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後聽了這句話,還真的放了一點心,但還是一臉蒼白,帶著一絲劫後餘生,一點不可置信,遲疑的問:“真的是皇上……?”
蘇棠腦中念頭一個接一個,許多都不及細想,麵上卻是一絲都不露出來,少女那種稚嫩的神情不見了,麵上神情竟然顯得難以捉摸,她輕輕道:“不是皇上,我往哪兒知道這個東西去?還怎麼救姑母呢?”
皇後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是的,這事情看起來雖然匪夷所思,可確實是蘇棠救了她,承恩公府是不知道這件事的,蘇棠這樣的深閨女兒那必定是更不可能知道的,自然隻有皇上……
聽說皇上身邊有黑騎衛,無孔不入,無所不知,傳聞當年有官員家中玩牌少了一張牌,皇上都能知道,隻怕這是真的了,皇上真是太可怕了!
皇後打了個寒戰。
但是皇上既然知道此事,還吩咐了蘇棠來救她,可見皇上對她的愛重,隻怕在皇上心中,一個貴人生的皇子,沒有她這個皇後要緊吧?
這樣一想,皇後的心就熱切起來,臉上奇異的浮現了一抹紅暈,嬌豔欲滴,她拉著蘇棠的手:“好孩子,皇上是怎麼說的?”
皇後還有點巴望著好事的樣子,就是在這樣的時候,蘇棠也不由的覺得好笑,還好她掌得住,神情不變,隻緩緩道:“皇上知道的時候,自是震怒。”
先一句話把皇後嚇正常,接著,蘇棠說起來十分流利,仿佛親眼所見:“隻是皇上深知娘娘,便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皇上有沒有深知,蘇棠不敢確定,隻是有所懷疑。但蘇棠是如今是深知了,蘇皇後出身不顯,登上後位也時日不長,還沒有嫡子,在前朝後宮都遠還沒有培植起自己的勢力,能幫她的,無非是承恩公府。
如今這件事既然不是承恩公府謀劃,那皇後是怎麼籌劃的?毒藥怎麼來?下毒的人手又怎麼來?
不管是蘇鸝還是禦膳房的太監,都顯然有預謀的痕跡。
蘇棠瞬間便想通透了,這背後必定有人,隻是不知道這是專門給皇後娘娘挖的坑,還是知道有這個坑,有人等著看誰跳下去,便好在背後推一把。
皇後立刻便道:“還是皇上明白我!我真的是被人蒙騙了!”
蘇棠一言不發,垂目等著,那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還真的有奉旨問話的架勢。
皇後本就心虛,連忙就道:“這原是蘇鸝那個賤人,那一日拿著這盒子東西來,說的天花亂墜,我自是嚇的了不得,哪裡敢用,又怕被人知道,隻得收起來,原想找個機會處置了,沒想到蘇鸝竟然拿這個害我!”
看來是專為皇後挖的這個坑了,蘇棠問:“哪一日?”
“正月十一。”皇後答,然後又趕著道:“我是真的不敢用的,必定是蘇鸝偷偷用的,這賤人,真是該死。”
這話連皇後自己都知道沒人會信,無非隻是讓場麵好看些,橫豎蘇鸝已經送了慎刑司,眼看是不會有活路了,當然都推她身上去。
那儀貴人雖然是被下了藥,但這是慢性毒藥,現在揭出來中毒不深,胎像尚好,今後隻需要調養,多半還能平安降生。
是以蘇棠覺得這件事還有問題,背後那人,為什麼不等皇嗣死了,再讓蘇鸝出來揭發,這顯然本是一石二鳥之計,除了皇後順便除個皇嗣。
這皇嗣是死還是沒死,對於皇後的罪也還是有不一樣的。皇後當年沒有被送冷宮,隻是降級並幽禁於景仁宮,大約也是這個緣故。
蘇棠想的遠的多了,上一世她是完全沒有參與此事,而且年紀又小,還是深閨少女,便是此後進宮,並逐漸作為寵妃主理六宮,已經是一兩年後的事了,自是沒想這樣多,對這一件事了解和思索的沒有這麼多。
想了一想,她才說:“蘇鸝隻是個丫頭,能做什麼大事?無非是個棋子,她的背後還有人。”
“啊?”皇後大驚:“誰?”
