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戲劇(1 / 1)

忘年 荀暖 3120 字 11個月前

審訊室裡,梅鈴端坐在軟包凳上,兩隻大腿貼著坐墊發著脹。她這秋香色長衫被腴肉挫出了幾道縐子。麵對警員的問話,她好聲好氣地講:“警察同誌,我和我老公都是本分的好人。”

隔室裡的葉玲對此回答是:“他們兩個就是強盜!”

警察嚴正地問這邊的梅玲:“你們夫婦跑到人家小姑娘做什麼?”

梅玲一副在談笑風生的光景,樂嗬嗬地說:“那小姑娘是我侄女,我們呐,是她的親人呐。我侄女不懂事,拿了我們家的東西。我想大家都是一家人,沒必要把事情鬨得太難看,這才上門找她嘞。”

她伯母說這話的時候有點訕臉,像在替葉玲羞愧。

隔室的葉玲對此的回答是:“我都不知道他們會突然來這一趟,無緣無故的。我一個學生,能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們根本就是故意來找我麻煩,還打了我……” ——她特地觸了觸自己紅腫的右半邊臉

警察對這邊的梅玲厲色說“你們夫婦動手打了人了?”

梅玲裝得憋屈地說:“本來吧,我和我愛人是和她好好說話的,可她不聽,就一個勁地罵我們,還對我動手了……”

警員麵色不該地問:“她對你動手了?打了你那裡。”

“就,狠狠地踩了我一腳,還用力把我推到地上……” 梅玲低眉瞅了瞅被侄女蹬過的腳趾,可惜的是,上麵連個皮都沒破。

警員鎖眉說:“我看你們夫婦沒什麼事,人家小姑娘的臉倒是腫了。”

梅玲不慌不忙地說:“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說話太難聽了,又對我動手。我愛人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替我……替我‘打抱不平’。”

“所以是你愛人動的手。”

梅玲避重就輕地補上一句:“大家都是一家人,他那裡舍得真下重手啊。”

她的愛人老裘卻是個不開竅的,麵對警察的詢問,始終瞪著眼睛,氣勢如虹,振振有詞地:“我動手又怎樣!那小孩沒教養!我替他爸媽教訓她!不讓她就學不了乖!小孩子不教好是不行的!”

警察又問梅玲:“你剛才說人家小姑娘拿你東西,拿了什麼?”

“您可算問到點上了!”

梅玲兩根眉毛生龍活虎地聳起來,張大了眼皮,咋乎說:“她那不是拿,是偷!偷走了她奶奶的嫁妝!”

說到這兒,她悻悻了起來,嘖聲說:“老人家去世前留了一點遺物給我,那可是老人家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這就讓她給偷了!她可實在太不懂事了!”

聽了梅玲的說辭,警察麵有疑色地問葉玲:“你伯母說你奶奶嫁妝被你偷拿了,她們上門來要回東西?”

“東西是在我這兒,不過我沒有偷拿,而是我奶奶生前就找人托管、等喪事辦完了才托付到我手裡。” 葉玲若定地說:“她既然說那些東西是奶奶生前專門留給她的,那您隻要問問她,她那些東西是用什麼裝的?裝東西的玩意兒長什麼樣?那些東西又是什麼時候丟的?”

於是警察探問起了梅玲:“你那些東西是在什麼時候丟的?”

“就前幾天,我侄女來參加她奶奶的喪事,家裡人都忙得頭都大了。她就趁我忙,把東西給撈走了。” 梅玲裝出忿忿不平的樣子:“你彆看我侄女長的斯斯文文的,其實手腳可不乾淨了。”

“那你說說,你那些嫁妝都有那些,有沒有用什麼東西裝住?我們也好幫你全討回來。”警察緩緩地問。

“我也記不大清楚。老人家沒了,我心裡難過得要死,哪裡還能一直記著那一件件東西呀。” 梅玲嗟了一口,看似很無奈,又歎了一口氣說:“唉,那是老人家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我侄女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呐。”

葉玲對此回答:“既然她說我奶奶生前把東西傳給了她,那她總不能看都不看一眼,不知道怎麼個方圓吧?”

