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1 / 1)

從冰箱開始 撕枕猶眠 22277 字 11個月前

按照喬燈誌的說法, 從他搬進來的第一天,那噩夢便出現。之後反反複複,幾乎是一睡著, 就會重現, 內容一模一樣。

噩夢的開始是斷斷續續的, 隻有碎片般的畫麵。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屋子的客廳裡, 屋子很奇怪,所有的門都沒有鎖, 包括正門。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繩索, 麵前的地板上,趴著一個動也不動的女人。

畫麵隨即切換, 他人一下又出現在了房子外。正搖搖晃晃地往電梯間走去, 四周畫麵斑駁, 看不清細節, 也辨不清自己是在幾樓。

緊跟著,場景又一次變化。他人已經站在了封閉的電梯裡,電梯在移動。樓層顯示為6層,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很快電梯來到了10層, 轎廂門打開。他步履蹣跚地往外走, 發現這一層裡的所有房門,也都是沒有鎖的。

本該裝著鎖的位置, 全是一個個圓洞, 像是一隻隻正在窺伺的眼睛。

很奇怪的畫麵,夢裡的他卻像渾不在意, 徑自走回了自己的住處,又推開無鎖的臥室門,舒展著手腳躺在了床上。

手裡忽然好像多了個東西。他低頭一看, 發現是個U盤。他把U盤打開,將接口戳進嘴裡,跟著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把刀。

很鋒利,好像是剔骨刀。他舉起那刀看了一會兒,突然橫過來,從自己的脖子上一點點拉了過去。

“……然後,我就醒了。”

1001室內,頂著方葉心殼子的喬燈誌低低說話,手指不自覺地摳進了沙發。

“這差不多是最完整的版本了。有時夢到的東西會短一些,還沒上樓就醒了。”

房間內一時安靜。鐘杳與林蒼蒼麵麵相覷,也不知是又沒“聽懂”他的話,還是單純對現下的局麵感到困惑。

又或許是因為聽見方葉心夢中被殺的事,兩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方葉心低頭飛快地在紙上記著關鍵詞,以免自己突然又忘。記完抬頭看他一眼,從鐘杳口袋裡掏出串鑰匙:“你說的U盤,是長這樣的?”

那是她家的房門鑰匙。鐘杳離開時順路帶出來的。喬燈誌抬頭看了一眼,抿唇點頭。

“對,就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你今天真是因為見到這個跑的?”方葉心進一步確認,“還是因為看到了我的臉?”

喬燈誌抬手,緩慢但堅定地再次指了下那個U盤。

說實話,要不是因為這次的身體交換,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夢裡死的那個女人就是方葉心——畢竟夢裡的人一直都趴著的,沒有露臉。

直到他換進方葉心的身體,看到了和夢裡幾乎如出一轍的客廳,這才確定,夢中的死者現實中真的存在,而且就是他見過的那個。

“……認真的?”方葉心卻仍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個U盤而已,你真覺得在意,上來打聽下來曆不是更方便?”

“當時沒想到。”喬燈誌小聲道,“就覺得緊張。”

“所以我才問一個U盤你緊張什麼……”

“不隻是因為U盤。”喬燈誌低頭,“也有,呃,其他原因……”

方葉心:“……?”

“肯定是殺氣啦。”這部分內容鐘杳倒是聽到了,為了活躍氣氛,當即小聲開口,“都說了肯定是因為你的殺氣……”

方葉心沒好氣地把她推開,喬燈誌尷尬開口:“倒也不是殺氣……”

看吧。方葉心抱起胳膊。我就說我一個好人哪裡來的殺……

“真要說的話,感覺更像是那種,嗯,自帶擁躉的領頭羊式人物,比起社會常識更在意自己的準則。即使被關進某種封閉區域裡,也依舊堅持自我,不會改變,甚至能帶著擁躉突破封鎖……類似這樣的,呃,很強烈的氣質。”

方葉心:“……”

方葉心:“啊?”

這家夥嘰裡呱啦說什麼呢?

