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愛恨難結(1 / 1)

轉眼第三天過去,這幾天蕭臨淵的日子過得異常平靜,除了十二皇子前些時候來鬨了一通,其餘沒有任何人來祥慶殿擾蕭臨淵清靜。

明明早知道自己是後世人口中的神昭大帝,卻無一絲興奮、喜悅,日子過得和從前在冷宮時彆無二致,平淡如水。

為什麼能波瀾不驚?

白芷不止一次的觀察蕭臨淵,仍無法理解。

“殿下,您不覺枯燥乏味嗎?”

白色流雲華裳的俊美人兒靜靜的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膚白如玉,不染塵埃,任何人的靠近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褻瀆。

像降世的仙人短暫的於此小憩,悠閒而愜意,縱使困在這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也能從容淡漠如坐雲端。

蕭臨淵俯身,長長的烏發如墨般傾瀉而下,一半披在肩上,一半垂於胸前,有發絲不小心探入水中,引來幾條調皮的小魚好奇的遊來遊去,玉白的手掌伸入水中,指尖輕點著那幾隻紅鯉的額頭,動作溫柔,魚兒還以為是好吃的,便不時親吻著他的指尖,可愛又迷茫。

蕭臨淵臉上明明沒有笑,但周圍人還是可以感知到他此刻的心情很愜意、又可以說是玩得很高興。

一旁的宮人不懂,這種幾歲小孩子才會覺得新奇好玩的事情,他為何也會感到開心?

但白芷知道,蕭臨淵一向如此,他不喜與人交流,常常一個人自娛自樂,也能滿足無比。

她看著他從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嬰兒長成如今模樣,好像變了,又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有何事便說吧。”

白芷想到前些天那邊又來人催自己的事,遲疑再三,看了看四周伺候的宮人,意思很明顯。

但蕭臨淵像完全不在意留這些外人在場的不便,不作理會。

旁邊的宮人也沒有自動退下的意思。

話題已經到這兒了,白芷又不忍放棄這麼好的機會,醞釀了一下,輕聲試探。

“殿下心中可有思親?”

她問的很小心,一旁的宮人也一個個像木頭樁子一樣,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蕭臨淵單手撐在池邊,眼睛還在看著池中的遊魚,聲音很平靜。

“沒有。”

短短兩字,白芷表情複雜,“那殿下的舅舅呢?您也不想嗎?從前在冷宮時,他……”他可是少數幫過您的人之一。

這話白芷沒有成功說完,因為蕭臨淵終於回頭正視她。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白芷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有些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看著蕭臨淵。

他也同樣看著她,眼神很平靜,沒有生氣,也沒有動容。

良久,他說:“你想出宮嗎?”

白芷頓時大驚失色,徑直跪下。

“殿下恕罪!是奴婢失言!奴婢知錯!”

她以為蕭臨淵不想聽到有關於沈家的事,那她剛才的話無疑就是撞槍口上。

但白芷

不明白(),蕭臨淵就這麼討厭沈家嗎?

那是他母妃的娘家啊?[((),他為什麼會厭惡自己的外家?

就算他外祖父不曾來宮裡看過他,但他應該有幼時見過舅舅的記憶才是,那時蕭臨淵也是記事的年紀了。

白芷心中疑惑又恐慌,生怕蕭臨淵將她從身邊趕走。

蕭臨淵就這麼靜靜的看了俯身跪在地上的白芷一會兒,“白芷,人的選擇有很多。對錯且不論,但不管選擇的是什麼,一旦選了,就沒有再回到當初重新選擇的機會。”

“你確定自己考慮清楚了?不出宮?”

白芷身體輕微顫抖,俯身麵向地麵的臉上有驚恐。

她不想、她不想離開皇宮!

蕭臨淵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現在好不容易蕭臨淵要起來了,她怎麼能走?

她不走!無數的榮華富貴等著她,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宮?

“殿下,奴婢父母早亡,家中也隻剩奴婢孑然一人,自從跟隨小姐進了宮,小姐就是奴婢唯一的親人。”

憶起過往,她眼帶淚光,滿臉哀容,一半確是出於真心,一半兒也是無奈,“現在小姐去了,殿下就是奴婢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和依靠,您現在讓奴婢出宮,奴婢又能去哪兒呢,殿下?”

蕭臨淵明白白芷的意思了,沒有再多說什麼,隻道,“那便隨你。”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無論前路如何,都要自己走過。

白芷這次為沈家試探蕭臨淵的態度,心中已然明了,他完全沒有和沈家重修親情的打算!

她甚至差點為此事將自己搭進去,心中後怕,打定主意今後再不敢為此事觸蕭臨淵黴頭。

沈家從光幕出現後就閉門謝客,沈家現任家主更是多日稱病不上朝,這些天銷了假上朝多數時候也在裝啞巴,這倒叫人一時間有些看不透沈家的想法了。

隻是這一天,沈家家主沈均向景德帝請旨想入後宮見蕭臨淵一麵,景德帝準了,但沒想到,他的親侄、也就是蕭臨淵直接給了這個親舅舅一個閉門羹。

消息一傳出,可是引得不少人詫異,但也有人忍不住發笑。

“十幾年待在冷宮無人問,現在沈家倒是想起這個自家女兒生的孩子了?”

“誰說不是呢,沈家啊,真是落魄了。”

從前蕭臨淵受罪時不出現,現在好,人家成了未來的神昭大帝又迎上來?

