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晴好,賓客滿堂。
七皇子庶妃之女辦百日宴這天,七皇子府門前人滿為患,馬車更是從街頭擠到巷尾,嚴重堵塞。
按理說,隻是側妃之女不該如此大辦,但既然七皇子請了,至少該隨份禮。
喜帖就送到京都各大人物手上,許多人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算給足七皇子麵子。
但突然不知從誰處傳出一小道消息——那位剛從地牢放出來的十一皇子也會去。
誒?
那可就得去看看了。
京中多的是沒見過蕭臨淵的人,光幕一出,現在沒哪個不對這位曆史上的神昭大帝感興趣的,能有機會親眼見見,自然是不吝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的。
“還真是沾了那位的光,不然平時怕是請都請不來這些人吧?”
自己女兒辦百日宴,七皇子卻像沒事人一樣,將來賀的賓客交給管家招待,除了幾位重要客人是親自接待,其餘時候都躲在後堂偷懶。
“二哥,你說太子真的會把他帶來嗎?”
七皇子問,他心裡有些沒把握。
同在後堂坐著的二皇子,淡然開口道:“太子什麼樣的人你我再清楚不過。今日京中權貴雲集,蕭臨淵若不來,太子還怎麼向眾人彰顯他的賢德?”
當了幾十年對手,他還能不知道太子?
二皇子料定般開口,“就算蕭臨淵自己不想來,太子也總會想辦法讓他來。七弟,咱們這位大哥可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七皇子想了想,附和點頭,“二哥說的是。”
說罷,他見二皇子從懷中掏出一塊翠綠的玉來,放在兩人間的案桌上,示意七皇子收下。
“來得匆忙,這就當我送小侄女的禮了,這小姑娘生的巧啊。”
他感歎。
本來正愁沒機會試探蕭臨淵,後聽說七皇子府上生了個女兒。
這不,現成的機會就來了。
案上的玉是隻老虎形狀,通體碧綠,水色上成,是塊好玉。
七皇子也不跟二皇子見外,從容的收下了。
“那臣弟便代女兒謝過二哥了。”
這時,右側響起一細細弱弱的男聲,聲音細若蚊呐。
“我…這是我的賀禮,七皇兄。”
八皇子小聲說著,小心挪過來送上一方錦盒,神情忐忑而不安。
不經意間,對上另外二人投來的不發一言的目光,八皇子漲紅了臉低頭解釋,“是…是我找人雕的玉墜子,不值幾個錢,但象征著平安,七…七皇兄彆嫌棄。”
比起對二皇子的恭敬和打心眼裡的順從,七皇子看八皇子就是格外的瞧不上眼。
“說句話還結巴,你是怕我吃了你了嗎?!”
眼瞧八皇子又要嚇的開始抖,七皇子嫌煩的揮手,語氣不耐煩道:“行了,彆擋我眼睛頭兒上,去坐著去!”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八皇子堂堂皇子,怎麼膽子生的如此之小?
簡直就沒有個皇子該有的樣兒!
八皇子送完禮物,又安安靜靜的縮回自己的小角落了,絲毫不反駁。
二皇子懶散的半睜開眼皮撇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宴會進行到正午,來赴宴的眾人都快等煩了,東宮的車架此時才不緊不慢駛來七皇子門前。
親自來門口迎接的七皇子看著停在門口浩浩蕩蕩的車架,低聲冷嘲了句,“還真是愛擺臭架子。”
說罷,看著掀開車簾走出馬車的太子,七皇子皮笑肉不笑的高聲喊道。
“太子皇兄可算來了,臣弟還以為太子皇兄看不上臣弟辦的百日宴,不來了呢。”
太子從馬車上下來,看著慢騰騰朝自己走來的七皇子,聽懂對方話裡的意思,臉上掛起溫和的笑,也跟著打機鋒。
“皇弟說的哪裡話,你誠心相邀,皇兄焉有不來之理?”
“這不是等小十一,時間上耽擱了嘛,說起來我們應該沒來遲吧?”
七皇子被太子惡心的稱呼弄得臉上笑容一頓,順著太子的目光撇向車裡,瞧見掀開車簾的那道人影,嘴角的笑容慢慢加深。
“自然是未遲的。”
堂內,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賓客此時已三三兩兩走到門口,好奇的望著馬車。
接著,他們就見到在太子出來之後,一身雪衣墨發的少年走了下來。
蕭臨淵眼光掃過,四周一片安靜,連原本還在議論著什麼的人此時也已收了聲。
蕭臨淵給人的第一感受就是冷,卻不是像抱著塊冰一樣的冷,而是如潔白無垢的霜花自雲端徐徐落向大地,無聲寂寥而下。
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明明長相極美,如姑射之仙,是一眼便令人看呆的姿容,可當你因大意而錯過他時,你甚至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隻回眸看時,才發現他像一場溫柔而繾綣的風,擦肩而過,了然無痕;也像一場不真實的夢,虛幻縹緲。
君若雲顛三尺雪,墜入紅塵不見仙。
換上一身雪色白鶴長雲華服的蕭臨淵款款跟在太子身後落後一步的位置,目不斜視,步入皇子府,有那天在紫宸殿中的朝臣見到他時,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和詫異。
比起前幾天的素淡脆弱,現在的蕭臨淵更多了幾分華美尊貴,除了有一個皇室王子還有的儀態氣質外,也多了幾分世外仙人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兒。
至少,讓一眾等不及想見‘神昭大帝’真容的人很是驚豔了一把。
“這就是那個不受寵的皇子?十一皇子、蕭臨淵?”
