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中浮現出一頁一頁的枯黃書頁,上麵寫下的一行一行文字,皆為一個個女子的生平。
有許多不知姓名的女子,她們在戰場上為國捐軀,她們在朝堂上為民請命,她們伏案為民白首不悔,她們治水救災身先士卒。
史書所寫,一筆一劃皆為功勳。
那是對她們生命最偉大的讚揚。
這一刻,大宸上下無數人都靜默了。
書頁翻過,視頻中浮現出施漫雨的一生。
【一場滂沱大雨,一個不起眼的鄉村堂屋中,一個女嬰被人抱著從產房中走出。
畜著長須的男人從產婆手中抱過嬰兒,看著門前雨水漫過青石台階,笑著開口道:“逢你出生,天降甘霖,隻盼來年此地再無大旱,風調雨順。如此,便喚你雨漫吧,施雨漫。”
畫麵一轉,先前還是嬰兒時期的施雨漫轉眼長到三四歲大小,被她父親摟在懷裡,學寫文字。
五六歲,由她父親進行開蒙,用著稚嫩的童聲誦讀著經文、典籍。
長至八歲,施雨漫天賦初顯,她父親驕傲的摸著她的頭,自豪道:“真是吾家天嬌兒啊!可惜生作女兒身!”
之後的施雨漫越長越大,麵容也逐漸長開,從一個小豆芽長成青蔥少女,時間轉瞬即過,有不少提親的人家上門求親。
可最後她父親還是將她指給了自己認可的得意門生,兩家交換信物,締結婚約。
還很年輕的少男少女相視一笑,笑容青澀而又甜蜜。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她父親一朝被冤入獄,十三歲的施雨漫無能為力隻能看著父親慘死獄中。
她擦乾眼淚,獨自一人帶著病重的母親,變賣家產來京都尋找未婚夫。
好不容易找到,她那未來的婆母卻不想認這門親事,有情人終被拆散。
施雨漫不願舍下自身的骨氣,也為了自己母親的病情決然踏入青樓。
畫麵中,年輕而貌美的姑娘踏入青樓,眼神中沒有一絲後悔。
“你該有更廣闊的天地,被困青樓可惜了。”
這是少年時同樣待在青樓棲身的蕭臨淵,他看到施漫雨放在房間角落裡的書,說道。
“更廣闊的天地在哪裡?縱使是王公貴族家的貴女一生不也不過如此,嫁人、生子,然後照顧好一家老小,渡過此生。”
施雨漫苦笑著道。
蕭臨淵卻道:“所以,可惜的不止你一人,而是我剛好碰到的人是你。”
他拿起角落裡快要積灰的書,回頭問施雨漫,“上麵寫的什麼?”
施雨漫疑惑,“你不識字?”
“你不是皇子嗎?”
蕭臨淵:“我是個普通百姓,不是皇子。”
施雨漫:“……至少曾經是皇子。”
“那也是個沒讀過書的皇子。”蕭臨淵不覺得自卑,反而饒有興趣的又問了一遍,“上麵寫的什麼?”
施雨漫斟酌了一下,歎了口氣,“不若我教你讀些書,識些字,這樣日後你出去還能謀個生路,就彆說是我教的便罷。”
“為什麼不能說?”
“你不怕丟人?”
施雨漫問道。
蕭臨淵神色坦然:“不怕。你文采很好,你願意教我,我為什麼還要覺得丟人?”
施雨漫沉默了幾秒,後說:“我是一個青樓女子,說出去,是要惹人笑話的。”
蕭臨淵:“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他們笑話你,卻又不能在學識上戰勝你,他們才可笑。”】
畫麵中的施雨漫愣住,光幕外原本還在喋喋不休唾罵施漫雨和蕭臨淵之人也在此時閉上了嘴,像被掐住喉嚨的公雞,臉上漲紅一片,想罵又罵不出聲,隻少數人還在忿忿不平。
【施雨漫和蕭臨淵成了朋友,閒暇時她便會教蕭臨淵學些字、讀書。
蕭臨淵登基為帝,她於青樓窗外,眺望天上的星辰。
夜空是如此浩瀚,她不由得想起朝中推行的科考製,施雨漫輕聲問自己,“我可以嗎?我有更廣闊的天地嗎?”
彷徨過後,她不再猶豫,推開青樓大門,在所有人鄙視的目光中走進科考考場。
她不信命,更要為與自己一樣命運悲苦的女子掙出一片天來!