鐘杳仔細體會了一下他的話,倒是明白過來了,再次悄悄湊近:

“姐,他說你像個自帶小弟的惡勢力老大,違法亂紀、死不悔改,哪怕蹲號子都能帶人越獄的那種。”

“……”林蒼蒼沒繃出噗了一下,被方葉心一個眼刀橫了過去。再看喬燈誌,後者早就再次低頭,仿佛剛才的描述和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行了,彆浪費時間說這些有的沒的。”自帶小弟的惡勢力老大方葉心冷冷發話,控住場子後,又再次看向喬燈誌,“那這和你大晚上到處亂走有什麼關係?”

“還是有些關係的。”喬燈誌無意識地用手玩起頭發,被方葉心瞪了眼,又默默將手收了回去,沉聲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這個能力其實對我來說很麻煩,因為我的身體會被其他人利用。而我是沒有他們互換時的記憶的。”

“嗯。”方葉心點頭,“然後呢。”

“然後……隨著意外交換次數的增多,我發現了一件事。”喬燈誌道,“就是我雖然沒有他人使用這具身體的完整記憶,但有時,我的腦海裡還是會殘留一下畫麵的。”

“如果找到畫麵中的場景,或是重複畫麵中的動作,那麼有一定概率,我能聯想起更多的細節,獲得更詳實的畫麵。有時甚至能連帶著獲得一整片的記憶。”

“而那種畫麵殘留、斷斷續續的感覺,和我在夢裡的感覺,真的非常非常像。

“像到我有時都懷疑,這其實不是夢,而是一段真實存在過的互換經曆,我看到的,就是其他人換進我身體後發生的事。”

他本身就已經被這噩夢煩了兩天,再加上身邊接連出了不少怪事,搞得他一頭霧水,又心緒不寧。偏偏又沒有其他的調查途徑……

“於是我思來想去,便決定賭一把,按照以往的經驗,嘗試重現噩夢中的畫麵。”

喬燈誌緩緩道。

方葉心噎了一下:“……大晚上的,淩晨三點鐘?”

“我那個時候剛好又做了一次噩夢。”喬燈誌臉色認真,“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那次的真實感特彆強烈。我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不如下來碰碰運氣。”

他唯一確定的細節,就是自己在夢中“清醒”時,正好坐著電梯經過六樓。也就是說,夢中的自己肯定是從五樓及以下上的電梯。

所以就帶上一根繩子,從五樓開始,一層層地試。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個房間走出來的,索性便每扇門都試一試,怕一遍試不出結果,還每扇都多試幾遍。

結果記憶沒炸出來,反倒把大晚上不睡覺的方葉心給炸出來了。

更不幸地,被方葉心一通莽人操作,直接弄清了門牌號。第二天新版威脅信加急上門,被他看到,又是一陣茫然心慌外加懷疑人生。

方葉心在樓梯間遇到他時,他正打算按照威脅信說的,去一趟樓後空地枇杷樹。

與其說是慌不擇路,不如說是破罐破摔。用他的話講——“隨便了,管他冰箱還是微波爐,反正人都已經快瘋掉了。不如賭一把。愛咋咋地。”

“後麵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喬燈誌頓了一下,斟酌措辭,“我在路上,遇到了,呃……她。”

他本來想指方葉心,遲疑一下,還是指了指自己現在的身體:“因為某些原因,就打消念頭,又躲回去了。”

……懂。因為“仿佛帶著小弟殺人越獄的惡勢力老大的氣勢”嘛。

“彆笑了!”方葉心白了一眼旁邊努力控製表情的鐘杳與林蒼蒼,鐘杳咳了一聲,又戳了下方葉心,輕聲道:

“所以他昨晚到底為什麼要到處走啊?”