這吃相,實在難看。

多數人都在唏噓,但也有人不這麼想。

“哎,話也不能這麼說。要不是因為當年那件事,沈氏也不至於衰退到今日這個地步,從堂堂京都頂流世家退至如今的二流……”

“還有謝家,不也是因為…牽連其中。”

雖然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但也不好大庭廣眾的宣揚,中間被忽略的地方更是不好詳說,懂的都懂。

說到後麵,這人聲音更是壓低,麵露感慨。

“難道你們忘了,沈家上一代唯一

() 的嫡女是怎麼死的了?死了女兒(),還要對女兒難產生下的子嗣做到疼愛有加?[((),恐怕沒哪個疼愛女兒的父親能做到對這孩子心無芥蒂吧?”

蕭臨淵是怎麼出生的?

他母親為了生他,難產而亡!就這,他外祖父還能對他喜歡的起來?

不和景德帝這位生父一樣恨死他就不錯了。

但也有持不同意見的,“女子生產本就危險,如何能把錯都歸到孩子身上?”

一人斜了他一眼,心罵這人無知,“你也不想想陛下當年有多寵愛慧妃,禦醫名藥定是早早就準備好,就這還能早產出現意外,問題難道不是出在胎兒上?”

像胎兒過大,或者就是待在肚子裡不願出來,時間久了生不出來,可不就要了母體的命嗎?

所有人都說十一皇子出生不祥,是有點根據的。

那人歎氣,“可當時十一皇子也不過是一無知稚兒,何其無辜?”

誰說不是呢?

但當年無論是景德帝還是沈家,痛失其愛,心中的悲痛總要有個宣泄口,極儘的悲慟之下人的悲傷化為不甘的怨恨,恨世事無常,恨天道不公,更恨蕭臨淵為什麼要出生,如果不是因為要拚命生下他,慧妃也就不會死。

或許初時也會覺得不該,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長年累月,人也會習慣和默認將所有的怨恨都理所當然的繼續讓一個孩子背負。

“慧妃娘娘年紀輕輕的,可惜了……”

“十一皇子一出生就無心害死了最愛自己的母親,也不知其心中是和感想?”

“所以說啊,沈家不喜那位也是有原因的……”

討論的熱火朝天的人裡,這時有一人遲疑,“那沈家又為何在現在找上去?”

“這……”

一群人被問住了,他們也不知道沈家怎麼想的。

你說你要是不喜這個害死自己母親的孩子,就乾脆一直不喜歡好了。

為什麼現在光幕昭告了蕭臨淵未來會是神昭大帝後,又想和蕭臨淵重修舊好了?

趨利避義,唯利是圖,也怨不得現在落人口實。

一時間,全京都上下都在議論此事,卻沒人關心沈均這個舅舅找蕭臨淵到底是為何事。

“他連你也不見?”

下朝,回到家,沈均剛進門,就見到自己父親獨坐於堂上,周圍無一個下人。

沈家百家書香門第,府內亭台樓榭,雕梁畫棟,連堂中待客的桌椅也是價值千金的沉香木所製。

堂上坐著的一個身穿黑衣老者,麵容瘦削,眉眼細長,半長的胡須花白,頭發整齊的梳在腦後冠發而立,氣質儒雅,靜若鬆榕,是一眼就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的安靜寡言來。

沈均恭敬的走到老人下首,彎腰行禮,歎息了一聲,“父親知道了。”

看他爹此刻的神情就知他早聽說了宮裡的消息,老者表情沒什麼太大變化,聲音也很平靜,“他有說什麼嗎?”

沈均搖頭,“沒有

() 。”

正是因為沒有,才更令人心裡發沉。

有時候,你恨一個人、或者討厭一個人,至少不會連理都不想理,若連一句話都沒有了,那才是真正的不想再有任何關係了。

見父親雖然不說話,但表情已有默然,沈均想了想,還是把白芷的話咽回去,隻勸,“十一殿下目前雖處境有些不妙,但也還算不上有危險,父親不必憂心。”

白芷傳給他的消息是,‘十一皇子心無沈氏,無重修親緣打算。’

老人又坐了會兒,起身慢慢走回內堂。

他的步伐緩慢,已經不再年輕的身軀帶著股沉沉的暮氣,好像落日的殘陽,隻剩餘輝。

沈均站在身後,望著父親蒼老的背影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為沈氏殫精竭慮了一輩子,可後半生女兒死了,景德帝隻要看到他就會想起女兒的早逝,慢慢也不再青睞他。

群臣爭位,朝堂失勢,他沈槐舟和其餘幾個沈家子弟被迫辭官退出朝堂,隻得在家無所事是,沈氏整體實力倒退。

而因為女兒的死、朝事上分心乏術,他根本分不出多的心思去管蕭臨淵,縱使知道他受帝王冷落孤居冷宮也始終冷眼旁觀,隻作不聞。

現在呢,他是想為沈氏的興起再博最後一把力嗎?

還是終於在心裡放下女兒的死,思及這些年對女兒留在世上唯一的兒子不聞不問,終於在心裡有了點愧疚和想要補償的心理嗎?

沈均不知道自己父親怎麼想的,是不是後悔了?

但蕭臨淵……

他想,縱使沈家想要補償,恐怕這位無心無情的‘神昭大帝’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