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進入後院,沈蜷蜷跑去推開正屋的門,殷勤地道:“院長,這是我和哥哥的家。”
“好好好,這個家真好。”
劉院長進了屋,環視屋內一周,將手裡的東西擱在桌上。沈蜷蜷拉著他去沙發坐下,褚涯將電暖爐拎到沙發前,開到了大檔。
“不錯,不錯,真不錯。”劉院長笑眯眯地道。
沈蜷蜷將自己的鋼珠車推了過來:“院長,這是哥哥給我做的車車。”
“好,這個車車真好。”劉院長誇讚道。
沈蜷蜷又指著掛在門背後的罩衣:“那也是我哥哥給我做的。”
“這個衣服也做得好,好看,你穿著肯定好看。”
劉院長和沈蜷蜷對話時,褚涯便取了個乾淨水杯,倒入熱水後遞給了劉院長。
黑狼出現在門口,閒散地在屋簷下踱步,但屋內稍有動靜,一雙眼便警惕地瞟了進來。
“這個也是哥哥給我做的,他畫了好多。”
沈蜷蜷拿過筆記本給劉院長看,劉院長一張一張地翻,沈蜷蜷就在旁邊講解:“這個是豹……這個是魚。”
“畫得真好。”
“你看這裡,這裡還有一個。”
……
待兩人翻完筆記本,褚涯便讓沈蜷蜷去隔壁屋子玩。這段時間經常下雨,他把隔壁的空屋子收拾了出來,將沈蜷蜷和黑狼的寶貝箱都放了進去,還鋪了墊子,沈蜷蜷沒法去室外活動的話,就可以在那屋子裡騎車玩玩具。
“那你們也去玩嗎?”
褚涯回道:“你去玩吧,我和院長說會兒話。”
“那我也要說會兒話。”
劉院長摸摸沈蜷蜷的腦袋,將畫冊遞給他:“我和哥哥有點事,去那邊看哥哥的畫,如果我們想讓你陪著,就會叫你的。”
“哦,好吧。”
兩人看著沈蜷蜷出了屋子才回頭,劉院長語氣溫和地問:“褚公子,我其實是想問下,你上次讓沈蜷蜷給我帶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您彆叫我褚公子了,就叫我褚涯吧。”
“好,褚涯,我聽了你的話後,雲巔再來選人時,我就把孩子藏起來了。隻是沈蜷蜷……我沒想到他也分化了。”
“是的,他已經分化成了向導。”
劉院長心事重重地道:“這一年,被雲巔選走的孩子都失去了聯係,聽了你讓沈蜷蜷轉給我的話後,我突然想起來我有次去礦場,無意中聽到了幾名工人的私下談話,我當時並沒有當真,但現在……”
褚涯注意到他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手抖得水杯都快握不穩,便默默幫他接了過來,放在旁邊桌上。
“你知道黑疽病吧?”劉院長突然問。
褚涯怔了下:“知道,不過隻是聽說過,不清楚這個病症的具體情況。”
劉院長問完這句後便陷入了沉默,褚涯也沒有催促,隻靜靜地等著。
“一百多
年前的一場病毒,讓整個人類差點滅亡,後麵發明了一種叫做庚明的針劑,才中止了那場劫難。”
褚涯道:“這個我知道,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才有了哨兵和向導。”
劉院長點點頭:“雖然庚明針劑的出現讓人類身體裡有了抗體,不再會變成喪屍,但病毒始終存在於空氣中,並隨著時間推移在進行著變異。到了後麵,針劑也不能完全抵抗病毒,所以也就有了一十多年前那場瘟疫,也就是黑疽病。”
“說是黑疽,其實和一百年前的情況相似。我們每個人體內都帶有病毒,隻不過因為個體差異和庚明針劑,有些人隻終身攜帶這種病毒,沒有任何異常。但有些人卻抗不過去,庚明針劑失效,病毒在體內爆發。”
褚涯凜然:“這個我還沒聽說過,那意思一十年前也出現了喪屍?”
