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再次安靜下來,褚涯卻怎麼也睡不著。
父親為什麼會告訴他一個不存在的地名呢?
他不認為這會是父親的疏漏,這必定是父親有意而為,目的一是掩藏住真正的地點,一是用一個不存在的地名引起自己的重視,告訴自己東西一定和這有關。
霧山街75棟,霧山街75棟……
褚涯正想著,突然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房門被打開,陳榕喊了一聲劉院長。
劉院長帶著一身冰霜進入病房時,褚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您坐院裡的車來的嗎?”陳榕問。
“對,我不放心孩子,還是來看看。”劉院長小聲問道:“門口那倆士兵是做什麼的?”
褚涯沒聽見陳榕出聲,估計他在用手指向自己。劉院長也沒有再問,隻走到了林多指床邊:“你剛才在電話裡說他也分化了?”
陳榕低低地嗯了一聲:“他突然就能看到褚涯的量子獸了。”
屋內再次沉默,好半晌後才響起劉院長的低語:“分化的孩子越來越多,我們不能再指望雲巔了。”
“那我們……”
“回去再說這個,你現在先讓小王去東烏旗街一趟。”
“去那兒做什麼?”
“替吳管理給他家人送一點東西。”
兩人離開了病房,門口有腦袋探了進來,一名士兵目光在病房內掃了一圈,看見褚涯躺在床上後,又飛快縮回了頭,腳步聲逐漸遠去。
沈蜷蜷在褚涯懷裡拱了拱,嘴裡發出含混的囈語,褚涯給他掖好被角後重新躺好,但剛躺了幾秒,又倏地睜開了眼。
你先讓小王去東烏旗街一趟。
去那兒做什麼?
替吳管理給他家人送一點東西。
東烏旗街,東烏旗街……
他覺得這個街道名有點耳熟,卻又不知道耳熟在哪裡。
東烏旗街,東烏旗街……
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翻身坐了起來。
霧山街75棟!
東烏旗街35!
霧山街75棟反過來便是東烏旗街35!
會有那麼巧嗎?會嗎?
褚涯心臟不由砰砰狂跳,血液也一波波衝向頭頂。不管這個推測是不是正確的,他現在都必須去一趟。
黑狼方才一直在門外,現在已悄無聲息走了進來,兩隻幽暗的綠瞳看著褚涯,隻等著他的下一步指令。
沈蜷蜷和林多指都睡著了,劉院長和陳榕還沒有回來,而士兵也剛剛來看過,這正是離開的好時機。
褚涯沒有遲疑,將沈蜷蜷靠在自己懷裡的腦袋輕輕挪開,下床,從輪椅下拿出之前偷拿到的白大褂,重新穿在身上。
最後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枕頭,塞在沈蜷蜷身旁,像是那裡有人正在睡覺。
陳榕和劉院長站在大廳門口,同福利院的司機小王說著什麼,
一名士兵去了衛生間,剩下的那名士兵就坐在大廳長椅上看著他們。
通道裡響起腳步聲,士兵轉過頭,看見一名醫生走出醫生辦公室,低頭看著手上的病曆本,擦過他們身旁走向大門。
士兵看著那挺拔卻稍顯單薄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想起這名醫生剛才就已經出去過一趟。
“哎,你等等——”士兵剛站起身,麵前就擋住一道人影,陳榕笑著問:“軍官,能幫我們一下嗎?有儀器要抬上車,但有點重,我們幾人搬不了。”
“我現在——”
“謝謝了,謝謝。”陳榕連忙推著他去往停在醫院前院的麵包車,“有一台需要修理的儀器,我們幾個抬不動。”
士兵轉頭看了眼,見那醫生已經消失在醫院大門口,也就沒有再說什麼,隻去幫著將那儀器抬上了車。
麵包車啟動,劉院長看了眼腕表,對司機小王叮囑:“現在十一點了,把儀器拉去修理廠,順便將吳管理的東西也送去他家裡,半個多小時就能回來。到時候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們再回福利院,辛苦了。”
“不辛苦,放心吧院長。”
麵包車駛出了醫院大門,幾人轉身走向樓內。上廁所的那名士兵回來了,陳榕拉住他倆不斷感謝,又熱情地攀談起來。
劉院長目內露出一抹若有所思,最後也呆在大廳,讓陳榕取來一個取暖爐,四人就在長椅上坐下,圍著火爐開始聊天。
福利院麵包車上了大街,朝著鎮中心駛去。街邊巷子陰影裡竄出一道身影,追向了麵包車,一隻體型健碩的黑狼緊緊跟在他身旁。
褚涯在漫天飛雪的大街上全速奔跑,緊盯著前方的麵包車尾燈,飛快地跨過積雪堆,穿過狹窄的路下通道,衝上台階,抓著鐵欄一躍而下。
如今已經深夜,又是大雪天,街上看不見一個人。褚涯的腿傷剛剛痊愈,跑出幾條長街後,他抓住黑狼的脖頸,一個翻身騎上狼背。
黑狼立即加速奔行,兩旁建築迅速後退,所經之處飛濺起飛揚雪塵。
