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第23章

“噗——”內臟像是被揪在一起(),沈澤蘭喉間湧出鐵鏽味②(),咳出口血。

他試圖捂住血。

鮮紅黏稠的血液卻爭先恐後從他指縫流了出去。

地板上濺開數滴血花,重重疊疊,浸入地板。

外頭有人,沈澤蘭咬死了,這才沒發出聲響。

他內視丹田,寒氣應是意識到掙不開靈氣編織的網,竟然如絲絲縷縷的霧氣一般,將自己分割開,從網眼中溢出,朝任何一條可以吸納靈氣,通過周天運轉,將靈氣提純,壓縮成靈力的經脈奔湧而去。

它的速度很快。

好比浪潮,快速從海的儘頭推來。

沈澤蘭後背起了寒意。

這寒氣竟然給他一種有靈智的感覺。

已然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稍稍穩住心神,他將擰成網的靈力打散。

濃鬱的靈力如水流一般,朝四周鋪開,忽而凝成密不透風的無形屏障,將意圖不軌的寒氣裹住。

體內靈力太過稀薄,無法困住寒氣太久。

沈澤蘭驅使靈力形成的屏障,朝中間聚攏。

寒氣化作絲絲縷縷霧氣後,掙紮力度遠沒有團成一團強。

沈澤蘭很快將其壓回原狀,他繃緊身軀,再次往外拽。此次做好了萬全之策,寒氣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隨著寒氣逐漸脫離丹田,身體越發疼痛。

沈澤蘭耳朵裡似乎灌入了水,嗡嗡作響。

隨後,這間小小的木屋在他眼前左歪右歪,扭曲成一團亂麻。

他沒穩住身體,重重歪倒了下去。

腦袋一片混亂間,門口傳來聲響。

“不許進來!”沈澤蘭掐訣堵住門,厲聲道。

來者站定在門口。

這句話說得太用力,沈澤蘭喉間再次漫出鐵鏽味,溫熱液體儘數灌入嘴中,他艱難張開嘴,任由血液順著嘴角往下流,打濕側臉。

“蘭道友,你怎麼了?”謝陽曜輕輕扣門,道。

沈澤蘭儘力使自己聲音一如既往。

“無事。”

“我在外麵聽到了聲響。”

沈澤蘭現在沒功夫應付後者的疑問,他全心全意拔除寒氣。

靈力挾著寒氣,穿過血肉,來到皮膚下層。

沈澤蘭全身冷得結出一層薄薄的冰,輕輕眨一下眼睛,冰渣便快速往地板上掉。

他快要失去意識,鬆開衣服,蜷曲起來,手指緊緊扣著地板,僅憑執念,往外拽著寒氣。

……

謝陽曜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看看,忽然,一股徹骨寒意從木屋內漫來。

他不再猶豫,後撤兩步,抬起青魚刀,劈開木門。

木門轟然倒下,乾燥寒冷的光線沒入木屋。

謝陽曜嗅到濃鬱的血腥味,心道不好,他轉腕收勢,快步走向木屋。

破成兩半的木

() 門內側凝上厚厚一層冰(),踏入房間⑤()⑤[(),整齊平整的地板同樣凝上厚厚一層冰。

謝陽曜走進去,差點滑倒。

青魚刀刀尖刺破冰麵,牢牢定在地麵,他穩住身形,朝有門的木牆一方看去。

此處背光,灰暗的光線毫無顧及地裹著一道人影。

人影把自己蜷成一團,衣服僵硬,頭發散亂,他的臉與頸部都淹在血液裡,手指深深陷在冰裡,指尖凍得通紅。

謝陽曜幾刀劃破冰麵,來到沈澤蘭麵前,顧不得省著靈力,他掐訣融化沈澤蘭周身的冰,將人抱入懷裡。

冰冷。

冷得他挨著對方身軀的肌肉都發生痙攣。

謝陽曜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根據以前的談話,應與著涼有關。

他抱著沈澤蘭快步流星出了木屋。

木屋內,寒意比外界還盛。

寒風淩冽,嗚嗚咽咽地吹來,崖底草木好些顯出頹敗。

謝陽曜尋了個避風處,抱著人盤坐下來,掐了個火靈決,化去沈澤蘭身上的冰,手指微垂,便要搭上懷中人手腕。

一聲低低的喘息聲驚走了他的手。

謝陽曜將沈澤蘭抱起來一些,將聲音壓得很低,道:“你感覺如何?”

