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準備妥當,開始給沈蜷蜷的傷口清潔消毒,注射麻藥,用鑷子碰觸傷口周圍的皮膚:“有沒有感覺?”
“有。”
“痛嗎?”
“有一點點。”
“現在呢?”
“什麼?”
“好的。”
鑷子探進傷口,開始尋找那顆彈頭,沈蜷蜷雖然不覺得痛,但能感覺到鑷子的動作,緊張得將下巴抵在布偶熊頭頂,手也攥緊了黑狼的頸毛。
“呼,呼,呼……”布偶熊發出急促呼吸聲,胸脯不斷起伏,沈蜷蜷又反過來安慰它,“你彆緊張,很快就好,彆緊張。”
黑狼想去舔布偶熊腦袋安撫,但它頸毛被沈蜷蜷抓著,又沒法掙脫,舌頭伸到最長也夠不著,沈蜷蜷抬眼瞥到它這模樣,又噗嗤笑出聲。
“你動一下,我抓你旁邊那撮毛,你腦袋就可以動。”
黑狼終於舔著了布偶熊,布偶熊這才漸漸安靜下來。沈蜷蜷被這樣一打岔,緊張感慢慢消失,轉頭看向了褚涯。
褚涯的下半張臉被口罩遮擋,卻將他的眼凸顯得更加深邃,鼻梁也更加高挺。他認真看著傷口,發根被汗水浸濕,一顆汗珠欲滴未滴地掛在額角。
“喵……”
褚涯立即看向他,那素來平穩的眼睛裡居然閃過一絲慌亂:“很痛?”
沈蜷蜷連忙搖頭:“不痛。”
“痛就告訴我。”
“知道。”
褚涯低下頭繼續,沈蜷蜷也依舊注視著他,看著那顆汗珠終於順著臉頰淌落。
“我喜歡你。”沈蜷蜷突然開口,想了想又補充:“非常喜歡。”
褚涯沉默幾秒後才回道:“現在彆說話。”
“好吧,不說。”
褚涯在沈蜷蜷的目光裡繼續,卻又閉了閉眼:“不要看著我。”
“為什麼?”沈蜷蜷問。
褚涯道:“我心不穩,手也就不穩。”
“哦。”
沈蜷蜷轉開視線,手指輕輕捋動黑狼的頸毛:“你最好是喜歡我,是那種喜歡,不然你這輩子彆想好過,嗯,我們倆都不好過。那這輩子就完啦,我會一直纏著你,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你對我又愛又恨,最後我們老了,你躺在病床上——你年紀比我大,應該是你躺著,我守在你床邊——你閉著眼睛對我說,沈蜷蜷,下輩子,我們不要再遇見……”
沈蜷蜷越說越淒涼,越說越心酸,眼睛都跟著有些發脹。
“我就給你說,喵啊,我們能遇到彼此,這都是命中注定的幸。你睜眼看著我,我趴在你嘴邊,聽見你在說,這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我不能想了,心好痛……”沈蜷蜷聲音開始發啞。
“彆說話。”褚涯道。
沈蜷蜷吸了吸鼻子:“說話也讓你手不穩嗎?”
“對。”
“行,不想聽見我的聲音,那我不說了,不說了。”沈蜷蜷搖
搖頭,卻又道:“我這輩子可真慘,唯一愛過的人不愛我——()”
彆說話。()”褚涯聲音有些無奈。
沈蜷蜷便閉上了嘴,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裡,片刻後又眼睛發紅地瞪著褚涯,恨恨地道:“渣男。”
褚涯也不搭理,隻繼續低頭動作,片刻後突然探過身,對沈蜷蜷道:“這顆子彈卡在骨頭中間,我現在就要取出來,應該會一有些痛,你得忍一忍。”
“用手指摳出來就行,搞那麼麻煩做什麼呢?痛死算了。”沈蜷蜷心灰意冷地道。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肩膀處劇痛襲來,忍不住啊一聲慘叫,猛地咬住了布偶熊的耳朵,手裡也揪緊了黑狼的頸毛。
“嗷!”
“吼!”