麵包車駛入一片居民區,在一棟矮小的房子前停下。司機小王提著一個袋子跳下車去敲房門,黑狼便載著褚涯拐入旁邊的一條小巷,消失在茫茫風雪裡。
小巷兩旁都是上了年頭的一層小樓,修建得非常密集,樓與樓之間都沒有縫隙。
褚涯沿著小巷往前,拂去其中一棟門牌上的積雪,看見上麵印著東烏旗街3號。
這裡是3號,那35號應該還在裡麵。
褚涯走在巷子裡,腳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肩膀上已經覆上了一層淺淺的雪,用手術衣改製的棉襖表層也有稍許濡濕。
這一帶房屋雖多,但實際上已經沒住著多少人,隻有偶爾一棟透出微弱燈光,更多小樓卻是處於荒廢狀態,大門洞開,破爛窗欞搖搖欲墜。
褚涯左拐入另一條巷道,最後停在了一棟空置已久的一層小樓前。
這小樓也和附近的很多房屋相同,低矮破舊,絲毫不起眼
。他上前兩步,借著雪地的反光,看清了門牌上印著的字:東烏旗街35號。
褚涯推了下門,大門紋絲不動,他低頭查看,發現門扇不過是這一帶最常見的鐵門,門鎖也是最普通的鐵鎖,隻需要一根鐵絲就能輕鬆撬開。
他心裡頓時有些下沉,覺得父親不可能將那麼重要的東西就藏在這樣的屋裡,沒有人防守,隻有關不嚴的門扇和破舊鐵鎖,隨便一個小偷都能進去。
但他轉念又覺得隻有這樣,小樓才不會引起彆人的注意和懷疑。
黑狼已經叼來一段鐵絲扔在了他的腳邊,褚涯拿起鐵絲,不過十幾秒鐘就打開了鐵鎖。左右看了下,見四下無人,便和黑狼閃身進屋,再關上了門。
褚涯擰亮隨身帶著的手電筒,光束在屋內緩緩移動。
屋內灰塵厚重,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民宅,進門便是客廳,擺放著簡陋的沙發和茶幾。對麵牆上還掛著一麵小電視,電源線垂掛在空中。
褚涯開始滿屋翻找,將所有家具都找了一遍,沙發坐墊都仔細捏過,牆壁和地磚也一塊塊敲響,趴近了仔細傾聽。
這小樓裡空間不大,房間倒還挺多,不光有客廳,廚房和衛生間也一應俱全。
褚涯每間屋子都搜過,黑狼也在幫忙,利爪輕易地破開床墊和沙發,將裡麵的填充物撒了滿地。
他將底層搜了個遍,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腦中閃過。可那感覺稍縱即逝,他還沒來得及抓住便消散而空。
他再次回到客廳,目光投向靠牆的一架鐵梯,便讓黑狼留在底層,自己拿著手電攀到了一層。
一層閣樓很矮,褚涯直起身便能碰到腦袋,他隻能低著頭,推開了通道右側的第一間房。
這間像是書房,擺放著書桌和書架,他仔細檢查了屋內,沒有任何發現。
剩下兩間房分彆是主臥和次臥,他也仔仔細細搜過,依然毫無所得。
褚涯垂著頭站在通道裡,透過敞開的房門,可以看見每間房都被翻得淩亂不堪,恰似他此時的心情。
錯了,又錯了,什麼將父親的話倒過來念,什麼東烏旗街35號,父親根本沒有將東西藏在這裡。
褚涯垂著頭,垮塌著肩,躺在地上的手電筒將他的身影投在牆壁上,看上去充滿了失望和沮喪。
算了,回去吧,再好好想想,或者克科鎮裡是有霧山街這個地方,隻是改了地名,要找克科鎮的那些老人問問。
褚涯拿起手電走向閣樓入口,正扶著樓梯準備下行時,突然又頓住了動作。
他在雲巔家裡時,每次下樓都要看一眼旁邊窗戶。窗外有一個木製鳥巢,每年都有一兩隻小鳥在裡麵落腳。而他現在習慣性地看向左邊,發現這裡居然也有扇窗戶,窗外也掛著一個小鐵盒。
如果說這個鐵盒也是鳥巢,可他在深淵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一隻鳥。
褚涯站在閣樓出入口,透過那小小的方形樓口看著下方。
出現在視野裡的是客廳沙發和茶幾,家具的擺放和房屋構局如此熟悉,就和他平常在家下樓時所見的一樣。
他倏地起身,再次在三間房內轉了一圈,終於明白自己在搜尋這棟小樓時,那揮之不去的奇怪感覺是從何而來了。
?本作者禿子小貳提醒您最全的《我撿垃圾養你啊!小哥哥!》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間主臥迎麵便是一架雙人床,隻是床對麵的牆壁上沒有掛著油畫,而是貼著一張明星海報。原本放置床頭櫃的地方雖然沒有櫃子,卻也擱著一個小箱子,充當了床頭櫃的角色。
雲巔的主臥和次臥都附帶獨立衛生間,這棟樓的房間雖然狹小,居然也在對應房間的牆壁上,辟出了一方小小空間。
這棟小樓的房間結構和家具擺放都複刻了他在雲巔的家,雖然空間變小,家具簡陋,但和自己的家一模一樣。
這是父親親手布置的地方,他用那個掛在牆外的鳥巢,用那些褪色的家具和破皮的沙發告訴自己——就是這裡,小涯,就是這裡。