沈澤蘭抓住謝陽曜衣襟,手指用力,緩緩攥緊,終於睜開了眼睛。

冷冽的空氣一下子灌入肺腑,他有了活著的感覺。

他以為要死了。

從來沒有這般疼。

幾乎要失去意識時,疼得最厲害,恍恍惚惚間,他覺得自己被人活剝下皮,血淋淋的肉暴露在空氣中,又被人拿刀一片片削了肉,最後的骨頭與內臟都叫人用榔頭錘得稀爛。

現下,身體還殘留著這種痛苦。

“我可以查看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嗎?”謝陽曜見沈澤蘭未回複自己,擔憂道。

或許是後遺症,沈澤蘭耳朵內有著輕輕的嗡鳴聲。

因此,他並未聽清青年的話,但見青年拿下他抓住自己衣襟的左手,食指與中指落在左手手腕,大抵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費力地挪開了手。

謝陽曜臉色不是很好看,他的手懸於半空,手指微曲,道:“你既不肯告訴我現下如何,又不肯叫我查看身體狀況,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在你看來,我會害你?”

沈澤蘭依然沒有聽清對方的話,他閉目養神。

無形火氣快速上漲,謝陽曜眉頭浮現戾氣,太陽穴處的青筋直跳。

他按了按太陽穴,再次去探對方手腕。

他就不是個會聽話的人。

能叫他聽話的人,還沒出生。

“姚公子,彆逼我罵你。”沈澤蘭眼睛都沒睜開,便察覺到他的動作,輕聲道。

喉嚨乾澀,僅僅這一句話,便疼得像是灌了沙子。

沈澤蘭嘗到血腥味,鼻腔內也漫出血腥味,他皺起眉頭,忍不住劇烈咳嗽。

謝陽曜本來是不想收

() 手,罵便罵,這是什麼大事?在現在,根本不是什麼大事。但見對方反應如此激烈,擔心惹得對方動火,傷上加傷,收手了。

即便查看了,說實在話,也不能改變什麼。

謝陽曜看清事實,壓下火氣,掐出一道清潔術,抹去沈澤蘭身上的血汙,又拿出傷藥,給沈澤蘭指尖上藥。

扣著地板,沈澤蘭指尖皮破了。

做完這一切,謝陽曜拿出自帶保暖符紋的厚實法衣,搭在沈澤蘭身上。

青年五官病氣蒼白,鴉黑睫毛朝下垂出淡淡陰影。

真是太虛弱了。

往常的顏色褪得一乾二淨,像縷輕煙,輕輕一揮便散了。

本來他應是這崖底最亮眼的色彩,無論行至何處,回頭看去,總能從幽暗環境下,率先尋到他。

沈澤蘭咳了好一會才止住,他平複呼吸,重新閉目養神。

片刻,他緩過神了。

四周安靜,隻有冬風掠過樹梢的細碎聲音。

沈澤蘭運轉靈力,查看身體。他徹底失去意識前,似乎拔除了寒氣。

靈力運轉,帶出細微疼痛,很快從丹田走遍全身經脈。

沒有寒氣。

雖然身體冰冰涼涼,但體內真的沒有寒氣。

這個消息他已經期待許多年,實在壓不住歡喜,忍不住笑了。

謝陽曜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沈澤蘭收起笑容,霸道地不許抱著自己的青年動,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卷著法衣,窩在青年懷裡休憩。

謝陽曜見狀,意識到他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好數倍。

定下心神,謝陽曜舒展眉頭,閉目修煉。

天逐漸昏暗了下來。

崖底氣溫驟降,謝陽曜頭發裹上層冷意。

他睜開眼,手臂穿過睡得香甜的人的膝彎,連帶著衣服,把人抱起,走向木屋。

寒氣溢出,木屋內已經沒那麼冷了。

謝陽曜走至木屋前,掐出一道火訣,地麵的冰快速融化。

熱騰騰的水汽從屋內撲出,撲得人臉上濕漉漉。

火訣徹底烘乾了木屋。

謝陽曜把沈澤蘭放入鋪在一旁的衣服堆內,點燃火堆,將破成兩半的木門用藤蔓綁上,磕在門口,擋住冷風。

縫隙處,他用衣服遮了遮。

一室火光之下,沈澤蘭休息好了,休息夠了,才醒轉。

殘留的疼痛已經褪去許多,坐起身,並不覺得難受。

沈澤蘭探身去取水,有人先他一步,將水拿走了。

“有熱水,等會。”謝陽曜道。

耳邊嗡鳴聲幾乎要消失了。

沈澤蘭聽清了他的話,眨了眨眼,隨即看向火堆。

火堆左側放了個不是特彆美觀的石碗,石碗很薄,盛了清水。

此時清水已經燒開,咕咕冒泡。

青年把石碗取了出來,放在窗戶下方。

從窗戶灌進的冷風將熱水冒著的熱氣吹得看不見影。

沈澤蘭攏著衣服,退後幾步,靠在角落裡。他曲起雙腿,用手臂環住了,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安安靜靜看著石碗中的熱水。