——因為這段敘述涉及到喬燈誌互換身體的機製,他們聽到的實際還是嘰裡咕嚕的古怪發音,壓根兒沒聽懂。

方葉心看了眼喬燈誌,見他沒反對,便試著以自己的話,給鐘杳和林蒼蒼簡單複述了一遍這事兒。

說來也怪,明明說的是差不多的東西,由她開口轉述,鐘杳和林蒼蒼聽起來便全無問題。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原理。

喬燈誌似是也終於意識到了這點,後知後覺地開始激動,眼中甚至隱約閃起淚光。

鐘杳歎為觀止,趕緊再次偷拍。被方葉心不客氣地拍了回去,跟著便見她深吸口氣,轉向對麵的喬燈誌。

“不好意思,先停一下——我知道你現在很激動,但你先彆激動。”方葉心急急打斷後者還在醞釀的情緒,“稍等一下,我這邊還有一個問題……”

她飛快翻了下自己的速記,微微蹙眉。

“還是有點奇怪。”她抬頭,“按你的意思,你昨晚到處走,是為了重現噩夢中的場景,對吧?”

喬燈誌毫不猶豫地點頭,方葉心眉頭擰得更緊:“那你為什麼不坐電梯上去?你夢裡不都是坐電梯的嗎?”

“……”喬燈誌聞言一怔。臉色再次蒼白起來。

方葉心心裡一咯噔,生怕他這是又要開始自閉或者自抱自泣。正在煩惱怎麼重新開展思想工作,卻見對麵突然抬手,用力搓了把臉。

“先說好,我不是迷信或是怎樣……”喬燈誌低低開口,似是有些糾結措辭,“但,你們樓的電梯……好像有點不太乾淨。”

“不乾淨?”方葉心一時沒明白,隨口反問,“你討厭小廣告?”

話音落下,胳膊被鐘杳迅速一戳。方葉心一頓,這才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你說鬼哦?”

“什麼……那叫悲子!或者阿飄!”久居國外的喬燈誌立刻展示出自己強大的文化素養,默了一會兒,又閉了閉眼,“但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反正是奇奇怪怪的東西。”

……出現在南城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方葉心與鐘杳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非常專業地打開了手機錄音:“詳細說說?”

喬燈誌奇怪地看了眼她的手機,方葉心幫著解釋:“她對這方麵比較感興趣。死亡目擊知道嗎?她最近正在做這方麵的研究。”

出於對妹妹工作的自豪,林蒼蒼趕緊又補了一句:“還和專業團隊有合作。”

“哦——”喬燈誌再次震驚,“靈異專家!”

他雖然也是出於對死亡目擊的好奇才搬進這裡,但對這些東西,其實還是有些敬畏的,或者說葉公好龍。

看向鐘杳的目光登時帶上了幾分敬意。

鐘杳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土土的稱呼,但不管怎樣,總比“自帶倆小弟的惡勢力老大”好多了,於是難得對他笑了下,指指手機:

“你繼續說,是不是在電梯裡看到了什麼?”

“……嗯。”喬燈誌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表情帶上了幾分僵硬。

“最開始,是我剛搬進來的時候,也就是1月29日。我晚上出門夜跑,回來時大概快十二點。電梯門一開,裡麵居然全是血。”

紅色的一大片,晃眼的很。然而定睛一看,又全部消失了——電梯內乾乾淨淨。

他原地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冷靜下來。想起最近南城秘傳的“死亡目擊”,總算為自己看到的東西找到了解釋。

不過他也不確定那到底是死亡預告還是彆的什麼,思來想去,也隻能找了下房子的前租客,想通過他聯係一下這裡的物業,讓他們有空檢查一下。

完事也沒多想,甚至還有興致把自己看到的東西發到網上。沒想過了兩天,1月31日,情況卻變得更加不對了。

“我那天出門回來,因為忌諱昨晚看到的事,上樓時特意選了另一台電梯。那時和我一起在一樓上電梯的是一個戴著口罩的人,他沒有按電梯按鈕,所以我以為他也住10樓。”

喬燈誌說到這兒,咽了口唾沫:“可當電梯上升到10後,那人卻沒有離開電梯,直接乘著電梯下去了。”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最多算是詭異。可就在同一天,他下樓去拿快遞。打開電梯時,發現那人居然還在電梯廂裡。

