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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畫麵,入眼是雪。
一場潔白而無聲的雪白,紅牆,黑瓦,簷下掛著一串串鋒銳而尖利的冰淩。
整個皇宮都被大雪覆蓋。
穿過一條空空的宮道,來到一處偏僻的宮殿,宮牆上的紅漆都風霜褪去大半,露出底下灰黑的牆皮,牆皮上還布滿絲絲縷縷的裂紋,像是蜘蛛結的網,荒涼而淒冷。
宮殿門前的門檻上,坐著一個穿著單薄又瘦瘦小小的孩子,他孤零零的坐在那裡,遙望著前方空空蕩蕩的宮道。
不知在看什麼,又或者說在等什麼。
畫麵停留在這裡很久,一陣安靜過後,宮道上傳來人歡快的腳步聲和笑聲,那是一個穿著暖黃色厚冬衣的孩子。
他歡快的跑在大雪鋪成的宮道上,身後還追逐著一連串的宮人,仔細聽,他們中還有人在喊。
“六皇子殿下,那兒L不能去!”
但小孩子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哪肯乖乖聽話,於是直接就跑到了冷宮門前時。
他停住腳步,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比他更小的孩子,獨自坐在冰天雪地的門前。
躊躇了一會兒L,他好奇上去問:“你是誰?在這兒L做什麼?”
坐在門前的孩童不回答他,他繼續上前,站在了他的麵前。
“你不冷嗎?”
“母妃說,冬天下雪的時候要穿的厚一點才能出來玩,不然會生病的,生病了要喝很苦的藥。”
麵前的小人還是不理他,隻是撐著臉頰呆呆的望著前方的宮道。
穿著厚實的孩子歪了歪腦袋,表情很是疑惑,領口的絨毛撓在他的下巴上,讓他覺得癢癢的,正要伸手去抓,身後的宮女趕到,以為他是跑的熱了想解衣服,連忙抓住他的小手,不讓動。
“六殿下,不能脫!您這會兒L剛出一身熱汗,此時脫了,一吹風會得風寒的。”
小小的孩子皺眉,一方麵是下巴真的不舒服,一方麵是被誤會了,讓他不得不出聲解釋。
“林姑姑,我下巴癢癢,想撓。不脫衣服。”
聞言,被叫林姑姑的中年宮女這才明白過來是自己太著急了,看了看孩子的下巴,伸手輕輕給他撓了撓癢,一邊柔聲給他道歉。
“殿下一向最懂事了,是奴婢誤會殿下了,還請殿下原諒。”
“嗯,本殿下不怪姑姑。”
孩子才到成人腰高,滿臉的純真乖巧,見自己的意思很好的被人理解了,還被誇了一句立馬喜笑顏開。
接著他指著坐在一旁的小人,滿臉疑惑的問身邊的林姑姑,“林姑姑,他是誰啊?本殿跟他說話,他都不理我。”
小小的蕭懷此時還不知蕭臨淵的身份,或許是南宮貴妃將他保護的太好了,又從小對他嚴加教導,才讓他既保留了這一份孩子的純真,又有著彆的皇子沒有的對待旁人的傲氣。
所以哪怕是他跟蕭臨淵說了許久,對方始終也不理他
(),也沒有生氣。
聞言的林姑姑?()?[(),這才扭頭去看坐在一旁不言也不語的小人兒L。
仔細的上下打量後,她眼裡的疑惑不減,半晌後才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抹明悟,卻是不待給小蕭懷解答就想拉著人走。
“六殿下,這地方不好玩兒L,奴婢帶您去其他地方轉轉。”
“可是姑姑,他一個人坐在這兒L,不冷嗎?”
“我也沒看到有其他人跟他玩。”
小蕭懷沒有掙紮,一邊被母妃身邊最親近的林姑姑拉著小手乖乖的往回走著,一邊回頭去望坐在門檻上的小人兒L。
對方還是沒有看他。
走了沒幾步,就見前麵一隊宮人抬著一頂華麗的轎輦朝這邊行來,幾人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南宮貴妃的橋輦,而小蕭懷正是遠遠的就認出了坐在橋子上的人正是自己的母妃。
他高興的跑過去,“母妃!”
“母妃,兒L臣發現了一個兒L臣還要小的小弟弟!”
轎攆在小孩麵前停下,美豔動人的南宮貴妃下攆,伸手抱住撲過來的兒L子,聽到兒L子欣喜的話,將視線落在坐在門前的孩子上。
這一看,她第一眼便注意到孩子身上單薄至極的衣裳,而後是那張蒼白又瘦弱的小臉兒L,長的可愛是可愛,就是瘦弱的可憐,都快瘦的脫了相。
這讓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同為母親的南宮貴妃不禁皺了皺眉,“這是哪個宮的孩子?”
又或者是哪個宮女不知檢點與侍衛私通生下的?
正這麼想著,這時,一直保持安靜的林姑姑走上前,小心的在南宮貴妃耳邊低語了幾句,聲音卻不難叫光幕外的人聽的分明。
“娘娘,這應該就是十一殿下。”
“十一殿下?”
南宮貴妃臉上閃過疑惑,而後語氣遲疑的吐出兩字,“慧妃……?”
看林姑姑臉色嚴肅的點了下頭。
南宮貴妃表情一頓,她口中的這個封號在當年滿宮誰人不知?