這個時候,蘇棠更覺得皇後的運氣好了,她是真的憑美貌坐上了皇後這個位子啊,如今還有蘇棠來給她收拾爛攤子。
可是沒有辦法,皇後若是獲罪,蘇家就要受牽連,自己則更倒黴,會被皇上弄進宮,成為他滿腔深情的墊腳石。
當年的蘇貴妃,寵冠後宮,可是隻有她和皇帝自己才知道,那些寵愛賞賜都是假的,無非是皇後雖然被廢,但依然有蘇家女兒身居高位,寵冠後宮,蘇家依然顯赫,才能照應這位被禁足在景仁宮的廢後。
不管這是不是蘇棠自己的意願,但皇上有這個意願,她就必須做好,皇權之下,一切都可為齏粉,何況蘇棠。
何況當年皇上給的也確實太多了,榮耀權勢財富,蘇家在帝都紅極一時,門庭煊赫,如烈火烹油。
唯一可惜的是,這不是她想要的。
蘇棠確實做的足夠好,對得起她寵冠後宮的貴妃身份,若不是姑母自己想不開,熬不住,說不定熬死了太後,今後還有好日子呢!
這樣一想,皇上確實是看重皇後超過那貴人懷著的皇嗣了,蘇棠矯詔起來就更心安理得,輕聲說:“如今自然還不知道是誰,皇上的意思是,還是要查一查。”
“是該查。”皇後巴不得這一聲兒,然後問:“怎麼查?”
蘇棠笑一笑:“自是我替姑母分憂。”
皇後立時鬆了一口氣,她雖不是頂聰明,但到底明白,這件事既然是皇上吩咐蘇棠辦的,如今蘇棠說查,那也是皇上的吩咐了,眼見得皇上這樣回護她,那心中的大石頭自然就落了地,一身輕鬆了。
頓時,那心口疼也好了一大半。
“既如此。”皇後眼中含著淚,卻是笑著說:“你安心在宮裡陪我,且不急著回家去。”
真是我見猶憐,何況皇帝。
雖然明知道現在沒人,蘇棠還是往兩邊看了一眼,皇後娘娘心領神會,傾身靠近了一點。
蘇棠這才低聲道:“按理,這句話我原不該說,隻是您是我的姑母,自然不一樣,我才說這一句。皇上在您這兒可不止放了一個人,雖是為著愛重您,可不管您這裡做什麼事,皇上沒有不知道的,您可得小心些。”
這話果然嚇的皇後花容失色:“那這可怎麼是好?”
“其實,這也不全是壞事。”蘇棠說:“隻要您照著規矩侍奉皇上,管束後宮,孝敬太後,皇上也就都看在眼裡了,那隻會喜歡不是?您細想想。”
蘇棠這是真怕她什麼時候又動心思了,沒有宮鬥的本事就彆去想宮鬥的事,隻要保持住美貌可以了,臉在江山在,宮鬥那是還不夠受寵的人才會乾的事。
可惜她不能這麼說出來。
蘇棠在皇後寢宮密談良久才出來,而且一出門,就臉色陰沉,把門口伺候的茶香又給嚇了一回,這位主兒這又是怎麼了?
經過今日一日的事,茶香已經不知不覺對她畏懼起來。
蘇棠哪有功夫管茶香的心思,她心裡還亂麻一樣,彆看在皇後跟前一點看不出,其實她實在是經曆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意外,她一直相信,蘇家一直相信的被陷害的皇後,竟然是真的乾了那種事,原來,她不是冤死的,蘇家才算是冤死的。
她蘇棠才真是冤死的!
這宮裡,果然沒有一個好人。
不是好人就算了,在這宮裡做個好人也沒啥好下場,也就罷了。問題是還不大聰明,這可麻煩,皇上的回護到底能到什麼程度,蘇棠就算比彆人清楚些,也不敢真的去賭,天心難測,這早就刻在骨子裡了。
更何況現在還有太後,而且太後年紀也不算大,還能活十幾年呢,上一世不就是因為事情掀開來了,有太後懿旨處置,皇帝回護也有限嗎?祖宗規矩在那裡,有些事情,皇帝也沒辦法。
這件事看著隻是一件事,可對於蘇棠影響深遠是不用說了,這是她回來之後第一亟需解決之事,連蕭銘闕都得排到後麵去。
可如今看起來真難啊。蘇棠陰沉著臉想,做什麼溫柔良善,還不如想乾什麼乾什麼,老天爺看不過眼,把她收回去算了,這樣算什麼重來一世!
她這樣一想,還沒走出兩步,原本沒有一絲下雨樣子的天突然驚人的一閃,一道炸雷劈下來,‘刺啦啦’的炸響。
這道雷來的如此突然,蘇棠嚇的頭一縮,自暴自棄的想,知道了,好吧,也算。
茶香倒是沒她心理活動豐富,連忙扶了她:“姑娘快些,要下雨了。”
在她看起來,姑娘的臉色,比這天還陰呢,仿佛受了好大的委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