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的精神域並沒有完全恢複,剛剛對付那些樹變異種,短時間內幾乎耗儘了所有精神力,現在放鬆下來,隻覺得腦中脹痛,眼中景象像水麵般在起伏扭曲,周圍的人聲也忽遠忽近。
他閉上眼躺在地上,忍受著那陣天暈地轉。他知道這種情況需要向導梳理,但沈蜷蜷是尚未突破的向導,隻能在每晚入睡後不自覺釋放出精神力,所以他必須要堅持到晚上,堅持到沈蜷蜷睡著後才行。
他聽見管理和學生的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玻璃牆般模糊不清。
“不要下水啊,就在溪邊,都洗個臉,把濺上的那些玩意兒洗乾淨。”
“那我擦的抗蚊子藥也會被洗掉的。”
“再擦就行了,你頂個一臉紅怎麼辦?誰知道那樹的血有沒有毒。”
……
他也聽到了沈蜷蜷的聲音,時大時小,在耳邊嗡嗡個不停。
“沈喵喵你睡著了嗎?你怎麼不醒的?沈喵喵,沈喵喵……你動一動,你的臉好白,你動一動呀……管理,我哥哥,我哥哥……哇……”
褚涯聽見沈蜷蜷的哭聲,努力睜開眼,模糊地辨認出麵前那張滿是驚慌的臉。
“沒事,我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就行。”他說完這句就陷入了昏沉中,正在四處巡視的黑狼也回到了他的精神域裡。
褚涯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他知道他在發燒,還被抬去了一個鬆軟的地方,身旁也安靜下來,吵鬨聲小了許多。他能感覺到有人在喂自己喝水,在用冷毛巾擦拭他的額頭。
他似乎飄浮在一片空茫的雲層裡,這讓他感覺很舒服,隻想一直這樣飄下去。但總會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在輕聲喚沈喵喵,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尿尿。也總能聽見嘩嘩水聲,一隻小手和著毛巾貼上他的額頭,觸感冰涼,讓他覺得很舒服……
褚涯再次睜開眼時,腦中已經清醒,隻覺得神清氣爽,沒有絲毫不適感。他轉著頭打量四周,看見自己躺在一頂很小的帳篷內,身旁依偎著熟睡的沈蜷蜷。
這帳篷用些奇奇怪怪的皮料縫製而成,顯然是管理用這幾天剝下來的變異種皮單獨給他做的,免得被其他小孩給驚擾到。沈蜷蜷雖然躺在他身旁睡著了,眉頭卻擰著,手裡還拿著一條濕毛巾。
帳篷門被揭開,黑狼的大頭鑽了進來。褚涯對它做了口型:“你沒事了吧?”
黑狼點點頭,又將腦袋縮了回去。
褚涯將沈蜷蜷手中的毛巾抽掉,給他脫了衣服蓋好棉被,端起旁邊的半盆水走出帳篷。他發現他們還在那處草坪上,應該是因為他的昏迷,隊伍便沒有再前進,就在這小溪旁紮營休息。
陳榕正端著一個搪瓷小盆往這邊走,看見他後驚喜地問:“醒了?”
“嗯,醒了。”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事,已經完全恢複了。”
褚涯說這話時,還能感覺到沈蜷蜷停留在他的精神域裡,顯然已經將他的精神
域給梳理了一遍,現在正在玩耍。
“恢複了就好,恢複了就好。”陳榕端著小盆朝他帳篷走來,“你肯定是今天耗費了太多精神力,我們在那小溪裡抓了魚,來喝碗魚湯補補,再好好睡上一覺。”
“謝謝陳叔。”
“謝什麼,真是多虧了你,不然今天我們可怎麼辦,全都交代在這兒了。”陳榕撩開帳篷簾,看見熟睡的沈蜷蜷,輕輕歎了口氣,“他才是被你給嚇著了,也是他在照顧你,不讓我們插手,一直在給你擦身降溫還喂水。”
褚涯也看著沈蜷蜷:“那他吃東西了嗎?”
