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經曆過戰鬥,軍部裡一片忙亂，大門口車輛士兵進進出出，值崗人員也不見蹤影。沈蜷蜷既沒登記也沒有接受詢問,就跟在一輛軍車後進入了大門。

他來過軍部許多次，有時候是跟著褚涯，有時候則是被蕭銳和雲拓帶進來的。現在到處都是人，他乾脆直接去往褚涯的會長室。

操場上有一隻銀虎在跑圈，身上還負著幾十公斤的重物，沈蜷蜷看得稀罕,對布偶熊道：“你看人家多上進，剛打完仗,又爭分奪秒地操練。”

布偶熊不屑地轉開視線。

沈蜷蜷剛走入一片小樹林,布偶熊便奔了出去，嗷嗷地連聲叫喚。

褚涯正從小道對麵走來，黑狼也奔跑著迎向了布偶熊。

“沈喵喵！”

沈蜷蜷跟在布偶熊身後往前衝,褚涯加快了腳步,布偶熊抱住黑狼的同時,沈蜷蜷也撲進了褚涯的懷抱。

沈蜷蜷掛在褚涯脖子上，兩條腿盤著他的腰。兩人都沒有說話，隻聽見遠處的人聲，還有布偶熊和黑狼的嗚嗚嗷嗷。

“自己從種植樓走來的？”半晌後，褚涯才低聲問。

“嗯,走累了，還背著褚寶龍，腳疼。”沈蜷蜷一氣嗬成地撒嬌，又仰起頭道:“我剛才看到你的飛行器了，01號。”

褚涯嗯了一聲,沈蜷蜷又道：“我看見01號從兩架飛行器裡穿過去，它們都還來不及掉頭，就已經被01號發出的子彈打成了蜂窩。又有一架飛行器想從旁邊繞過去，01號貼著它飛行，它也成了一隻蜂窩……”

沈蜷蜷身體往後仰，褚涯一隻手托住他的背，聲音裡隱約帶上了笑意：“你頭頂那片光膜上全是黑斑，你能看見我？”

沈蜷蜷微微抬頭看他，眼裡閃動著如夢似幻的光：“不能，也能。”他伸手摸了摸天空：“我能想象得到。01號肯定是最威風、最厲害、最炫的那架飛行器。”他的手又落到褚涯臉上，手指順著他的眉峰和鼻梁慢慢向下：“01號飛行員也是最威風、最厲害、最好看的……”

褚涯目光幽深地看著他，在他的手指劃過自己的唇，輕輕按上那處喉結時，將人放在了地上。

“走吧，我們去看看雲拓哥和蕭會長。”他很自然地牽起沈蜷蜷往前走，“他們應該在會議室裡，等會兒我們要開會——”

褚涯原本想讓沈蜷蜷先回家，但想到這是晚上，不放心沈蜷蜷一個人，便又改口道：“那你就在休息室等著，我讓人給你送點吃的。”

“好吧，我去休息室等你。”聽見褚涯不讓自己先回家，沈蜷蜷便高興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一路上有人給褚涯打招呼，目光落到沈蜷蜷身上時，就有些移不開。雖然沈蜷蜷也會經常來軍部，但隻有在軍部工作的人才認識他。這些普通士兵平常都在營地，出入軍部的次數並不多，所以陡然見到褚涯身旁出現了一名長相漂亮的小向導，還挽著他的胳膊，不免就會多看上兩眼。

褚涯和士兵們點頭，也會回應幾句。他神情和

語氣都很溫和，但在對方的視線移向沈蜷蜷時，不動聲色地將人擋在了身後。

“這個人的量子獸有些好玩，它好憨，一直在看褚寶龍，眼睛都看直了。”沈蜷蜷將手蓋在嘴上，低聲對褚涯道。

一名士兵的量子獸是頭高大的棕熊，他和褚涯行過禮離開後，那棕熊卻隻跟著沈蜷蜷他們走，邊走邊盯著布偶熊看。

布偶熊也轉頭去看棕熊，兩隻量子獸就這麼對視著走向軍部大樓。

黑狼突然竄到兩隻熊之間，並擋在了棕熊身前。

棕熊歪著腦袋去看布偶熊，伸出前爪想將黑狼撥開。

“吼！”黑狼突然露出凶相，朝著棕熊齜出了尖牙，高階量子獸的威壓也儘數釋出。

棕熊嚇得猛然後退，又看了眼布偶熊，便立即轉身，頭也不回地追向了那名士兵。

沈蜷蜷看著那隻倉惶逃竄的棕熊，問道：“沈汪汪，你怎麼突然去嚇它？那隻熊挺好玩啊，你嚇它做什麼？”