褚涯站在通道裡,怔怔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不覺淚盈滿眶。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隻站立在原地閉上眼深呼吸,快速平息心頭的激動,接著起身去了父親書房。
他迅速地找到父親密碼箱所在的位置,卻對著光滑的金屬麵無從下手。他貼上耳朵用手指叩擊,發現這一小塊金屬後麵竟然是牆壁。
原來這不是什麼密碼箱,僅僅是用來複刻原本的書房而已。
褚涯又開始心慌焦躁,抱著腦袋在屋子裡轉圈。但他很快便意識到這是在白白浪費時間,又立即告訴自己:彆著急,冷靜,想想,再想想。
從父親的角度去想,如果他要讓我找到某樣東西,那不會藏在他的密碼箱裡,而是藏在我覺得最隱秘的地方。
我覺得最隱秘的地方……
褚涯倏地停下動作,接著便衝向了自己臥室,飛快地撕下牆壁上的一張海報,看見了那個銀白色密碼箱。
他在看見這個密碼箱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找到了。
這是真的密碼箱,有著虹膜識彆器和按鍵區,他輕輕觸碰了下,顯示屏便立即亮起了光。
他還小的時候,瞧見父親的密碼箱後很是羨慕,父親便在他的臥室裡也放了一個在牆壁裡,用一副他自己的畫給蓋住。
“以後你可以將你的秘密,你最寶貴的物品,或者不想給彆人知道的東西都放在裡麵,來,你自己設置密碼,想六個數字輸進去。”
褚涯那時候比沈蜷蜷還小,隻懵懂地道:“那就123321吧。”
父親應該是沒想到他念出了密碼,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好,爸爸給你輸入密碼,123321。”
褚涯俯下身,讓一道紅光掃過他的眼睛,接著在亮起的按鍵區輕輕點擊那幾個數字。
安靜的屋內響起一聲輕微的哢嚓,密碼箱門彈開,顯出一個通體銀白的金屬盒。
褚涯按捺著劇烈心跳,將金屬盒拿在手中,發現盒底還壓著一封信。手電光照射下,信封上寫著兩個龍飛鳳舞
的字:褚涯。
看著這熟悉的字跡,褚涯眼眶發熱?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他拿出信封,摩挲著自己的名字,再抽出了那張薄薄的信箋。
小涯: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麼爸爸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而你的境況也很糟糕。
不過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測,我希望你永遠看不到這封信。但人心叵測,世事無常,倘若有這麼一天,這就是爸爸能給予你的保護,同時也是爸爸對你最深重的托付。
這個盒裡裝著晨星會研究所關於黑疽病毒的研究成果,按說我應當將它留給晨星會,但若真有什麼意外,我能相信的隻有你和雲拓。考慮到你的處境相比雲拓應該會更好一點,所以權衡再三,我將它交到了你的手裡。
這芯片裡的內容很重要,既可以攻克黑疽病,也可以用作另外的用途。所以你要保管好它,將它交給你信任的人,進行未完的研究。
小涯,爸爸的好兒子,我深知你的韌性和堅強,我相信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會振作起來,保護好自己,也完成爸爸對你的囑托。
保重,好好長大。
一路上肯定會遇到很多風浪,如果扛不住了,就回來看看小鳥。
褚誠煜
褚涯看著那些話語,仿佛看見父親就坐在沙發上,目含殷切地對自己叮囑。他握著信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淚水一顆顆滴落,在信紙上發出輕微的水聲,再迅速暈染開。
但他也清楚這裡不能久留,將父親的信件揣好,這才開始端詳手裡的盒子。
這盒子周身看不到一絲縫隙,側麵有著指紋暗鎖,他手指搭上去後,盒蓋彈開,顯出躺在裡麵的一塊芯片。
他現在不知道能將這芯片交給誰,晨星會、日灼會、莫爾納政府軍,隻有這三軍有能力將盒子裡的東西繼續往下研究,可這三軍裡,卻沒有一個他能相信的人。
如果雲拓還活著就好了……
褚涯收好盒子,關好牆上的密碼箱,蓋上海報,匆匆下了樓。
黑狼早就等得不耐煩,見褚涯下樓後,立即去將大門鎖撥開。
風雪瞬間灌入屋內,褚涯再回頭掃視了一圈後,將眼睛在肩頭上蹭了蹭,關掉手電,和黑狼一起衝進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