警察又問梅玲:“你看見她偷了嗎?”

“我……這……這倒是沒有……可彆人看見了呀!”

“誰?這樣吧,你把目擊者的聯係方式給我留一下,我們和人家聯係一下。不然你空靠一張嘴,說得沒什麼根據。”

“這……”

“怎麼?”

梅玲察了察對麵警察的麵色,虛假的誠心跑到臉上表演起來:“警察同誌,我可不敢誆人民警察呀。”

“嗯。那你是沒人家電話嗎?”

梅玲思量下,不過彈指間,一套話就出來了:“是的呀。我和人家其實沒特彆深的交情。但人家好心!看見我那個侄女偷偷摸摸地拿著什麼眼熟的東西,好像是鐲子還是什麼。他就覺得不對,偏偏我們兩個遇到了,他就好心跟我跟我說了。我回去一瞧,噯!東西真就沒了!”

警察同誌“哦”了聲,又問:“老人家傳給你的遺物應該是很寶貴的吧。”

“是的呀。” 梅玲一再歎聲。

“我想既然是老人家要傳下去的東西,肯定是寶貝的,總不能拿出去四處瞎顯擺,那認得東西的人應該是不多的吧。怎麼一個和你沒什麼交情的人反而能留意到你侄女身上,還能認得她身上的玩意,去瞎琢磨呐?”

警察審視著對方這樣問。

梅玲底氣泄了七分,腦袋也轉不靈了,期期艾艾地說:“就,就,我侄女偷偷摸摸嘛……”

“我看你侄女也不像偷偷摸摸的人呐,說話挺有條理的。”警察開門見山地說:“你說你侄女偷了老人家留給你的遺物,又說不清到底丟了什麼。叫你留一下目擊者的電話號碼,你又說沒有。你這樣口說無憑的,能說服誰?”

梅玲的底氣泄光了,囁嚅著:“我,警察同誌,我可不敢誆你啊……”

“那你交代一下,到底有沒有目擊證人。”

“就,就阿良,阿良看見了……” 梅玲話都說不利索了。

“阿良?阿良是誰?”

“小就是……”

阿良就是她那寶貝兒子。她當時聽阿良說得那樣一板一眼,覺得真實可靠; 如今怯了膽,又忽而覺得阿良說的東西其實是一團亂麻,以至於自己現在都不能對答自如。

那時候,她找到交給葉玲東西的劉老人的家裡。

劉老人語重心長地說:“她和我從小認識到老,這才放心把東西托給我。她說她走了後,與其把那些玩意帶到土裡,不如留給小玲做個念想。做人嘛,留一點東西在世上總是值得的。”

梅玲聽了這一席話,隻明白了一件事:那老家夥剩下那點值錢的東西落在了她那個沒用血緣關係的“孫女”手裡了……

老裘因為坦率,得到了七天的拘留。

梅玲再次與葉玲會麵時,是在警局門口。

她這下徹底蔫了氣勢,一心想著老裘,低聲下氣地上前,攥住自己侄女的手,懇切地說:“小玲啊,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太想你奶奶了,就想有點她的東西做個念想。你伯父他是一時糊塗啊。咱們是一家人呐,什麼事不能看開啊?”

“我可不跟你講什麼情麵。”

葉玲一把甩開人家這肉乎的手子,拔身就走。她步履悠悠,回聲說:“四伯母,你長這麼大應該沒和人打過官司吧,我呐,已經叫警察立案了,過不了多久就帶你去法場上見見世麵,還有……”葉玲頓了頓,撇過頭摜下一句:“你要是真的這麼想奶奶,不如就去找她。”

梅玲怔在原地,驚得掉下豆大的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