“吼？”黑狼滿臉無辜地看向沈蜷蜷。

“裝，你又裝。”沈蜷蜷撇了撇嘴，“你這個表情太假了。”

布偶熊一直探頭在看棕熊，滿眼都是好奇。黑狼擋在它身前，微微俯下身，布偶熊這才收回視線，爬上了它的背。

兩人剛走進軍部大樓，褚涯的電話便響起，他接起來聽了兩句，回道：“好，我馬上到。”接著對沈蜷蜷道：“我們要開個會，你就在休息室等著，你……”

“知道的，我不會到處亂跑到處亂動，隻會坐在那裡等你。”沈蜷蜷不待他吩咐，便乖覺地回應。

會議室就在底層，兩人順著右邊通道走到儘頭，褚涯推開會議室旁邊的門，讓沈蜷蜷進去休息，接著大步走向了會議室。

會議迅速開始，褚涯打開旁邊士官遞來的文件，目光在那些數據上掃過，並低聲吩咐道：“給旁邊休息室送杯果汁，要溫熱的，再送一盤山薯餅，撒一點糖。”

“是。”

沈蜷蜷坐在休息室裡，吃了兩塊士官送來的山薯餅，再端著果汁杯走到窗前。軍部裡的士兵已經回了營地，現在四處很安靜，隻聽見遠處傳來連續槍聲，應該是去收撿飛行器殘骸的士兵正在清理喪屍。

他在窗戶前駐足一陣，又回到沙發旁，將四仰八叉占住沙發的布偶熊往旁邊推了推，自己也坐了下去。

兩個小時後，會議室裡的軍官都已離開，隻剩下幾名會長還在商議。

蕭銳最後拍板：“那就這樣定了，飛行隊明天晚上兩點行動，轟炸掉雲巔設在烏蘇海南的據點，把他們停在那裡的船全炸掉。”

“對，我們雖然打不了雲巔，但可以去砍他們的手腳，他們隻要進攻我們一次，我們就必須要狠狠回擊。”葉宏闊道。

“先不要提前告知其他人，免得消息泄露。那些飛行器有沒有問題？”雲拓問褚涯。

“沒問題，今天搶修維護一下，明天就能執行任務。”

敲定好行動計劃後，大家這才離

開會議室，蕭銳、雲拓和褚涯三人一邊低聲交談，一邊進了旁邊的休息室。

蕭銳最先進門，頓住腳，朝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雲拓探頭看了看，小聲問：“睡著了？”

“嗯。”

布偶熊和黑狼去了院子裡玩，沈蜷蜷一個人躺在長沙發上睡得很香。褚涯去櫃子裡拿出一張毛毯給他搭上，三人便在另外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雲巔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麼大的動作了，平常隻是派一兩架飛行器來搗下亂，今晚又在發什麼瘋？”雲拓仰靠在沙發背上閉著眼。

蕭銳拿出煙，但見沈蜷蜷睡在一旁，便站去窗邊後再點燃。

“雲巔一直打不下我們，顧麟也一直拿不到芯片，所以來轟炸種植區，想將我們的口糧斷了。”蕭銳道。

雲拓思索著點點頭：“如果我們沒有這麼多哨兵向導用精神力支撐光膜，那興許真被他們得逞。”

“是啊，那些種植樓上的土還是當年從烏蘇海島上弄來的，又經過了各種清洗處理，種出的糧食才能吃。要是被他們汙染了土，要重新再弄一批還真是麻煩。”

“他們肯定還會來的，我們趕緊要將光膜黑斑修複好，還要在種植區上空布上兩層才行。”

“這個不難，以前深淵堀石礦工人逃來時就帶了很多堀石，我們不愁原料。而且他們中還有不少技術工人，配合軍械廠的話，幾天時間就能再造出一台光膜機。”

“不用太大，隻需要在種植區上方加固。”

褚涯手裡轉動著水杯，遲遲沒有做聲，雲拓問：“你是有什麼想法嗎？”

“我總覺得有些奇怪。”褚涯猶豫地開口，“他們清楚要是近距離在九曜區上空作戰，會躲不過我們的地麵對空炮彈。從我們建成光膜到現在，他們已經吃過好多次虧了，最近兩年也沒有再靠近九曜區，今晚為什麼還要采取那樣的自損式戰術？”