這樣的冷天,熱水很快涼到適宜的溫度。

謝陽曜折了一張芭蕉葉,將熱水倒了進去,遞給沈澤蘭。

沈澤蘭接過芭蕉葉。

暖意透過脈絡清晰的葉子,傳到他手上,每一根手指都因此變得溫暖。

第一次感覺到除了“大熊貓”外的熱意——寒氣未發作前,他還太小,感覺到熱意,也全忘了。

他有些新奇,捧著芭蕉葉,左挪右挪。

“怎麼了?”謝陽曜坐回火堆前,遞來一個不解的眼神。

“哪裡不舒服?”

沈澤蘭搖了搖頭,捧起芭蕉葉,小口小口喝水。暖流帶走口中血腥味,順著食管一路往下,進入胃部。

胃部暖烘烘,隨後,全身都暖了起來。

沈澤蘭感受著暖意,眯起眼睛。

謝陽曜看著他,覺得他像堂妹那隻嬌生慣養的鴛鴦眼獅子貓,碰到熱水便眯起眼睛,懶洋洋,似乎下一刻就要舒展四肢,攤在地上,滾上一滾。

隻是點熱水,有這樣舒服嗎?

熱意散去,沈澤蘭有些不舍,他將芭蕉葉放在一旁,看向謝陽曜,笑道:“多謝。”

喉間濕潤,說話不疼。

謝陽曜隻當他在為熱水道謝,淡淡嗯了一聲。

沈澤蘭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情緒不高,猜到因為什麼,他披著法衣,挪了過去,側撲到青年身上,環住對方脖頸。

“姚公子。”

沒有了寒氣,純陽之體帶來的熱意便更明顯了,貼上去格外溫暖。

謝陽曜離火遠了幾分,他抬起手臂,手指即將落在沈澤蘭後腰時,又收回去了。

他看向沈澤蘭。

“你之前是怎麼了?”

他還是惦記著這事。

沈澤蘭直視他的眼睛,彎眼笑道:“我不太喜歡這個問題,可以不回答嗎?”

謝陽曜道:“隨你。”

他的語氣冷了下去。

沈澤蘭不明白“大熊貓”生什麼氣。他們又不是兩情相悅的情人,很多事情都沒必要說明,這不是默認的麼?

自己可從來沒有越線,追問他什麼事。

難道他是認為自己不說明身體狀況,百眼鬼來襲時,會拖累他?

這確實是個問題。

沈澤蘭鬆開“大熊貓”,端端正正坐好了,道:“姚公子你放心,百眼鬼明晚子時來時,我不會拖累你。”

明天晚上子時一到,便是冥陰節了。

今晚是最後一個安穩的夜晚。

謝陽曜聞言,白日才壓下去的火又起來了。

他胸口像堵著團雜草,煩躁得很,看什麼都不順眼,看一旁的火堆都想踹上一腳。

掐住身

旁這人的腰,抱入懷裡。

冰冰涼涼。

火氣消了許多,他正要說,我沒有覺得你會拖累我。

忽然,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響起。

低頭一看,蘭黛正伸手去解他領口右側的鑲墨玉銀扣。

他穿得是玄色圓領窄袖法袍,配搭銙帶、五級騰蛇皮護腕等。

圓領窄袖法袍為了方便出行,領口右側帶一枚扣子,做成了翻領衣式。

扣上扣子,極惡符紋激活,既防沙、風灌入,又能消耗自身調節溫度。

解開扣子,衣領外翻,前襟敞開,納涼符紋激活,便能自動吸取涼風,散熱散汗。

“你……”

謝陽曜抓住了沈澤蘭的手。

指尖的皮已經長好了,一股淡淡的草木藥味,寧繞在側。

沈澤蘭抬起那雙藏著浩渺江海的眼睛看他。

“不是要雙修嗎?”