科考落幕,狀元喜訊入青樓。
漫天紅彩中,無數人的恭賀和鄙夷目光中,施雨漫脫下華裳著官服,卸下妝釵洗去妝容,鄭重接過狀元寶印,一路跨馬遊街,風光無限。
“宣!狀元施雨漫入朝覲見!”
隨著一層層宣告,狀元施雨漫以女子之身,第一次踏入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也是首個以女子之身擠身朝堂之人。
畫麵一轉,當上狀元的施雨漫與身為帝王的蕭臨淵殿後故人重逢,施雨漫跪下行禮,“陛下,臣欲給自己改個名字。”
“你想改什麼名字?”
上首的帝王問。
施雨漫道:“施漫雨。”
“縱使此後世事多艱,臣也願聽風漫雨過,砥礪前行、永不退縮。臣想為這天下女子掙一個更廣闊的天地。”
帝王沒有不答應,而是應道:“你所願,亦是朕之所願。”
皇宮中,君臣對視一眼,他們的眼中有著同樣的願望,所以交付給對方同樣的信任。
此後,施漫雨開啟了自己在曆史上的新篇章。
她在朝為官認真負責,辭官成了書院院長後,教育了一批又一批優秀女子。
她站在無數女子身前,為她們指明了前行的路。
“我願後世有無數個施漫雨可以比我活得更加燦爛。為此,哪怕付出我之一生,我亦心甘情願。”
“我為黃泥栽花開,隻盼盛世女郎自在行。我願送人間一場甘霖,就像我生時一樣,解這世間女子淒苦。”
時至中年的施漫雨雖滿頭銀絲,臉上添了道道皺紋,可她的眼神仍是那樣慈和,好像包容萬物。
她從不後悔自己的辛苦付出,就像她說的那樣,如果可以,她願化作人間一場甘霖,滋養這世間數不勝數的淒苦姑娘。
傳世閣的牌匾下,身著史官服的男人提筆問施漫雨,“你覺得自己之功可當幾何?”
施漫雨沉默,今年是她剛開辦學院的一年。
她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成就會如何,也不知自己所做之事意義究竟有多大。
“我不知。”
“你方才所言生平之事可有作假?”
“無有虛言。相禦史儘可查明。”
這時,身為皇帝的蕭臨淵走了過來,二人行禮,蕭臨淵聽到了先前他們的對話,幫施漫雨做出了回答。
“施文師之功可傳千古,後世子孫共勉之。”
史官梗了一下,語氣無奈,“陛下,臣在問施文師。”
言下之意就是不在問你,請不要多嘴。
蕭臨淵像是聽懂,又像是沒聽懂,拿起史官手中記載施漫雨生平的書冊一看。
他的目光落在一個人的名字上定了一下,後在禦史想要上前奪回書冊的時候,又將書冊一丟還到禦史手裡。
“傳世閣隻入有傳世之功的功臣,無論是畫像,還是小到他們生平的記載。不相乾的人便將他們的名字劃去吧。”
“一個退了親的未婚夫,他的名字怎配出現在施文師的生平記載裡?”
“既然當初已錯過,那死後便也不要再來攀上任何關係了。真正的陌路,該是千古之後連名字都不再有任何牽扯。”
施漫雨愣了一下,而後看向禦史。
禦史表情很無語:“……陛下,此舉恐有遮掩史事之嫌。”
蕭臨淵卻半點不在意。
“我又沒叫你抹消此人的存在。”
於是禦史又問,“無名無姓,那後來之人該如何稱呼此人?”