人群後麵,驚鴻一瞥見到蕭臨淵真容的人,失神的喃喃道。
走在前麵的七皇子和太子客套完,轉頭招呼蕭臨淵。
“知道十一弟要來,皇兄可是一早就準備了好酒好菜,就等著你呢。”
蕭臨淵聽出幾分話外之音。
這是準備好了什麼,就等著他來赴宴呢。
他看向太子,這可是太子非要自己來的,弄出什麼事你得先在前頭頂上。
當然,他的表情太過無波冷淡,太子並未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太子也聽出來七皇子的話不懷好意了,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恢複自然。
“那皇兄和十一弟就等著看七弟的準備了。”
太子和七皇子兩人對視,意味深長的笑。
除卻太子和蕭臨淵外,其他幾位皇子早早的就到了,正坐在側廳各自和自己一派的人聊著什麼,人群三三兩兩低聲交談,見太子來了,屋內眾人齊齊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十一殿下。”
太子笑著抬手,讓眾人免禮,又寒暄幾句,宴會才正式開始。
從太子進來開始,五皇子就縮在眾皇子身後,神色躲閃,苟著身子不敢上前,也不知是在怕什麼。
但見他這模樣的七皇子哪裡能不明白,故意笑著打趣,“臣弟這宴上好酒好菜的,還有美人演奏歌舞,五皇兄有何不喜嗎?怎如此坐立不安呐?”
周圍人看過來,被點名的五皇子根本不敢往自己下首的方向看,隻得硬著頭皮,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沒有,五皇兄辦得好宴,本殿自在的很。”
“是嗎?”
七皇子笑著反問,語氣意味不明,舉起酒杯,輕掩嘴角的嘲諷,看著五皇子自太子二人到後便是一幅冷汗滲滲的模樣,心裡隻覺好笑。
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怕誰。
畢竟,美人恩之刑猶在昨日啊~~~
本來七皇子還想安排五皇子和蕭臨淵比鄰而坐來著,可惜一個排行在五,一個卻在十一,從長幼次序上不好排在一起,不然七皇子非得故意嚇一嚇五皇子不可。
席上眾人心思各異,蕭臨淵看著麵前案擺滿的美食佳肴,沒什麼食欲,堂內演奏的歌舞也看起來頗有些乏味,坐得久了隻覺得吵。
蕭臨淵:沒意思,想回去。
恰是這時,七皇子似乎喝多了酒,端著酒搖搖晃晃的朝蕭臨淵這兒來,口中還口齒不清的嘟囔著。
“來!十一弟!咱們兄弟從前接觸的少,今天七皇兄設宴,說什麼咱們也得好好兒喝一頓!”
“殿下當心腳下!”他左手邊有管家扶著,生怕他摔著。
蕭臨淵看著腳步不穩的七皇子,坐著沒有動作,表情冷淡,心裡卻覺得沒意思極了,也懶得戳穿七皇子的戲碼。
七皇子醉貓一樣一路走到蕭臨淵身旁,一屁股坐下,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哥倆兒好似的神秘兮兮說道:“十一弟,知道你來,皇兄還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保準你喜歡!”
“是嗎?”
蕭臨淵難得開口說了兩個字,語氣不鹹不淡,一點也看不出驚喜的模樣。
隻見下一瞬,醉得東倒西歪的七皇子手上一個不穩,整壹酒直接翻倒在地,打濕了蕭臨淵衣裳下擺,暈染出好大一片灑漬。
偏他還一無所覺。
“哎?酒呢?我手裡的酒怎麼沒了?”
七皇子舉起腳邊隻剩幾滴酒的酒壺往嘴裡倒,倒了半天,嘴裡還是空的,他滿臉疑惑,下一瞬不耐起身,暴躁大罵。
“酒呢!怎麼沒酒了!”
“給本皇子拿酒來!!”
“七弟,你這是喝多了呀。”二皇子笑著打趣,明知故問。
“二、二哥!我……我沒喝多,我還能喝!”七皇子大著舌頭說話,隻是這幅東倒西歪的樣子在眾人看來實在沒有說服力。
堂內眾人笑,蕭臨淵盯著自己被打濕的衣裳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麼。
管家看著自己撒酒瘋的主子無奈,隻得小心翼翼來到蕭臨淵跟前兒,恭敬的行禮道,“十一殿下,老奴差人帶您下去換件衣裳吧,不然等我們殿下酒醒後,定要責備我們招待不周了。”
蕭臨淵目光撇過食案上那蠱熱氣騰騰的肉湯,口中慢悠悠說出兩字。
“稍等。”
接著,在七皇子府老管家震驚的目光下,蕭臨淵直接端起桌上那蠱表麵飄浮起一層熱油的肉湯倒進了自己的酒壺之中。
有人注意到蕭臨淵的動作,瞪大眼睛。
!