布偶熊大叫著扯出自己的耳朵,一個翻身爬起來,朝著空地拳打腳踢,黑狼卻還忍著痛,堅持趴著沒有動。
待到劇痛散去,沈蜷蜷對跳著腳的布偶熊道歉,又去摸摸黑狼,再轉頭看向褚涯。
褚涯滿頭滿臉都是汗,露在口罩外的皮膚蒼白,舉起的鑷子間夾著一顆染血的彈頭。
“取出來了?”沈蜷蜷問。
“對,取出來了。”褚涯緩了兩秒後才啞著聲音道。
“疼死我了……給我看看這個罪魁禍首。”
“等會兒,我先處理傷口。”
傷口開始往外淌血,褚涯迅速縫合,再用紗布仔細裹好。
待到處理完一切,他將彈頭給沈蜷蜷看過,便拿著那裝著染血紗布和彈頭的紙袋去洞口扔掉。但他才走出幾步,腳下突然踉蹌,伸手扶住洞壁才穩住身形。
“你怎麼了?”沈蜷蜷連忙問。
“沒事,可能起得太急了,有些頭暈。”
褚涯走到洞口,掀開篷布一角,將紙袋丟了出去。但他卻沒有立即回來,而是靠在洞口深呼吸,又轉頭問布偶熊:“你的煙呢?給我一根。”
布偶熊正和黑狼圍著沈蜷蜷瞧,聞言精神一振,立即去袋子裡掏出那包在船上找到的煙,打開盒蓋送到褚涯麵前。
褚涯伸手取走一支煙,又問它:“打火機呢?”
“嗷。”布偶熊搖頭,也取出一支叼在嘴裡,表示這樣就好。
褚涯看向黑狼,黑狼立即在大袋子裡翻找,找出一個打火機遞給了他。
沈蜷蜷看著褚涯點燃煙,吸了一口後仰頭靠著洞壁,緩緩吐出了一口煙霧。
“你居然會抽煙?我都不知道你會抽煙!”沈蜷蜷的聲音虛弱卻震驚。
褚涯閉著眼,喉結上下滾動:“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
“還多著?你還有什麼瞞著我?”沈蜷蜷問。
褚涯無聲地笑了下:“以後慢慢告訴你。”
褚涯抽煙時,風暴再次席卷這片海洋,天上暴雨如注,山壁下方的海浪翻起巨浪。他在洞口站了幾分鐘,眼見冷風又吹向沈蜷蜷,這才退回來,重新封好篷布。
“等會兒麻藥過了可能會
() 有些痛,不過隻痛一陣子,來喝點水,再睡一覺,隻要睡著了就感覺不到了。”褚涯端著水杯,蹲在沈蜷蜷身旁。
沈蜷蜷喝光水,又道:“我現在不想睡。”
褚涯放好水杯,掀開被子在沈蜷蜷身旁躺下,閉上眼睛道:“我有些困了,你能陪我睡一會兒嗎?”
沈蜷蜷嘟囔著:“我肯定是睡不著的,但是你想睡的話,我就陪你睡一會兒吧。”
沈蜷蜷戳了下褚涯的胳膊,褚涯自動抬起,讓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要睡多久?要我叫醒你嗎?”沈蜷蜷打了個嗬欠。
“一個小時吧。”
“好,一個小時後叫醒你。”
沈蜷蜷一覺睡醒,發現褚涯和黑狼已沒在洞內,隻有布偶熊翹著二郎腿躺在洞口,正在玩它的水手帽。洞中央燃著一盞汽爐,上麵架著一口小鍋,煮得咕嘟咕嘟響。
“褚寶龍,哥哥呢?”
布偶熊轉頭看了他一眼,立即探出身朝洞外嗷地叫了一聲。
褚涯和黑狼很快便進了洞,將雨衣掛在了洞口,褚涯帶著一身水氣走到沈蜷蜷身旁,探手去摸他的額頭。
“我睡了多久?有一個小時嗎?”沈蜷蜷揉了揉眼睛。
褚涯看了眼手表,“已經是下午了。”
沈蜷蜷嘿嘿笑了聲:“我沒發燒吧?”
“沒有。”
沈蜷蜷碰了下自己肩膀:“你不是說要痛嗎?我怎麼覺得不痛呢?”
“痛的那一陣你剛好睡著,也就感覺不到了。”
褚涯將汽爐火關掉,從小鍋裡倒出一碗熬濃的魚湯,端到沈蜷蜷麵前,用勺子吹冷後喂給他。
“這個魚味道好淡,我想吃紅燒魚。”沈蜷蜷嘗了一口魚湯後咂咂嘴。
“等你傷好了再給你做紅燒魚。”
“還要吃霧菜丸子。”
“好,等我們回去後,我就給你買。”
沈蜷蜷瞥著褚涯,突然笑了一聲。
“笑什麼?”褚涯問。
“也沒有笑什麼。”沈蜷蜷撓了撓臉,湊近些道:“就是覺得你好喜歡我。”
褚涯平靜地舀著湯:“我當然很喜歡你。”
沈蜷蜷聽到他的回應,心裡既高興,卻又有些不滿足。
“你知道我說的喜歡是什麼喜歡嗎?”