謝陽曜不好說自己抱他是為了降火氣,並不是催促他雙修。

頓了頓,他將先前未言的話說了出來。

“我沒有覺得你會拖累我。”

沈澤蘭笑道:“好的,知道了。”他伏了過去,“姚五,雙修。”

謝陽曜喉結艱澀滾動,低低嗯了聲。

……

冥陰節前一日。

沈澤蘭綁起頭發,向謝陽曜要了兩根發帶紮衣袖。對方的護腕太大了,他戴不了。

今日是個陰天。

紮好衣袖,沈澤蘭回憶了一遍自己所習劍術,踢起靈劍。

靈劍飛至半空,沈澤蘭抬手,穩穩握住靈劍,出了門。

他想練會劍術。

謝陽曜早早出門了,此時,單指撐著身體,負著一隻手,正背靠著木屋旁邊的一顆樹倒立,做每日必須的身體鍛煉。

聽到動靜,他眼睛轉動,朝這邊看來。

“練劍?”他問。

“是。”因為昨晚雙修過,沈澤蘭嗓音有些沙啞。

謝陽曜第一次見蘭黛練劍。

他原以為,蘭黛生性閒散,不愛錘煉自己。

對於九州少主來說,這不是什麼值得批判的點,人各有誌,夠用就行,所以從頭至尾都不曾說過什麼。

隻是他沒想到,冥陰節對方會開始練劍。

因為百眼鬼,生起了緊迫感麼?

他再朝沈澤蘭看去。

沈澤蘭尋了片空地,已經拉伸好筋骨。簡單幾個招式後,他轉了一下持劍的手腕,靈劍隨之而動,朝前幾步,動起來。

劍的最高境界是人劍合一,忘記所學一切劍術,返璞歸真,將劈刺點撩等基礎招式,發揮到極致。

沈澤蘭還未達到劍道最高境界,實力的高低,皆依於所學劍術。

九州術法分為天地玄黃。

天極最高,黃極最低。

每個極又劃出上中下品階。

他隻學過兩套劍術。

一套名為英山,上品黃極,以奇、妙、快、準製敵。

一套名為太極,下品玄極,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製敵。

百眼鬼來襲,己方主力不在他,他就是個乾輔助,打下手的。

再考慮到自己還要布劍陣,所以沈澤蘭挑了《英山劍術》來練。

許久未練《英山劍術》,剛開始還有些滯澀,後來越來越流暢。

招式轉換,銜接無縫,運劍出擊,輕急緩重有序。

他的目光越發冷靜,每一次出劍都又快又穩,看似輕飄無力,實則每一招都銳利無比,帶出淩厲的劍風。

隨著《英山劍術》招式越發深奧,他的身影越來越快,劍招越來越密。

白色衣擺翻飛,閃挪騰移,他如飛鳥一般,在空地輕盈疾馳。

沈澤蘭練完最後一式,氣沉丹田,回過頭,發現那人換了隻手倒立,還盯著他。

擦去臉上的汗,他蹲下身,微微歪頭,與對方對視。

“我舞劍好看嗎?”

謝陽曜:“……”

謝陽曜一撐地,躍起,一個空翻,平穩落於地麵,含糊唔了聲。

“你說什麼?聽不清。”

謝陽曜低道:“好看。”

“什麼?”

“好看啦!”

謝陽曜耳朵發燙,走到一邊練刀。

沈澤蘭笑出聲,挽了劍花,收住劍式,還劍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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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陽曜練完刀已經是下午。

“吃山棗嗎?”沈澤蘭抱著靈劍,走了過來,問。

這是什麼東西?

謝陽曜道:“哪來的?”

沈澤蘭示意他看天空。

“天賜。”

謝陽曜道:“不信。”

沈澤蘭拿起一個用水洗得乾乾淨淨的山棗,遞給他,笑著道:“方才有幾隻鳥叼著山棗過路,嚇了一下,就把山棗丟下來了。”

沈澤蘭說完這句話,又想起對方辟穀了,他正要收回去,青年彎腰低頭,叼走了山棗。

“你吃啊?”沈澤蘭道。

謝陽曜抱著青魚刀,咀嚼山棗。

澀,比之前吃過的野果還澀。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澀的果子。

喉結滑動,謝陽曜隨意嚼了兩下,吞掉山棗,他看向靠著樹乾,慢慢咬山棗的沈澤蘭,道:“你怕嗎?”

沈澤蘭道:“你怕嗎?”

謝陽曜道:“刀下亡鬼無數,我怎麼會怕?”

沈澤蘭看向灰沉沉的天空,緩了很久,道:“我有些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