他覺得實在奇怪,索性就直接走樓梯下樓了。誰想到了一樓,推開消防門,就看見那人正站在電梯間前,像是在等著誰一樣。

非常莫名的,喬燈誌覺得,他就是在等自己。

“因為我記得很清楚,他下樓時,坐的是右邊的那個電梯。”喬燈誌輕聲道,“可我到一樓時,他等著的,卻是左邊那台電梯。而右邊的電梯,就停在一樓。”

因為這事,他拿完快遞回來後,其實就不太想乘電梯了,但拿的是個大件,帶著走樓梯非常麻煩,所以隻能硬著頭皮等在電梯間,想看看能不能蹭彆人的電梯。

運氣不錯,沒等多久,一群中年人就進來了,鬨哄哄地往電梯裡擠。他趕緊跟了進去,因為拿著東西,又是去頂層,所以很主動地往角落站,給彆人騰位置。結果站定才發現,自己的旁邊正好站著一人。

正是他在電梯裡兩次看到的那個。

更微妙的是,沒過多久,又有幾個裝修工進來了。

大家都在儘力往裡擠,他前麵一個中年男人忽然轉頭,對他說:

“你往裡再站站啊。旁邊空那麼大一個位置做什麼?”

“空著的位置?”方葉心微微挑眉,“指的該不會是……”

“就是那人站著的地方。”喬燈誌呼出口氣,篤定道。

幾人紛紛“噫”了一聲,方葉心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那人也可能是幻覺?”

“不。”喬燈誌卻很篤定,“不是幻覺,肯定不是。”

因為電梯擁擠,他的快遞當時戳到了對方身上。絕對是實體的觸感。

與其說是幻覺,不如說不知為什麼,好似隻有他,才能看到那個電梯裡的人。

“嗯……”方葉心眸光微動,再次抬眼,“然後呢?你就再也不乘電梯了?”

“其實那天以後還乘過一次。”喬燈誌如實道,“那次倒是沒再見到那怪人。但是……”

方葉心:“?”

“我那時一個人站在電梯裡,樓層電梯忽然多亮了一個。”喬燈誌抿唇,“亮的是八層。”

從那以後,他就真的再也不坐這邊的電梯了。

“我去。”林蒼蒼聽到最後,不由搓了搓胳膊,關注的重點卻有些莫名,“居然是八樓?”

方葉心奇怪地看他一眼,暫時卻沒顧上細問,而是順著自己的筆記,再次梳理了一遍:

“也就是說,你是1月29日住進來,同一天在1號電梯裡看到了血跡。而在1月31日,則連著看到了三次電梯怪人……那最後一次乘電梯呢?又是什麼時候?”

“2月1日,白天。”喬燈誌歎氣,“臨近傍晚的時候。”

“也就是說,你這幾天是連著出現怪事……再加上2月1日淩晨的斷指袋子,這頻率可有些嚇人啊。”

“可不是。”喬燈誌下意識應了一聲,隨即一頓,後知後覺地捂了下嘴。

方葉心則是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之前問啥都不說,敞開話匣子以後倒是很容易套話嘛。”她低頭又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所以,關於那根手指,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

無人應聲,客廳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鐘杳無聲地與林蒼蒼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微微屏息。

終於又回到這個問題了。

那個放進冰箱裡的血衣袋子,那截不知被從誰身上剁下來的斷指。

兜兜轉轉一圈,終於又回到這個關鍵了。

然而還來不及等他們感歎自己終於快要靠近謎底,便聽喬燈誌再次開口,與其帶著鄭重:

“老實說,我不清楚。”

“這麼簡單?”方葉心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往身體互換的事情上扯呢。”

“不。”喬燈誌卻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這聽上去很匪夷所思,但這事……我真不認為是互換。”

頓了頓,又補充:“至少在你出現前,我不這麼認為。”

“有意思。”方葉心坐直身體,“那你本來以為是什麼?”

“……”喬燈誌深深看她一眼,又飛快移開目光,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以為這是警告。”

方葉心:“……”

方葉心:“啊?”