褚涯沒有應聲,隻抬眼看著他,目光沉靜卻幽深。
“喵,我說的喜歡,就是每天都要看到你,隨時都想和你在一起,你去軍部一會兒我就開始想你。”沈蜷蜷喃喃道。
他伸手撫上了褚涯的臉龐,視線跟著手指在他臉上一寸寸滑動:“我覺得你哪哪兒都好看,怎麼就長得這麼合我的心意,哪怕訓練的時候糊得像個泥巴人都好看。”
“你看我的時間長點,我心臟就砰砰跳……就是你現在這種眼神。”沈蜷蜷抬手捂住褚涯的眼,感受著他睫毛在掌心下的顫動:“我想你這樣看我,又不敢讓你這樣看我
,總覺得你再看下去,我就會融了。”
“我說的喜歡,就是你隻能和我在一起,沒有如果,沒有其他選擇。”沈蜷蜷鬆開擋住褚涯眼睛的手,順著鼻梁慢慢下滑,落在他的唇上:“我隨時都想挨著你,貼近你,碰一碰,親一親,但好像貼得再近也不夠……”
厚重篷布將風雨都隔絕在了洞外,更顯出洞內的安靜。刷刷雨聲裡,能清晰聽見沈蜷蜷夢囈似的呢喃,還有小鍋煮開水的咕嘟聲。
褚涯突然轉過身,將手中碗擱在有些傾斜的石台上,還將小勺調轉方向,免得跌出碗沿。接著一臉平靜地轉回頭,用手捏住沈蜷蜷的下巴,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來得太突然,沈蜷蜷隻覺得腦中嗡地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兩人牙齒碰撞得輕聲作響,沈蜷蜷盯著麵前那張放大的俊臉,直到褚涯懲罰似地咬了下他的唇,他這才反應過來,也用力地回吻回去。
褚涯一隻手扣住沈蜷蜷的後腦勺,一隻手有力地托著他的後背,一邊在他唇上輾轉,一邊低低囈語:“閉眼。”
空氣冰冷,但兩人的呼吸和身體都灼熱滾燙,沈蜷蜷度過最初的那陣暈眩後,能感覺到褚涯的親吻越發激烈,手臂也越箍越緊,讓他沒有半分後退的空間。
……
長長的一吻結束,褚涯慢慢抬起頭,微喘著氣看著麵前的人。沈蜷蜷靠在他臂彎,雙眼半闔,眼尾飄著兩抹殷紅。
褚涯鬆開他的後頸,大拇指輕輕抹去他唇上的水漬,再將他那隻伸進自己衣服的手取了出來。
“你——”褚涯剛出聲就閉上了嘴。
黑狼和布偶熊就站在他們身旁,一臉好奇地看著。迎上褚涯的視線後,布偶熊還嗷了一聲,問他們為什麼不繼續。
褚涯定了定神,對黑狼道:“你們兩個出去玩吧。”
“吼?”黑狼扭頭看看外麵的大雨,又扭頭看向褚涯。
褚涯道:“軍隊裡有個衡量量子獸的標準,最基本的一條就是無懼風雨。第三軍目前最優秀的量子獸是一隻銀虎,它經常在風雨中拉練,有次大雨天跑了十公裡。你們上次來軍部的時候也見過它吧?它正在練習負重攀爬。”
兩隻量子獸都見過那隻銀虎,黑狼目光微微凝肅,布偶熊腦袋轉來轉去,看似渾不在意,神情卻既不屑,又不服。
“我也覺得這個評價不太客觀,要不你們也去練習一下?”褚涯指著洞口。
黑狼急急忙忙走向洞口,見布偶熊站著不動,立即衝它喚了一聲。
布偶熊不情不願卻腳步飛快地跟了上去。
沈蜷蜷對著它倆的背影道:“最優秀的量子獸還能捉點魚回來,要剖好洗好了的。”
褚涯目送兩隻量子獸離開,剛轉過頭,後頸便被沈蜷蜷扣住,灼熱而柔軟的唇也貼了上來。
沈蜷蜷似乎怎麼都無法紓解那要膨出胸腔的愛意和占有欲,隻不停地親吻褚涯,吻他的嘴、眉峰、鼻梁和眼睛,又去舔他的喉結,啃咬他冒了一點胡茬的下巴……
褚涯便任由他動作,隻是在沈蜷蜷用受傷肩膀的那隻手去拉扯他的衣服,解他的腰帶時,被他將那隻手輕輕按住。
“慢點,慢點,彆扯著傷口……”
褚涯的動作柔和卻堅定,又輕輕拍撫著沈蜷蜷的後背,像是安撫一個任性的孩子。沈蜷蜷終於停下了動作,卻也依舊一下下繼續啄吻他,親一下看一眼。
“你現在是我的人了。”沈蜷蜷氣息不穩地道。
褚涯拉開他的衣領,去整理裡麵的紗布,沈蜷蜷又急促地重申:“聽見了嗎?你現在是我的人了。”
褚涯看著他,那目光裡全是縱容:“我聽見了。”
“是你主動送上門的。”
“嗯,我主動送上門的。”
“我們現在是情侶嗎?”沈蜷蜷問。
褚涯沉默片刻後才回道:“你願意是什麼就是什麼。”
沈蜷蜷慢慢笑了起來,眼睛閃亮地看著褚涯,又問:“你剛才還說要等我長大一點,這半個小時我就長大了?”