蕭銳皺著眉，搭在窗外的手撣了撣煙灰：“是有點說不通。”

“難道雲巔換指揮官了？”雲拓問。

“沒接到這方麵的消息。”

蕭銳還要說什麼，布偶熊出現在窗外，爪子戳了戳他的手。他轉頭看了眼，從煙盒裡抖出一支煙遞了出去。

“嗷。”布偶熊叼著煙，兩肘撐在窗台上，目光不善地看著那隻在開始吊單杠的銀虎。

蕭銳收回視線：“我覺得小涯的想法是對的，顧麟那雜種不是正常人，他沒準又在玩什麼花樣。”

雲拓想了想：“雖然沒發現他們有其他動作，但謹慎起見，我還是讓人再仔細檢查一下臨亞城。”

褚涯也道：“如果他們真有其他目的，那肯定還會再來。反正不管怎麼樣，種植區的雙層光膜得儘快布上。研究所也要加強防控，他的目標終究還是芯片。”

“對，種植區絕對不能被摧毀，研究所也要再布上一層光膜。”

更多的事已經在開會期間說過，蕭銳抬腕看了下時間：“九點了，今晚食堂做了烤肉夜宵

給大家吃，但是人太多了，走，去我家裡我們自己弄點。”

九點不算遲也不算早，褚涯正在遲疑，蕭銳已經丟掉煙頭走向沙發，俯身看著酣睡中的沈蜷蜷。

“山薯餅。”他在沈蜷蜷耳邊念了聲。

雲拓瞥向茶幾，那盤子裡還剩了兩塊山薯餅，便道：“這個現在不起作用。”

蕭銳側頭看了眼茶幾：“剛吃過嗎？那換個。”

“霧菜肉丸子。”他繼續在沈蜷蜷耳邊低語。

沈蜷蜷的鼻息聲原本緩而沉，突然就沒了聲響。

“爆炒海蝦。”

“黃羊變異種烤肉，多加點穆楂粉。”

……

隨著蕭銳一個接一個報菜名，沈蜷蜷的睫毛顫了顫，終於睜開了眼。

“穆楂粉彆加太多，那個會衝鼻子。”沈蜷蜷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濃重鼻音。

“好，再包上一層新鮮鬱菜葉。”

沈蜷蜷撐著沙發坐起身，半眯著眼：“肉也彆烤老了，要滋滋冒油那種。”

蕭銳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走，我掌廚，你給我打下手。”

蕭銳的碧濤樓如今已歸研究所所有，他和雲拓住在軍官宿舍樓頂層。雖然麵積不大，但兩人居住足夠，而且還帶著一個天台，烤肉什麼的都很方便。

夜色如水，天台上掛著一盞燈泡，四人圍著一張架著烤爐的桌子，邊吃邊聊天說笑。

褚涯用夾子翻動鐵盤上的烤肉，夾起一塊烤熟的放進沈蜷蜷碗內，蕭銳在認真地用菜葉裹茨魚塊，裹好一塊後便喂進雲拓嘴裡。

“你彆吃太多了，剛才吃了兩塊山薯餅，當心不消化。”褚涯叮囑沈蜷蜷。

沈蜷蜷吃得滿嘴油，含混地道：“不會不消化的，再多的也會消化。”

“對了，我從碧濤樓拿了一瓶酒過來，我們今晚喝掉。”

蕭銳站起身下樓，很快便拿上來了一瓶葡萄酒和幾隻酒杯。他用手指敲敲瓶身，嘴裡問沈蜷蜷：“葡萄酒，見過嗎？”

“葡萄？就是那種烏黑烏黑的果子嗎？很大一團擠在一起那種。”沈蜷蜷問。

“對，那種果子就叫做葡萄。”蕭銳在桌邊坐下，嘴裡感歎：“我還是很小的時候吃過葡萄，後來黑疽病爆發，土壤被破壞，彆說吃，連見都沒再見過。”

“那這酒是哪兒來的？”褚涯問道。

“以前在沉船裡打撈的，還有一整箱。”他轉頭看見沈蜷蜷眼睛在閃光，又道：“想都彆想。”

“我才不惦記呢，你看這顏色也是烏黑烏黑的，肯定很苦。”沈蜷蜷撇了下嘴。

褚涯也道：“你是彆想，你現在才多大？不能喝酒。”