蕭臨淵還有事,邊往回走邊答道:“誰誰誰,施漫雨曾經的未婚夫,那個男人,總之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禦史表情更加無語,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蕭臨淵縱使不回頭也知道禦史不會乖乖聽自己話,於是他特地補充了一句。
“你若非要加,那日後你入傳世閣時,不妨也在你的生平加上你夫人的名字,最好再將她平時是如何管教你的也一並寫上去。”
禦史徹底不說話了,看表情是無話可說。
果然,不過一會兒,他便動手在書冊上將一個名字給劃去。
旁邊的施漫雨被逗笑開來。
畫麵再一轉,隨著時間的流逝,施漫雨越發蒼老了。
她變得不再美麗,可經學院教育出的學子卻越來越多,她們眼神堅毅,不懼任何風雨。
每一個人身上都帶著施漫雨的影子。
她們出入朝堂、民間、戰場,天下無處不是她們的舞台。
最後的最後,施漫雨病重於學院休憩的屋舍裡,臨死前才放下手中之筆,而在她桌前,擺著的是一份新入學的女弟子所寫的策論。】
短短十幾分鐘的視頻放到最後一幕,浮現出幾行小字:
【我為黃泥栽花開,隻盼盛世女郎自在行。
我願送人間一場甘霖,就像我生時一樣,解這世間女子淒苦。】
字跡緩緩消失,浮現出的是史官當初問施漫雨的問題:
【你覺得自己之功可當幾何?】
光幕外的施漫雨不知該如何回答,眼中卻掉下淚來。
不是悲苦,而是喜悅。
她真的……真的做到!她的理想,照耀了千萬代後世女性。
而主播之前說的為何她未婚夫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史書上,在視頻中,所有人也得到了答案。
因為不配。
不多時,光幕重新出現主播的身影,他的表情嚴肅,聲音沉凝,也問了一句。
【“你們覺得,施漫雨之功該當幾何?”】
這次,整個大宸不少的茶樓酒坊裡再不見一絲聲音。
“傳世之功!”
行人遍布的街道上,最先喚出這句話的是一個手提菜籃的中年老婦,隨著她的一聲吼,街道四處紛紛響起相同的聲音。
她們都是女子,施漫雨打響了為女性求公平的第一炮!向這個世道發起了反抗!
沒有人能不動容,無數男人想用祖宗規矩、古來禮法迫使女人順從,可認識到還能有另一番廣闊天地的女子們,又豈能心甘情願再度回歸成男人的附屬!
“女文師!千古第一狀元!施漫雨!”
……
“你跟著瞎喊什麼?還不快回家做飯去!”街道旁一男子狠狠推了下身旁的婦人。
卻沒想,下一秒就反挨了女人一巴掌。
男人蒙了,捂著臉,不敢置信。
“呸!你花著老娘掙的銀子,還讓老娘給你們家當牛做馬這麼多年,我真是受夠了!往後你再敢跟我動手試試?不打斷你幾根骨頭,老娘就不信薛!”
諸如此類的景象發生在大宸各地,然終究也隻是少數,大多數女人看完光幕也隻是沉默著走回房。
因為她們更多的人都清楚,那是神昭大帝在位時她們才擁有和男人平等的權利,現在的大宸皇帝是景德帝。
【若施雨漫未遇神昭大帝,也許她這一生終究難逃青樓女子的宿命,最後被湮滅在曆史的塵埃裡。
若神昭大帝未遇文師施漫雨,他的帝王生涯終歸也是少了那一筆可傳千古的功勳。】
【名臣良將,從來隻與明君相配。君臣相互成就,如此才有了神昭大帝之封號,也有了施漫雨千古第一女文師之稱。】
【施漫雨——傳世閣二十八功臣第十席,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第十神官位,居北方玄武女宿星,實至名歸!】
嗯?等等,什麼神位?
“二十八星宿神位是什麼意思?不是傳世閣二十八功臣之九嗎?”
恰是景德帝剛說完這句話,正在直播的光幕上就滾動過這行字。
景德帝嚇了一跳,而正在直播的古古卻是喜上眉梢。
太好了,太好了!
終於有一個粉絲評論了。
天知道當他看到直播間的在看人數達到幾千萬,底下卻一個評論都沒有時是種什麼樣的心態,他險些以為自己被直播軟件驢了,顯示的觀看人數其實全是僵屍人數。
好在這一個評論的出現,讓他知道,屏幕對麵也是有真實粉絲的!
清了清嗓子,他迫不及待開始回答。
【是傳世閣二十八功臣第十位,也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第十神官。】
神官?!
難道……
景德帝急聲問道:“施漫雨可是成仙了?”
他都來不及驚訝,自己竟然能跟光幕中的後世之人交流了,成仙的誘惑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更彆提是皇帝。
可這次光幕上沒再滾動過對應文字,而是出現很多其他的文字,又多又快。
景德帝看光幕中人的反應便知對方這次沒聽到他的問題。
難道和光幕上的文字有關,光幕中人是通過光幕中的文字才知道他先前的話的?
那為什麼現在文字又不出現了?突然出現的其他文字是不是代表正有其他人在和光幕對話?
景德帝急得額頭冒汗,就在他想讓其他人試著幫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光幕中恰巧有一個人的評論與他想要問的問題一樣,還被主播看到。
突然如井噴式爆發的評論多得讓古古看都看不過來,他趕緊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