褚涯抬頭看著洞頂,語氣有些無奈:“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你對我肯定是沒有辦法的。”沈蜷蜷神情既得意又狡黠。
“是啊,我對你永遠都沒有辦法。”褚涯低聲道。
沈蜷蜷想了下,自己得出了一個結論:“主要是我太誘人了。”
褚涯低頭看向他,輕而短地笑了聲:“對,就是這個原因。”
沈蜷蜷抬手就去攬他的肩,傷口頓時被拉得痛,不由嘶了一聲,褚涯立即握住他的手:“彆動,當心傷口。”
“那你自己湊近點讓我親。”
褚涯便順從地俯身,讓沈蜷蜷再次吻上了自己的唇。
整個下午,兩人都呆在這小小的山洞裡。篷布將洞外洞內隔成兩個世界,洞外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洞內卻自有一方安寧的空間。
兩人的相處看似還和以前一樣,但有些地方還是變得不同,最明顯的改變便是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又吻在了一起。急促的呼吸和帶著水聲的親吻,讓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起來。
天快黑時,渾身濕漉漉的黑狼和布偶熊回到洞裡。黑狼叼著一串用繩子連著的魚,布偶熊四肢攤開地躺在地上喘氣。
褚涯趕緊找出毛巾給它倆擦身上的雨水,又拎起魚去做晚餐。
沈蜷蜷靠坐在山壁前,看著褚涯的背影,還有些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昨天他才確定自己對褚涯的感情,還覺得離他將褚涯搞到手還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是太長,但總歸還要花上三五天——卻沒想到今天就已經是情侶了。
不不不,他又立即在心裡否定。
其實那感情早已種在他心裡,安靜地破土發芽,不為人知地生長,而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枝繁葉茂,亭亭如蓋。
沈蜷蜷笑了起來,衝著褚涯的背影道:“我喜歡你。”
褚涯正在燒水,沒有聽清,便轉過頭,朝他露出一個詢問的神情。
沈蜷蜷道:“我說我想吃紅燒魚。”
“等你傷口再長上兩天,那時候我給你做紅燒魚。”
褚涯的目光很專注,那裡麵隻盛放著一個沈蜷蜷,這讓沈蜷蜷很是滿足。
他點了點頭:“好。”
褚涯轉回身,沈蜷蜷慢慢仰頭靠在山壁上。
他想問褚涯喜不喜歡自己,但又覺得不必問。褚涯肯定是喜歡他的,非常非常喜歡,這點他從小到大都很清楚。不管他的喜歡和自己是不是相同,是不是被自己強行要來的,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吻,那麼褚涯這輩子都彆想從他的身邊離開。
吃過晚飯後,褚涯去洞口擺弄定位器,連上一條長長的天線,四處尋找著信號。
沈蜷蜷側躺在地鋪上看著他,目光從他的臉一寸寸下移,滑過凸起的喉結,緊實的胸膛,修長的腿,隻覺得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哪哪兒都好看,越看越喜歡。
褚涯似是接收到他的目光,也轉頭看了過來,他立即撅起嘴,親出叭的一聲,又緩緩伸出手,朝褚涯比了個心。
褚涯收回視線,繼續仰著頭找信號,卻慢慢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