那可是當今陛下的心尖尖兒L。
但紅顏薄命,這位早在幾年前就死了,還是難產死的。據說當年她難產生下的就是一個男嬰,後來這孩子被當今陛下厭棄,還下令宮中不管是誰都不許幫助這個孩子,隻當沒有這個人。
這裡是冷宮,一個任人自生自滅的地方。
再一看麵前這孩子的模樣、大致年歲,確實也隻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南宮貴妃落在蕭臨淵身上的眼神幾經變化,冷漠、複雜中又夾雜了點點不忍。
但思量再三,她還是拉著小蕭懷往轎輦走去,“回吧,要下雪了。”
“是,娘娘。”
南宮貴妃拉著兒L子上去轎輦,坐上去後,忽視掉心裡那一絲絲的憐意,沒再去往身後望一眼。
倒是她懷裡的蕭懷,還在不死心的好奇探頭朝身後望去。
“唉……”
南宮貴妃歎了口氣,忽然脫
() 掉自己身上豔麗的紅色狐裘,抬手朝身後一拋。
價值不斐的紅色狐裘在空中飛揚,如雪地驚鴻,最後順勢落在距離身後小人幾步遠的地方。
“這件臟了,本宮不要了,回去記得找人重做一件。”
跟在轎輦旁的林姑姑看了自家娘娘一眼,又心有所悟的朝身後看了眼那依舊看起來像是癡癡呆呆的孩子,心中也是忍不住歎息,嘴上恭敬的應下南宮貴妃的話。
“是娘娘,奴婢記下了。”
彆人不知道,可她跟了南宮貴妃這麼久,哪能看不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啊,這狐裘分明是她故意扔下給十一殿下的。
她懷裡的蕭懷也聽到了之前林姑姑回答南宮貴妃的話,回頭望了幾次後,終於還是沒忍住,伸長了脖子朝身後喊,“十一弟,我是你六哥,我下次有空再來找你玩兒L嗷。”
南宮貴妃聽見了也沒有當即製止,或許是她並未將孩子的一次簡簡單單的承諾放在心裡,隻當蕭懷轉頭就不記得他這個隻見過一次的十一弟。
可有的時候,小孩子的承諾遠比大人要來得可信。
又是一個冷天,蕭懷淵還是坐門檻上出神,依舊裹的嚴實的小蕭懷又來了,這次他提著一籃子糕點高高興興的跑過來,人還沒到近前就開始喊。
“十一弟,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快來啊……”
孩童明媚的笑意好像冬日的暖陽,照射進這深深的宮牆。
那條長長的宮道,跑著跑著,兩人都長大了。
這數年裡,蕭懷時不時會來看望一下蕭臨淵,有時隻是偷偷讓人給他送些吃食、衣物。
可在這偌大的皇宮當中,也唯有他願意幫蕭臨淵一把,那是宮裡為數不多仍對他心懷善意的人。
蕭懷長大後,不如小時候活潑,逐漸變得溫潤有禮,在外他從不曾提蕭臨淵,可在私下時,他仍是蕭臨淵可靠又溫和的兄長。
這日,蕭懷來看蕭臨淵,已長成少年的蕭臨淵站在冷宮殿內的門前,長身玉立,問他。
“你有什麼想要的?”
說這話時,蕭臨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仍舊是一臉淡漠的模樣。
蕭懷則站在冷宮的樹下,他比蕭臨淵的身量要高,回頭好笑的看著才十一一歲的少年,笑說,“怎麼?難道我想要什麼,十一弟都能給我尋來嗎?”
蕭臨淵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隻是這樣說:“如果我幫你坐上皇位,這天下就隻有三樣東西是你得不到的。”
蕭懷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並沒有將他的話太放在心上,隻是順勢問,“哪三樣東西?”
蕭臨淵:“自由,生命,時間。”
蕭懷抿嘴輕笑了一聲,仰頭望著頭頂那光禿禿的樹乾,枯瘦的樹枝筆直的伸向天空,像深陷泥潭中的人伸手向天空祈禱、又似渴望能有人來救。
“你院中這樹怎麼總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我好像從來沒見它長過葉子?”
他的好奇適時又不合時宜。
蕭臨淵也望向這棵樹,眼神無波無瀾,回答道:“它不想長,它覺得現在這樣很美。”
“哈哈……”
蕭懷沒忍住笑了,俊臉上的笑容持續了沒一段時間又被斂去,望著這棵樹,分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心底的話被藏了太久。
“十一弟,你問我想要什麼,其實我奢求的有很多。”
他望著天上的雲,語氣悠長又複雜。
“我想要我身邊的親人長命百歲,想要他們都身體健康、無憂,可他們大概隻想我坐上那個位置。”
“我想當一隻鳥,自由自在的飛翔;我想去看書生話本中的快意江湖,長河落日;我還想和朋友泛舟湖上,雨中賞花。”
苦笑一聲,少年蕭懷看過來,眼中隻剩沉重,“可我注定不能得到我想要的,我隻能成全彆人的想要。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責任。”他沒有任性的權利。
蕭臨淵很懂的點頭,總結。
“所以你不要皇位。”
他這幅認真又冷淡的表情,在他人看來其實還有一絲的懵懂在裡麵,這就不免令人看到想笑。
蕭懷也誠實的笑出來了,開玩笑說,“十一弟,你這認真的模樣,難不成如果我說想,你還真能把那個位置送給我不成?”
一身白衣,初具風華的蕭臨淵思索,語氣風輕雲淡:“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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