“沒有,你不醒他就什麼都不吃,現在也把他叫醒吃點吧。那水裡好多魚,今晚讓大家吃個夠。”
“好的,那陳叔你去忙,不用管我們了。”褚涯接過他手裡的魚湯和兩隻小空碗。
“行,我還要去給王成才和柳貞他們說一下。那幾個孩子也擔心你,總在這裡晃悠,我怕打擾到你,就沒準他們過來。”
沈蜷蜷被褚涯拍醒後,朝他露出了個迷蒙的笑容:“沈喵喵。”
褚涯摸了摸他的腦袋:“嗯。”
“沈喵喵。”沈蜷蜷打了個嗬欠,從被子裡伸出兩條胳膊,“爺爺的小車滴滴滴,噠噠噠,滴滴滴……”
褚涯等他唱完一遍後柔聲問:“餓了沒有?”
沈蜷蜷摸摸肚子,點頭:“餓了,我怎麼這麼餓的?”
“餓了就起來吃飯吧。”
沈蜷蜷坐起身,這才想起睡著之前的事,睡意頓時飛走:“呀!你下午是生病了嗎?你在發燒。”
“我沒有生病。”
“沒有嗎?可是你喊都喊不醒,還在發燒。”
褚涯舀起一碗魚湯,見他在怔怔出神,便夾起魚肉喂給他,嘴裡解釋:“因為我是哨兵,我下午打那些樹變異種的時候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又沒有向導的疏導,所以出現了精神域紊亂的現象。”
“那你怎麼沒吃藥就好了呢?”
沈蜷蜷是向導,褚涯得將這些知識教給他,平常他不愛聽,但既然現在表現出興趣,褚涯便詳詳細細地給他解釋了一番。
“那就是我給你梳了頭,你就好了對吧?”
“是梳理了精神域。”褚涯糾正。
“我很厲害的,我隻要這麼一梳……”沈蜷蜷雙手舉起,做出拿梳子的動作,在空中慢慢梳下,“你的頭發——你的精神域就好了。”
黑狼探頭探腦,被沈蜷蜷一把揪住了頸毛:“沈汪汪你進來,我給你梳桌子毛,我就這樣慢慢地梳……”
“吼!”
黑狼掙出自己的尾巴,一下扇在沈蜷蜷身上,再急急地退出了帳篷。
“你看它,看它,它老是這個樣子,不愛乾淨,頭都不願意梳。”沈蜷蜷嘖嘖搖頭,“肯定也沒念過書,一二二都不會數。”
既然提到梳頭,褚涯便將腦後的皮繩解開,梳順後再重新束上,又將沈蜷蜷腦袋上的兩個揪拆了,將淩亂的發絲
梳順。
“還要紮起來嗎?”褚涯問。
沈蜷蜷搖頭晃腦:“要,我要紮你那種。”
“你頭發還是短了點,隻能紮兩個。”
“好吧,那就再紮兩個。”
外麵突然響起喊話聲,陳榕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進來:“不要著急,魚是有刺的,尖刺就是它的骨頭,不要啃……”
褚涯撩開帳篷簾子探頭看,看見陳榕正站在一塊大石上喊話。王成才和柳貞站在他左右兩側,各自拎著一條魚,拿著一雙木棍做成的筷子,做出挑魚刺的僵硬動作,在配合陳榕的講解進行演示。
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幾名學生正仰著頭,被管理捏著腮幫子掏魚刺。
“不要張口就啃,彆像吃其他肉似的,慢一口也餓不死你。都要慢慢吃,用筷子夾一塊魚肉下來,挑乾淨裡麵的刺,你們都注意看他倆的動作……”
第二天早上,隊伍再次開拔。經過前一天的事情,大家似乎還不那麼畏懼動物變異種,反而更怕植物變異種,路過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時,都遠遠地避開。