沈蜷蜷嘴裡這樣說著，但在另外三人都倒上葡萄酒後，還是眼巴巴地看著褚涯的酒杯。

“是什麼味道的？是不是很苦？啊？是不是？很難喝吧？是不是很難喝？”沈蜷蜷迭聲追問。

褚涯側頭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遞到他

嘴邊。

“隻準一口，一小口。”

“好。”

沈蜷蜷捧著酒杯抿了一口，咂巴咂巴嘴，突然打了個激靈，五官都皺了起來。

雲拓笑問：“感覺怎麼樣？是不是一股勁兒都衝到天靈蓋了？”

“不好喝，真的不好喝。”沈蜷蜷滿臉苦相，“太怪了，又苦又甜，沒有果汁好喝。”

話雖如此，他等嘴裡的苦味兒散儘後，又湊到褚涯手旁：“再讓我喝一口，這味兒好怪，我再試試。”

褚涯不給他再喝，將酒杯放在了自己麵前。沈蜷蜷索酒無望，也不執著，隻開始吃肉吃魚，聽著三人聊今晚戰鬥的事情。

遠處槍聲時斷時續，雲拓搖晃著杯裡酒，輕輕低喃：“什麼時候才能沒有槍聲，大家能隨意進出九曜區，還能吃著葡萄，烏黑烏黑的葡萄，很大一團擠在一起那種……”

布偶熊拿著蕭銳剛送給它的領帶過來，碰了碰褚涯的胳膊。

褚涯側身給它係，沈蜷蜷立即放下筷子，坐過去挨著雲拓，語氣認真地道：“肯定會有那麼一天的，臨亞城沒有喪屍，我們也不再和雲巔開戰，許博士研究出針劑，還能清除土地裡的有害物質，那時候到處都種著葡萄，很大一團擠在一起那種。”

沈蜷蜷嘴裡說著，手也跟著伸出，接過了雲拓的酒杯。

雲拓還在怔怔出神，他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呀。”沈蜷蜷轉過頭，對著空地齜牙咧嘴，接著又將酒杯放回雲拓手中。

褚涯給布偶熊係好了領帶，轉過身時，沈蜷蜷已經神情如常，在拿著菜葉包魚塊。

蕭銳坐在雲拓的另一側，安慰道：“聽蜷哥的，肯定會有那麼一天。”

“對啊，聽蜷哥的。”沈蜷蜷又起身去蕭銳身旁坐下，將腦袋枕在他肩上：“到時候你也有很多很多的酒，彆說葡萄酒，什麼烤肉酒烤魚酒山薯餅酒，你想喝什麼酒就有什麼酒。”

“我又不是酒鬼，不至於去喝烤魚酒。”蕭銳道。

“反正就是最好喝的酒嘛，到時候什麼酒好喝，我就去給你買，買他十幾二十箱，讓你喝個夠……”

沈蜷蜷一邊說著，一邊端起蕭銳擱在桌上的酒杯，“葡萄酒也給你買很多很多。”

說完又背過身，狠狠灌了一口。

沈蜷蜷正對著空氣齜牙咧嘴，麵前就出現了布偶熊的大臉。

布偶熊探出腦袋盯著他，還不待沈蜷蜷反應過來，便立即指著他手裡的酒杯，朝著褚涯嗷嗷叫。

“說話太投入，怎麼就把這個端起來了。”沈蜷蜷轉過身，見褚涯看著自己，對他笑了笑，“習慣了，以為是果汁。”說完又拍拍布偶熊的肩：“褚寶龍有點好笑哦，什麼都在告狀，連我端錯了杯子也在告，哈哈哈，真是幼稚。”

另外三人都看著沈蜷蜷，褚涯麵無表情，蕭銳似笑非笑，雲拓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端起自己的酒杯：“蜷哥，我本來剩大半杯，不知道怎麼的，它隻剩這麼點了。”

“那也有點好笑，哈哈哈哈，怎麼就隻剩這麼點了，哈哈哈哈哈哈……”沈蜷蜷笑得前仰後合，端著還未放下的酒杯要繼續往嘴裡喂，被蕭銳將杯子給拿走。

“嗷？”

你看見了嗎？

布偶熊又指著那酒杯對褚涯告狀。

“哈哈哈哈，怎麼這麼好笑呢？沈喵喵你那個樣子也好好笑，你怎麼長了那麼多腦袋，每個都垮著個臉，啊哈哈哈哈……”

“已經喝醉了。”看著笑得停不下來的沈蜷蜷，蕭銳對另外兩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