“警告。”喬燈誌一本正經地重複道,“我以為這是某種詭異力量給我的警告。”

“……”方葉心這回是真的聽懵了,低頭對著筆記研究好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有突然忘記什麼關鍵點,這才再次抬頭,“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因為31號晚上,我曾經中途驚醒過一次。”喬燈誌認真回憶,“當時大概是淩晨一點半……”

“醒來之後,我就在我的枕頭旁邊,發現了一張威脅信。”

“……”捕捉到關鍵詞,其餘兩人的目光迅速落到了方葉心身上。

方葉心一陣無語。對對對是我是我,全世界的威脅信都是我發的,可以了吧?

“具體寫的啥?”她轉了下筆,沒去管鐘杳他們。

喬燈誌默了下,試探地指了指臥室。方葉心揮揮手,他趕緊起身走了進去,片刻後,拎著好幾個小塑料袋出來。

每個塑料袋內,都裝著一張紙片。其中好幾張都是打印出來的,被壓得平平整整,顯然是方葉心遞過來的那幾張;隻有一張與眾不同,是手寫的字體,紙上看著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上麵還有明顯被團過的痕跡。

“我第一看到這個時,覺得莫名其妙,就給扔了。”喬燈誌小心將這張紙取了出來,平鋪在桌麵上,“後來發現情況不對……才又撿回來。”

隻見紙張上,是兩行的手寫字,字跡十分潦草:

【若離此處,一日斷指,三日焚目,五日拆骨,十日取心!!】

“反麵還有。”喬燈誌又把紙翻過來,反麵也是手寫字,草草一行。

【不要在晚上出去!不要開門!!】

瞧著比正麵更潦草,也更著急,感歎號也更多。

“……”方葉心盯著看了良久,陷入微妙的沉默。

嘖,輸了。

她遺憾地想,比我寫得有文采。

隨即意識到不對。

“等等。”她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筆記,“你是說,你是2月1日淩晨一點多看到這張紙條的?”

“嗯。”喬燈誌艱難點頭。

“跟著淩晨兩點後在冰箱裡看到了那個袋子。”方葉心語氣篤定。

“對。”喬燈誌也很肯定,“我起來後開過冰箱,裡麵並沒有那個袋子。”

“……”廢話當然沒有。當時這個袋子在我冰箱裡。

方葉心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逐漸捋清喬燈誌這邊的情況了:“如果我沒猜錯,你在看到這張紙條後,還特意考慮過要不要搬走的事情?”

這其實不完全是猜的——她翻過喬燈誌的聊天記錄,2月1日確實有不少和房屋中介的聊天記錄。在2月1日前,也曾經和二房東商量過退租。

“嗯。”喬燈誌抿緊唇角,再次點頭,“我在發現電梯的怪事後,其實就想搬了,但和我朋友那兒沒有談妥……”

“晚上看到這張紙條後,覺得不能拖了,就又找中介問了問。”

“問完之後,正好過了兩點。你在冰箱裡發現了裝著斷指的袋子……”方葉心總算明白為啥喬燈誌會說自己最初以為那斷指是給他的“警告”了。

明明有人告訴過你不要搬家,你還要去研究怎麼搬。轉頭就在家裡發現個奇奇怪怪的袋子,裡麵的東西,還恰好和人家威脅你的話對應上——正好都有“斷指”。

假如喬燈誌說的全是真的,那這個烏龍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對啊。那袋子裡不是還裝著其他東西嗎?”

方葉心琢磨了一下,發現還真的有點難以理解——尤其是她研究過喬燈誌的手機,他和她一樣,也有對那個袋子拍照。

沒她拍得細致,但血衣和刀,外加袋子上的便簽,都拍到了,不存在沒看到的可能性。

他難道就沒有哪怕懷疑過一秒嗎?去質疑一下,為什麼一個會寫“五日拆骨、十日取心”的很有文采的詭異力量,給出的袋子上卻貼著一個很諧的便簽紙?