褚涯依舊清理著那些野獸變異種,一路倒也沒再出什麼事,並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個有開闊地和水源的地方紮營。待管理們用驅蛇棒將這片草叢進行清理後,學生們沒有如往常般癱倒在地,而是湧去了河裡抓魚。
這森林渺無人煙,河裡的魚既多又肥,陳榕找到褚涯,不放心地問他那些魚裡有沒有變異種。
褚涯將這段河流檢查了一遍,並沒發現魚存在變異情況,水質也乾淨清澈。
“這些魚沒事的,需要我用精神力去捕嗎?”褚涯問。
他如果用精神力捕魚,一下就可以網上來數條。
陳榕看著那些在河裡歡騰的小孩:“沒危險就讓他們自己玩去,就當放鬆放鬆,反正這裡暖和,不會生病著涼。”
“好。”
“你要去嗎?”陳榕笑著問。
褚涯道:“我就不去了。”
大班生和中班生脫掉鞋襪,跳下水來回圍堵,小班生在河灘上追著跑:“這裡這裡這裡,那邊那邊那邊。”
沈蜷蜷和唐圓圓幾名小孩也在跟著跑,大班生將抓到的魚丟上岸,他們便爭先恐後地去捉。
褚涯坐在帳篷前,微笑著看著嬉鬨的人,一縷精神力卻始終在四周逡巡查探。
“沈喵喵,沈喵喵。”沈蜷蜷抱著一條魚,遠遠朝著他興奮地笑,見褚涯看著自己點點頭,他這才走向旁邊,將那魚丟進專門挖出來裝魚的水坑裡。
他丟掉魚後卻沒有去水邊,而是朝著褚涯跑了過來:“沈喵喵,去抓魚呀,走吧,和我一起去抓魚。”
褚涯想拒絕,但沈蜷蜷跑到近處,不由分說地將人往河邊拖。他弓起背雙腳蹬地,使出了渾身力氣,褚涯便隻得跟著一起去。
褚涯不太習慣在這麼多人麵前脫掉鞋襪,隻想在水邊站一站,但柳貞卻看見了他,站在水裡朝他招手:“褚涯哥快來,快來抓魚。”
褚涯雖然和福利院大班生的年紀差不多,但這一路都是他在保護大家,也自帶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不會如同齡人那般互相吵架打架,讓這些學生對他油然生起尊重和敬畏之意。再加上他外形好看,氣質也和那些男生決然不同,女生們自然地將他劃分在臭男人之外,也紛紛出聲:“來吧,褚涯哥,來抓魚。”
“沈喵喵你快去抓魚,快去。”沈蜷蜷也在跳著腳催促。
褚涯遲疑了下,終於還是脫掉鞋襪下了水。
他跟著一群大班生在水裡圍堵,開始還有些放不開,直到抓了兩條後,才漸漸變得自在起來。
沈蜷蜷追在岸上喊沈喵喵加油,陳洪亮那幾個小班生也跟著一起喊,沈喵喵和褚涯哥哥不絕於耳。
褚涯伸手去那些沙窩裡掏,在水流裡快步追逃走的魚,濺起一路水花。他將一條魚丟到岸邊,看著沈蜷蜷他們撅起身去按,一邊抬手擦掉額頭上的水珠,一邊露出了一個明快的笑。
這個笑容讓他一掃平素的沉穩,終於顯現出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氣。
王成才卻安靜了許多,他沒有去抓魚,隻坐在岸邊,在那些鵝卵石中間挖出了一個小水窪,將幾條捉到的小紅魚丟在裡麵,讓林多指撥弄著玩。
他聽見河裡傳來陣陣歡呼聲,便問:“要我去抓魚嗎?”
