回住處。施總那邊大概率是明天下午的航班,到山下是晚上,夜裡上不來,次日才能上山。您要約的話最佳方案是明天早上等候選人出來,跟他約次日下午的時間。”

那個慧言似乎是經常跟著張賢的。

隻是笑歸笑,和善歸和善,卻寡言少語,不輕易說什麼話。

薛琳曾試圖套話,搞不定。

但舒甜天生一副無害小可憐的樣兒,又隻是薛琳的助理,不像薛琳本人那麼敏感,所以被她派去套話。

沒想到,她還真能套出來。

薛琳不免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沒太在意,更不會因為這些許小事就對她進行誇獎,隻將其視作理所當然,吩咐道:“那明天早上你算好時間做好準備,過來叫我,不要耽誤了事了。另外……”

舒甜忙看向她。

薛琳眸中暗光閃爍,著實思量了片刻,搓了一下手指,才突地一聲笑:“另外,你關注一下這陣網上談論這單Case的帖子……”

網絡上的帖子?

舒甜先是不明,有些疑惑;可緊接著,就觸到了薛琳那明顯籌謀著什麼的目光,心裡一驚。

她問:“隻用關注嗎?”

薛琳隻想,這單要是成了,那就相當於她一單Case同時斬下林蔻蔻與裴恕兩位大獵,業內還有誰能與她相提並論?

簡直是天賜的機會,直接登基。

她要不利用一下,都對不起老天爺。

當下隻冷笑一聲,施施然道:“今晚隻用關注,還不著急……”

薛琳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看明早張賢是什麼態度了。

隻要張賢答應……

那她會將自己最狠的一擊,送給歧路,也送給那兩位在業內蜚聲已久的大獵!

*

眨眼已過去大半夜。

裴恕雖號稱“葛朗台”,但歧路那邊在同他們商量完Mapping方案之後,就已經各自下班回家——

畢竟彆家公司現在也不工作,有些調研隻能白天再做。

林蔻蔻跟裴恕就不一樣了,兩個人熬起夜來跟不知疲倦一般,從深夜一直忙到淩晨三四點,期間還各自打了好幾個電話。

禪修班那份名單,竟比林蔻蔻想的還是要長。

因為裴恕放在文件夾裡的,不僅是本屆禪修班的人,還有前幾年的學員名單以及學員的基本情況記錄。

這他媽哪兒是找人要了簡曆這麼簡單?

姓裴的這不是把清泉寺禪修班的數據庫連鍋端了她都不信!

上山才幾天時間?

裴恕怎麼辦到的?

林蔻蔻自問,要想做到這程度,她不是沒有一些辦法。可這些辦法……

絕對算不上什麼正常手段。

篩選完名單,她忍不住轉頭看了裴恕一眼。

這男人似乎已經結束了一階段的工作,正擰眉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機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林蔻蔻隻能想起此人在業內也不怎麼好的風評。

該說一句不愧是他嗎?

半掩的窗簾外,長月已落,疏星儘散,也快到了日出的時間了,外頭已經有了遊客夜爬上山的動靜。

裴恕仍舊坐著沒動。

林蔻蔻剛想開口叫他,便看見他桌上放著兩隻空了的咖啡罐,驀地一怔。再重看他麵容,方才注意到他優越的眉骨下,一雙眼底帶著點淡淡的倦意,壁上微黃的燈光從側麵打過來,在眼窩處留下了一片深深的陰影,越顯得靜謐沉寂。

於是這一刹,記憶裡的細節,如沉在水下的枯葉一般被細流翻起,溫和地浮現……

林蔻蔻竟想起了不少。

初次見麵時,他坐在孫克誠辦公室裡,抄著手打量她時,一副挑剔不善的眼神;

接風聚餐時,夜風吹過的露台門後,將纏住她頭發的衣扣拽落的、帶著幾分隱忍與克製的修長手指;

還有深夜坐垃圾車上清泉寺時,冷風裡,這人咬牙切齒恨不得殺她而後快的滑稽表情;

以及……

幾個小時前,從她手裡奪過煙教訓她時,那一身生人勿近的盛怒與冰冷。

林蔻蔻的思緒竟不由有些走遠了。

直到裴恕忽然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回過頭看見她,問:“你結束了?”

林蔻蔻方才回神,淡淡道:“結束了。”

她斟酌了片刻,問:“你那邊有比張賢更強的候選人嗎?”

裴恕沒答反問:“你那邊有嗎?”

林蔻蔻看向他。

他也看著林蔻蔻。

兩人目光交錯在一起,這一時竟有種凝重的靜默——

說是說如今的張賢對他們毫無價值。

可真比張賢強的人,哪兒有那麼好找呢?

結果已經顯然而易見。

最終是林蔻蔻先笑了起來:“也很正常了,我們目前篩選的不過是我們已有的人脈,而且這大半夜還有好些以前沒聯係的候選人不方便聯係,等明天白天,或者等新的Mapping出來,說不定就有結果了。要光靠我們倆一晚上就能找到合適的人選,這顧問費未免也太好掙了一點。”

裴恕挑了眉:“你很會自我安慰。”

林蔻蔻不置可否,隻是凝望著他,過了一會兒,忽然輕聲道:“謝謝。”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裴恕未免先怔了一下。

隻是片刻後,他唇畔便露出了一抹笑意,頗為驕矜地抬了抬自己那線條流暢的下頜:“我接受你的感謝。”

林蔻蔻:“……”

她發誓,在剛才那一刻,她的道謝是完全出於真心。可在聽見他這一句之後,她怎麼忽然覺得有點手癢想揍人呢?

裴恕輕哼一聲:“彆悄悄在心裡罵我,我聽得見。”

林蔻蔻:“……”

方才的感動蕩然無存,千言萬語彙聚在心中,最終隻化作一個分外禮貌的讀音:“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