蕭臨淵:“飲酒傷身,喝些湯對身體好。”
晃了晃那壹熱湯和熱油充分混合的酒,站起身朝七皇子走過去,在七皇子又一次叫囂著自己沒醉不要去休息的時候,蕭臨淵不由分說直接將手中的酒壺塞到七皇子手中。
“七殿下,酒來了,喝吧。”
一眾人等亞麻呆住。
管家半張著嘴,呐呐的有些懵。
酒壺是空的?十一殿下桌上的酒什麼時候喝完的?
他隻當蕭臨淵是將湯裝進空瓶子裡騙七皇子的,畢竟誰眾目睽睽之下敢光明正大的惡搞彆人啊?
但……有些人自覺已經看破真相,雖嘴上不敢說話,實則瞳孔地震。
喝了這壹特彆加了料的酒,怕是得連上三天茅房吧!
酒水寒涼,那肉湯又是極滾燙油膩之物,配合著一起下肚。
嘖……這滋味不敢想象。
太子微不可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好戲,二皇子喝酒的動作頓住,心道不妙。
七皇子像是醉得大腦沒反應過來,站在堂上搖搖晃晃,手中還被迫拿著蕭臨淵塞過來的酒壺,雙眼朦朧,一時沒有發聲。
蕭臨淵神情平靜。
“七殿下不喝?”
“看來是沒醉。”
自問自答,極其自然。
蕭臨淵輸出完自己的一套結論,扭頭往座位上走。
一旁的管家此時反應過來,擦著頭上的冷汗過來打圓場,“十一殿下!老奴還是帶您下去換衣服吧。”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殿下上酒!”
說罷指了一個站在屋內的仆從,聲音焦急,頗有幾分趕著救自己主人於水火之中的急迫。
仆從忙著去倒酒,蕭臨淵坦然問管家。
“他沒醉,我去換什麼衣服?”
眼神清澈而單純,好像真的不懂才問。
可這其中有什麼必要關係嗎?!
管家不懂,臉上的汗又要下來。
太子此時也放下看七皇子耍猴戲的心思,站起身:“酒喝的差不多了,本宮就和十一弟先……”
不等他回宮的話說完,七皇子就像是酒瘋又上來一樣,掄起手中的酒壺就往嘴裡灌。
這一下可看呆了在場不少人。
灌進去一大口,七皇子就裝著酒醉,怒罵著把酒壺摔碎在地。
“這不是酒!本殿的酒呢?!怎麼還沒送上來!”
管家連聲安撫自己主子,“回殿下,馬上就來了,酒馬上就送來了……”
蕭臨淵看了眼暴怒中的七皇子,又偏過頭,看向身旁的老管家,“走吧。”
“?”
蕭臨淵問:“不是要我去換衣服?”
他改變主意了,七皇子為了演戲這麼賣力,他就勉為其難一下,配合就配合吧。
管家反應過來,連忙應,“是是是。老奴這就安排人帶殿下去。”
“十一弟,我讓人跟著你。”
太子給自己貼身侍候的內監使了個眼色,後者走到蕭臨淵身側。
蕭臨淵是跟著他出來的,萬一老七他們真的使鬼,出了什麼事,自己也要添麻煩,所以還是防著點兒好。
太子這邊剛發話,二皇子就緊接著嘲諷。
“喲,太子殿下這是不放心七皇弟啊,在他府裡去後堂換件衣裳,還怕十一弟出什麼事不成?”
他一邊爵著細小的碎嘴兒,一邊大聲調笑。
七皇子像是半醉半醒間還留有一定的意識,一聽這話便不高興,叫嚷道。
“太子不放心就也跟著去!我可不怕!”
太子梗了梗,臉上的笑容僵硬,“本宮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七皇弟勿要多想。”
幾人打著機鋒的功夫,蕭臨淵已抬腳走出廳堂,太子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蕭臨淵上套,不好再阻攔。
希望這群人不要太過火吧……
跟著七皇子府的一個仆從左拐右拐,兩人走到一處院落旁的小路,
“十一殿下,從這邊走過這條路,就到後堂了。”
為蕭臨淵帶路的那人說,蕭臨淵不置可否。
七皇子府很大,除了屋舍堂室,其中就沒什麼景觀,隻是竟意外的有一片小樹林子和不少的石頭。
不是作景觀用的花園,沒有奇石珍植,而是一片十分樸素的樹林。
看著前方綠意盎然的樹林冠頂,蕭臨淵忽然出聲道。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