“其實有想過。”喬燈誌歎了口氣,“但腦子太亂了。實在捋不出來。”

他當時還認真考慮過要不要按照袋上便簽的指示,帶著祭品去樓下枇杷樹看看。然而比起冰箱神,明顯還是“十日取心”的威脅力度比較大,所以失眠一晚上,到底沒有出去。

“後麵稍稍冷靜下來,依舊沒個頭緒。隻能想方設法,小心翼翼地處理了所有東西。隻剩那一根不知來曆的斷指,也不敢直接扔,隻好先藏到了……”

“貓砂裡。”方葉心點頭,“我找到了。”

貓盆和貓砂是前房客留下的,剩下不少。都閒置著。方葉心注意到這家裡不像養著貓的樣子,就去翻了下盆裡的貓砂,正好刨出那截藏起的斷指。

“嗯。”喬燈誌虛弱地捂了捂臉,“就是這樣。”

方葉心:“那你現在,為什麼又改變想法了?”

“兩個原因。”喬燈誌緩緩抬眸,“第一個原因,我說過了,因為我遇到了你。”

方葉心是他遇到的第一個,隻是皮膚短暫碰觸了一下,就可以互換身體的人。

“我之前不認為這是身體互換,原因有兩個。第一是我完全沒有相關的記憶,這種情況非常少見;第二是因為我以前不知道,原來有的人,隻要碰一下就可以換的。”

他點了點自己的手背:“我自從過了中二期後,在這方麵一直都很注意。為了避免與他人交換,都會儘量減少接觸。但這種短暫的觸碰,在我的經驗裡,並不構成威脅,所以我並沒有重點防範,也不太留心。”

假設有人和方葉心一樣,剛巧屬於這種少見案例,那在他不注意時就達成互換條件,並在他沒有記憶時,做出種種布置,自然也是可能的。

當然,僅僅隻是多了這種可能性而已。而且哪怕真的存在互換,剩下的疑問,依舊是一團亂麻,叫人捋不清。

但不管怎樣,“人”在搞事,總比“鬼”在作祟,更有跡可循一些。

雖然也沒好到哪兒去就是了。

“……當然,我知道這種說法也沒什麼說服力。”注意到對麵方葉心若有所思的眼神,喬燈誌趕緊道,“我隻是……可能就像你說的,我沒有彆人可以解釋,所以想和你說一下而已。我其實也不知道……”

“說不說在你,信不信在我,你隻管說你的就是了。”方葉心偏頭,“那第二個改變你想法的原因呢?”

“……今天出現在冰箱裡的便簽紙。”喬燈誌默了一會兒,說了實話,順手把他收藏的便簽也翻了出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看的出來,寫這張便簽的……不管是人還是什麼,它正在找我。而且它知道那個袋子的事。”

如果真是詭異力量作祟的話,早就知道他是誰了,何必還要找他?而且還要做出和枕邊威脅信相反的指示?

如果發便簽的存在和詭異力量無關,那就是說,當時他看到的袋子,已經是被“加工”過的了。一個純由詭異力量弄出的東西,怎麼還會被彆人碰觸呢?

那隻有兩種可能。第一,放袋子的不是人,貼標簽的也不是人。這個小區臥虎藏龍,藏了兩個詭異存在,而且還都盯上他了。

第二個可能,放袋子的是人,貼標簽的也是人。兩撥人不知為什麼,也都盯上他了。

但不管怎樣,貼標簽的,和放袋子的,肯定不是一夥的。

這也是為何他在家裡宅了兩天後,終於打算在白天的時候打算出去。想去確認下到底是誰在找他。

“還真是複雜的心路曆程。”方葉心也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成為了對方精神壓力的一環,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你就沒想過,可能找你的那個也不是好人呢?”

“或許是吧。”喬燈誌呼出口氣,“但我想,那起碼不會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至少那張便簽上的詩,寫得很有趣,也很有意思。看上去就是一個鮮活的人寫的。

就算不是人,就算對麵真是什麼“冰箱神”,那他覺得,多半也是那種很鮮活的、能好好溝通的神。

方葉心:“……”

不知該不該告訴他,他已經和那首詩的作者見過了,並且在見麵的第一眼轉頭就跑,還汙蔑對方是自帶倆小弟的越獄惡勢力。

“對了,說到這個……我其實也有些在意。”

喬燈誌眼神微動,突然看了過來:“你們之前找我上來,用的也是冰箱,對吧?那冰箱裡的便簽,和你們到底……”

“暫時保密。”方葉心沒有跟他說完的機會,語氣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完全沒給另外兩人心虛的機會,“等時機成熟了,再仔細和你說。”

……什麼叫時機成熟?

