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穿魂透骨,僅有的些許暖意,便是那嫋嫋香霧,以及下頜處的肌膚相觸。
指腹貼著皮膚,傳遞彼此溫度,似能感覺手下血液流轉,脈搏跳動。
一下,一下……從交錯到同頻的那一瞬,心臟仿佛在為對方跳動。
盛湘音收回手,斂眸垂目,聲色淡淡:“若公子不願,那便罷了,畢竟我與公子萍水相逢,不好讓公子為難。”
應缺目光仍落在盛湘音收回的手上,心中輕輕一歎,遺憾道:“他怎麼抽得那麼快?我都要去握了。”
久久:“……不是說好的矜持?”
應缺悠悠斜倚在椅背,“是啊,他都明白地挑逗我了,我才握他的手,這還不算矜持嗎?”
久久:懂了,是狗爹牌矜持。
“說是為難也不錯。”應缺抬眸輕描淡寫瞥向盛湘音,“若姑娘不信,姑且就當個故事聽聽。”
“前些日子我本帶人向北趕路,誰知路過一座山,聽到馬蹄聲和打鬥聲,便帶人躲了起來。”
“本不想摻和,然而我帶的那些護衛本事遠不如那群人,輕易便發現了我們藏身之處。”
“且對方心狠手辣,解決完追殺之人殺完後,連我們路過的一行人也不願放過,非要斬儘殺絕不可。”
說到此處,應缺眉眼微垂,神色沉凝,再無方才的輕鬆調笑之意。
半晌,還輕歎一聲道:“我那些護衛為了保護我,儘數死於那群人刀下,唯有我因為護衛拖延,落入水中,逃得一命,卻也因此重傷久病至此,不得已暫且在此地落腳,連奴仆護衛也要現買,還在姑娘麵前鬨了笑話。”
這番話聽著有理有據,盛湘音聽完,麵上也露出思忖之色。
“公子不會武,卻能在水中活下來,想來事發之地距離梧州並不遠?”
盛湘音並未探尋其中真假,隻是根據應缺所言,反向推理。
應缺自然是點點應下。
然而回想他先前找到趙王世子的地方,嗯,是離這裡也沒那麼遠,不過是要走一個晚上而已。
“我這就派人告知知州大人,請對方派人去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如此膽大包天,殺人滅口,無論如何,都要將人捉拿歸案。”
盛湘音說得義正辭嚴,斬釘截鐵,此時的他,倒當真有了點善的模樣。
應缺微微抿唇,唇角微勾,“姑娘此話當真?”
盛湘音:“自然。”
應缺繼續望著她,幽幽的目光意味深長,“若我說,那殺人滅口之人,便是盛家那位新女婿,姑娘又當如何?”
盛湘音抬眸,對上應缺視線,二人四目相對,半晌,這回卻是誰也沒有移開。
不知過去多久,天邊忽然飛過一行大雁,驚擾了還在對峙的兩人。
有它打岔,這場對峙方才暫且停下休整。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便是楚王世子,殺人滅口,也
仍是殺人滅口。”
然而便是殺人滅口又如何?亂世之中,人命最不值錢,且相比戰場上所殺之人,不過區區殺人滅口,殺的人,能有戰場上多?
應缺微微一笑,麵上不以為意,似乎看清了一切。
忘在爐上的酒滾燙無比,應缺端至一旁,待到溫熱時方才入口。
隨後又看向盛湘音,“可要為姑娘倒上一杯?”
分明是在對方院中,竟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中,他既有心,盛湘音自然成全,“勞煩公子了,我喝酒素來隻喝七分杯,且要冷熱適宜。”
這是在將他當丫鬟使?
應缺也不在意,當真按照盛湘音所言倒了大半杯,放在案上等涼。
盛湘音又多看了他幾眼。
語氣不知帶著何種深意,“公子瞧著倒是想做慣了此事的。”
此時?什麼事?
伺候人的事。
應缺神色如常,隻微彎眉眼道:“姑娘此言差矣,今日這般可當真是初次。”
“畢竟,我也是初次見到姑娘這般的女子。”
“為姑娘斟酒,自是心甘情願。”
言語曖昧勾人,倒與盛湘音先前行為異曲同工。
“我的榮幸。”盛湘音毫不客氣接下。
麵紗下,將杯中酒水一飲而儘,眼尾似有盈盈笑意。
不知何時,二人竟再沒提起那楚王世子的事,更沒提楚王與盛家聯姻一事,仿佛先前的閒聊,當真隻是講了一個故事。
然而等應缺告辭離開,盛湘音麵色卻微微正經了下來。
他立刻喚來下屬,“去查一查楚王世子前些日子做了什麼,近日各地又是否有異樣。”
“是!”