“我玩這個小魚就好。”林多指指著自己的小紅魚,朝他笑得眉眼彎彎。
“那你彆把那隻手弄濕了。”
王成才拿起林多指纏著紗布的手看了下,見紗布是乾爽的,這才讓他繼續玩小魚。
晚飯是烤變異種肉和魚湯,大家又吃得肚子滾圓。雖然已經講過吃魚方法,也依舊還是有心急的學生被卡住,讓管理在那兒又拍又掏,搗鼓好一陣才將魚刺給弄出來。
每天早上出發時,大班生都會吵吵,鬨著不想旅遊了,要回福利院。可一旦到了開飯時間,所有的怨言和不滿都一掃而空,隻幸福地摸著肚子,覺得自己還可以再走上一天。
“旅遊挺好的,這個魚可真好吃,我可以一直吃下去。”
“對,我喜歡旅遊,不過每天少走點路就更好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福利院呀?給院長也抓點魚回去。”
“好,要給他說吐刺啊,不要給卡住。”
明天就能走出森林,今晚大家早早就睡下,就連黑狼都趴在帳篷外休息,隻有管理們在輪流守夜。
褚涯依舊和沈蜷蜷住著那個小帳篷,晚上正睡得沉,他突然察覺到什麼不對,從睡夢裡睜開了眼。
帳篷的那些毛皮縫隙裡透進來蓄能燈光亮,周圍一片安靜,值夜管理的輕聲交談斷續傳入其中。雖然一切看似正常,但褚涯卻感覺到了一種危險,趴在帳篷外的黑狼也站起了身,定定注視著河流對麵。
一縷哨兵精神力從營地延伸而出,越過河流,掠過草坪和林木急速往前,直到飛至一處灌木叢時,陡然懸停在了那上空。
褚涯看見前方林間
縱躍著數道黑影,攀著那些樹木朝著這方快速蕩來。
居然是一大群猴變異種,而且數量眾多,足足有好幾百隻,也許還不止。
沈蜷蜷還熟睡著,也正呆在他的精神域內,不停地進行著梳理。褚涯沒有後顧之憂,便毫不吝嗇地使用精神力,將它們凝成短劍一把把灑落,刺入那些猴變異種的顱腦。
但這群變異種數量太多,他一人根本殺不過來,眼見它們就要衝出樹林,褚涯猛地起身鑽出帳篷,對著值夜管理疾聲道:“有變異種襲擊!數量很多!把人都叫起來做好準備!”
尖銳的哨聲響起,管理們開始趕著學生起床。大班生率先鑽出帳篷,抱著自己的棉衣棉褲,惶惶不安地站在草坪上。小班生們白天太過疲累,現在正睡得香,哨聲怎麼吹也不醒,管理隻得將他們一個個抱出來,交給那些大班生:“快想法弄醒,幫他們穿下衣服。”
猴群變異種迅速撲近,河流對麵的林子裡已經出現了它們晃動的身影。管理們開始朝著那裡開槍,褚涯也在不斷釋放精神力,但猴群數量太多,前方的倒下,後麵的又跟著撲來,他們隻得將那些率先衝到河灘上的變異種擊斃。
有十來隻猴子衝過河水上岸,學生們大叫著後退。黑狼飛躍起身,一口咬斷一隻變異種的脖頸,同時揮動利爪,將一隻變異種撕成了兩半。
褚涯一邊保持著精神力攻擊對付遠方猴群,一邊用匕首去對付那些衝近的變異種。學生們嚇得四處躲藏,小班生們再困也紛紛驚醒,但也有幾個居然還在堅持酣睡,被大班生夾在胳膊下拖行。
“快躲到帳篷後麵去,彆躲裡麵,免得猴子竄進去了,躲到帳篷後麵去……”陳榕一邊開槍一邊命令。
褚涯雖然在不停戰鬥,卻也留心著那個小帳篷,提防著變異種鑽進去。沈蜷蜷現在還停留在他的精神域裡,證明他此時還沒有醒。
褚涯聽到身旁傳來哢嚓哢嚓的扳機聲,便瞥了一眼,發現是王成才和柳貞。那兩人並沒有跟著大班生一起後退,而是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一人一把槍朝著遠處射擊。
褚涯頓時明白,他倆不但沒將那兩把槍交給管理,還悄悄給分了。
“這槍怎麼回事,發不出子彈啊。”柳貞在著急地問。
王成才將槍口對準自己的臉:“我不知道啊,我看看。”
褚涯將匕首從一隻變異種腹中拔出,迅速將王成才手腕上托,讓他槍口朝著天空。
“不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要拿槍口對著自己和彆人,免得走火。”褚涯厲聲道。
“好,我知道了,但是怎麼發不出子彈?”
“你倆都沒打開保險栓。”
褚涯簡短地教給他們方法後,便繼續對付變異種,而身旁也響起了砰砰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