喬燈誌偏了偏頭,顯然不是很明白。不等他再次開口,方葉心已經搶先出聲:

“比起這個,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很重要的事。”

迎著喬燈誌不解的目光,她拿起手邊的鑰匙,朝他輕輕晃了晃:

“你真的確定,你在夢裡看到的U盤,和這個是一模一樣的嗎?”

“對。”喬燈誌毫不猶豫。

方葉心正色:“你再仔細看看呢?”

“……”被她這麼一問,喬燈誌一下又有些不確定了。

盯著又仔細看了會兒,方不確定地開口:“好像,翅膀的顏色,是有點不太一樣。”

“是嗎?好好想想,是什麼顏色?”方葉心認真道。

“……不行,真不想起來。”

喬燈誌又仔細回憶了一會兒,最終放棄地搖了搖頭:“但似乎是要比你這個好看點。”

“……”方葉心搖晃鑰匙的動作頓了下。

“應該說是更和諧。”喬燈誌再次道,“沒你這個這麼花裡胡哨的。”

方葉心搖晃鑰匙的動作徹底停住了。

“……你才花裡胡哨。”

又是片刻的沉默,方葉心突然開口,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老登。”

喬燈誌:“……?!”

不是,話說好好的,這怎麼又開始人身攻擊了呢!

*

又五分鐘後。

頂著帥哥殼子的方葉心板著臉走出1001,坐著電梯打算先回一趟501。

鐘杳與她一道,觀察她的神情,也有些莫名:“你到底是在氣些什麼?”

不是她說,但這個U盤的配色,確實不能算特彆好看來著。

“……”方葉心一言難儘地看她一眼,直到進了電梯,才道:“這是我一年前,受邀參加《閾限迷途》線下活動的紀念品。”

“?你不是說這是官方周邊?”

“U盤是官方周邊,但配色是我自己挑的,某種意義上算是定製。世上就這一個。”

她現在回502,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再拿幾個普通配色的周邊U盤給喬燈誌辨認。

聽到喬燈誌的名字,鐘杳臉上笑意卻瞬間收斂。沉思幾秒,她試探地開口:“海燕兒,你該不會,真信他了吧。”

“一半一半吧。”方葉心看她一眼,“你很懷疑他?”

“當然了。他說的所有東西,都隻是口述,沒有證據——除了那張威脅紙條,但誰知道是不是偽造的。”

鐘杳之前在1001笑嘻嘻的,多少是為了活躍氣氛,現在沒那個必要,更是毫不掩飾對喬燈誌的懷疑:“很多事,說是解釋了,但其實也說得不清不楚。誰知道是不是臨時編故事,顧頭不顧尾,所以根本圓不過來。”

她還是介意著那個關乎方葉心的死亡目擊,以及喬燈誌說在夢裡殺了方葉心的事,克製地吸了口氣:

“不管怎樣,起碼他這個身體,是一個潛在的殺人犯。保險起見,我覺得我們還是該設法把他送到局子裡去。”

她說著,打量了一下方葉心現在的身體,眼睛忽然一亮:“有了,海燕兒,我們去偷電瓶車吧!”

你偷車,我舉報,爭取一次就把這個身體送去蹲號子,一了百了。

“……”彆說,還真是個方法。

方葉心頓了會兒,卻輕輕笑了下。

“把他弄掉,就不會出事了嗎?”她微微側頭,“現在我們對他,起碼算有些了解。要是沒了他,我們手上的線頭,等於又斷了。”

“什麼線頭……”鐘杳蹙眉,“你真信他的話?相信有人利用他這一套的……”

“我說了,一半一半。”方葉心移開目光,望著快到五樓的樓層標識。

“信他的理由,有兩個——

“第一,就是他說的那個U盤,我似乎也看到過。”

“?”鐘杳詫異,“什麼時候?”