盛家在梧州不說一手遮天,但也差彆不大,楚王世子先前的行動雖說私下進行,可為了萬無一失,也帶了不少人,周邊村落聽見動靜也不足為奇。
不出半日,當晚盛湘音便收到了消息。
楚王世子前些日子當真在梧州附近出現過,是從北邊來的,帶的人不少,身後還跟了尾巴,直到進入梧州地界才把尾巴清除乾淨。
如今再去尋,甚至還能找到屍體。
又過了一日,那些去尋找屍體的人也回來了。
雖然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但身上的衣服著裝武器卻還能看出他們死前的身份。
趙王手下的親衛。
那人當真是趙王世子?
盛湘音腦中出現這個念頭。
此事並非沒有可能,但盛湘音卻覺得並沒有那麼簡單。
若對方當真是趙王世子,如今為何不回北方?還要在此地逗留?
若說是受傷病重,不便行動,瞧著也不像,那人昨日還在他這兒L喝了一下午酒。
且,如果他真是趙王世子,又為何告訴他楚王世子劫走公主一事?
僅僅是希望盛家與楚王反目,破壞聯姻?
可比起這件事,盛
湘音卻覺得對對方而言(),自己的性命安全才最重要。
若他是趙王世子?()_[((),好不容易逃得一命,劫後餘生,現在早就偷偷回家,等到將來有機會再一起算總賬。
“或許趙王世子本性睚眥必報,楚王世子搶走公主,他便要搶走楚王世子的未婚妻,不是聽說他處處勾引你?”盛父思忖道。
盛湘音黑線,看來是該管管身邊人了,竟然什麼都往外說,雖然他爹不是外人,但他不能有自己的隱私和秘密嗎?
“他不是那樣的人。”話雖如此,盛湘音仍是幫應缺說了句話。
幾日相交,他自認看人本事不差,不可能連應缺深恨楚王世子,非要報複回去這種想法都看不出來。
“彆管那人是誰了,現在還是先想想我們該怎麼辦,是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繼續婚事嗎?”盛父皺眉問。
父子二人凝眉沉思,心中還拿不定主意。
先前答應這門婚事實在不得已。
盛家雖有私兵,然而遠遠不能和楚王的軍隊相比。
先前楚王派人前來商談,想要不費一兵一卒得到梧州城,盛家雖不樂意,可他們也不願意白白犧牲,便想應下。
畢竟楚王目前名聲與實力,在各地反王中也是數一數二,將來極有可能一統天下,榮登大寶。
應下此事本不難,可難就難在楚王為了拉攏當地士族,提出了聯姻要求,作為當地最大的世家,盛家不幸雀屏中選。
盛家對外一兒L一女,兒L子久病在床,少有人知,反而是女兒L時常在外行走,久聞美名。
與楚王世子聯姻之人,自然就成了盛家嫡脈唯一的嫡出姑娘,盛湘音。
盛家大公子與大小姐乃龍鳳雙生,外人卻無人知曉,真正的盛湘音幼年時便病重離世,當時盛夫人深受打擊,得了瘋病,到處找女兒L。
不得已,當時年幼且與妹妹極像的盛大公子扮成妹妹的樣子,才讓盛夫人停止犯病,像個正常人一般。
自那時起,盛大公子便開始了一人行兩人身份,且還是做盛湘音的時間更久,畢竟盛家可以沒有一位公子,盛夫人卻需要一個女兒L。
前幾年盛夫人病重離世,盛湘音本可以對外宣告這個身份死亡,至此,世間隻有一位盛公子,再沒有盛姑娘。
然而用久了女子身份,他覺得這個身份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盛湘音的圈子也有不一樣的消息來源。
且他頂著這個身份,天然便讓人看輕,被人輕視,他就有可乘之機。
那時的他覺得這個身份沒有消失的必要,誰知不過幾年,也被彆人拿來利用,令他騎虎難下。
盛家可以接受楚王入駐梧州城,卻不想接受聯姻,可拒絕聯姻一事落在楚王眼中卻是盛家不願歸附,梧州城到手,和盛家支持是兩件事。
楚王兩個都要。
盛湘音能如何?當然是能反就反。
他想開門投降,可對方不讓,那他隻能硬剛到底。
他莫名覺得,眼前這個身份存疑的人,就是他的機會。
此時此刻,盛湘音也不由打心底裡希望事情真如盛父說的那樣,對方真是趙王世子就好了。
分明通身貴氣,怎麼就不是呢?
如果他是,讓他真搶了婚,那自己就不找替身,改親身上陣了。
盛湘音雙眸微眯,深深咬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