“幾個小時前,你在書房工作,我一個人待在客廳的時候。”方葉心走出電梯,壓低聲音,“那個時候,我其實又觸發了一次死亡目擊。”

“……!”鐘杳瞪大眼,“但你的死亡目擊裡沒有U盤……”

“有,隻是我們之前沒有看到。”方葉心邊掏鑰匙邊淡淡道,“但我一個人的時候,剛巧看了完整版。”

“我不是被毒死的,杳杳。我是被勒死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人在我趴在地上的時候,從後麵勒住我的脖子,把我勒死了。”

遺憾的是,或許是因為死亡目擊的局限性,她看不到那人的樣子。隻能通過“自己”的反應,猜測凶手的動作。還有就是,在“自己”死後,她發現“自己”的嘴裡,憑空多了個東西。

因為頭發遮擋,看不清細節,但從輪廓看,很像自己的U盤。

可喬燈誌是不知道自己看過死亡目擊的。如果是撒謊,沒必要專門提到這種儀式般的細節。

包括他說的那些無鎖的門……也相當令人在意。

“……”鐘杳聽得一時愣住,連方葉心打開了門都沒意識到,好一會兒才喃喃道:

“那,第二個原因呢?”

“他家屋子特彆乾淨,收拾得像模像樣。”方葉心道,“廚房裡有做菜專用的計時小鬨鐘,家裡備著的洗滌劑很多……說明他的獨立生活能力不弱。不說潔癖吧,起碼很講究。”

鐘杳:“……所以?”

方葉心看她一眼:“如果你有一件白衣服,臟得很厲害,你會怎麼清潔?”

“丟給我哥。”鐘杳半秒猶豫都沒有。

方葉心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對,我知道……

“但如果是你哥,他應該會先把衣服泡起來。這就是會家務和不會家務的差距。”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常識的差距——但不管怎樣,方葉心不認為一個擅長家務的人,拿到一件血衣的第一反應是直接往洗衣機裡丟。

能洗出來才怪。

“而且,他家的洗衣機旁邊有專門的剪刀,垃圾桶裡還有洗衣凝珠的薄膜袋子。說明他很可能是那種習慣把洗衣凝珠剪開擠出來用的人。”方葉心呼出口氣,“但那件血衣上粘著的是整顆的凝珠。”

除了因為慌亂而改變習慣,那就隻有一種解釋了,那就是當時準備洗衣的,真的不是喬燈誌本人。

當然,不排除誤判的可能。至於到底是不是錯判,她們回去後大概就能知道了。

“這又什麼意思?”鐘杳愣了一下。

“我之前翻他屋子時,故意把他房間搞得很亂,還弄臟了幾件衣服。”方葉心聳肩,“說不定他現在已經開始打掃了。”

而他旁邊站著的,可是最擅長家務的林蒼蒼同學——

會做家務的人是會互相挑剔的,對方是不是個中好手,收拾時的習慣如何,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是,你這想法也太理所當然了吧。”鐘杳卻有些不以為然了,“拜托愛乾淨,又不等於愛乾活,你以為他們這種人都是裝了什麼奇怪的條件反射嗎?看到個臟屋子就忍不住去掃?”

“誰說得定,萬一有效果呢……”方葉心說著,推門,客廳燈光隨即自然亮起。她探頭往裡一看,話語驀地一頓。

鐘杳跟著探頭。隨即瞪大了眼。

……她離開時的客廳,是這樣的嗎?鐘杳眨了眨眼,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

怎麼說,方葉心這人,雖說不能算邋遢吧,但從她使用家居服的習慣就能看出來,起碼不算是特彆講究。

而她一旦來住,這種不講究的程度,往往還能翻個倍。

但現在的客廳,這個擺放、這個整潔度……

而且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地板都好像亮了一倍?

兩人擠在門口,望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客廳,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鐘杳率先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了,海燕兒,你剛才說,你把人家的房間怎麼了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