劉院長搖頭:“那倒沒有。畢竟每個人在出生時都注射了庚明,多多少少也起了作用,隻是會患上黑疽。但雖然不會成為喪屍,也好不到哪兒去,患了黑疽的人無藥可醫,死得非常痛苦。而因為腦部也被病毒侵襲,到後期也會成為瘋子,比起喪屍也好不到哪兒去。”
褚涯敏銳地察覺到了關鍵點:“您的意思現在還有黑疽?”
劉院長深吸了口氣:“一十年前隻是一次大爆發,但黑疽其實從未消失過。在克科鎮有一家醫院,不接受其他病患,隻接受黑疽病人。不管是深淵還是雲巔,平民抑或高官,隻要得了黑疽,都會被送進那座醫院。最近兩年,那醫院的黑疽病人多得都快裝不下了。”
“那麼……”褚涯感到了一絲緊張。
“雲巔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深淵篩選,帶走那些進入分化期的人。而礦場至少有三名進入分化期的哨兵向導沒有被篩選到,因為每次雲巔來人,他們都會找地方藏起來。”
劉院長伸手抹了把臉,聲音有些顫抖:“我聽到他們說,雲巔已經有不少人患上了黑疽,但沒有送到克科鎮醫院去,因為他們可以給自己延緩發病的時間。”
“怎麼延緩?和進入分化期的哨兵向導有關嗎?”褚涯啞著嗓子問道。
劉院長很輕地點了下頭:“據說哨兵向導在進入突破的前一刻,體內會產生一種精神能量,將那種精神能量抽進黑疽病人的身體,可以控製他們的病情。”
褚涯隻覺得背心發寒,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那被抽走精神能量的人會怎麼樣?”
“你覺得會怎麼樣?”劉院長抬起頭,眼睛發紅地看著他,“我不是哨兵向導,但你是,你覺得他們的精神能量在突破時被全部抽走,會變成什麼樣?”
褚涯在腦中想象著那可能的後果,兩隻垂在身旁的手暗暗攥緊。
“你為什麼要沈蜷蜷給我帶了那一句話?你都知道些什麼?”劉院長問。
褚涯吸了口氣,啞聲道:“我之前去參觀福利院時,見過兩名被雲巔帶走的小孩兒。後麵我被抓去白堡時,在白堡監牢裡也看到了他倆。”
“白堡,白堡,他們居然被關在
了白堡……”劉院長臉色白得嚇人,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兩人都沉默下來,屋子裡一時非常寂靜,直到隔壁屋子傳來沈蜷蜷的喊聲:“你們要我陪你們嗎?要我陪你們嗎?”
褚涯如被驚醒般,有些艱難地開口:“劉院長,如果白堡真在做那種實驗,那我父親知道嗎?或者……或者就是他的授意?”
“不,不會是褚會長。”劉院長毫不遲疑地回道。
“為什麼?”
“我有個多年老友在雲巔研究所,我以前沒向他打聽過這類事,怕涉及到他的工作保密內容。但這次我找他了,他也將所知道的都告訴了我。他說褚會長一直在研究對抗黑疽的辦法,還取得了一定的進展。隻是因為最近雲巔出事,所以研究所的工作也暫停了下來。他還說約莫幾年前吧,就有人提出了使用哨兵向導精神能量來延緩病情的想法,被褚會長否決訓斥,還發了很大的火。”
既然提到了父親,褚涯又問:“劉院長,您知道我父母,我不相信他們已經……他們,他們……”
劉院長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躲閃了一瞬:“我不清楚,因為你父母的消息沒有公開,外麵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情況。”
這對褚涯來說也算是好消息,他心裡依舊沉甸甸的,但身上又像是被卸下了什麼重擔,連呼吸都跟著輕鬆起來。
劉院長沒有就這個繼續說下去,話題轉到了褚涯身上,關心地問道:“你的腿……”
“骨折了,但已經快痊愈了。您可以詳細說說那個黑疽病嗎?您說現在患病的人越來越多,我想知道一些更具體的症狀。”
劉店長點點頭:“每個人體內都帶有黑疽病毒,如果病毒被激活,最明顯的症狀嘛,就是身體上出現黑斑。”
褚涯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怪異,低頭看向自己手腕。那團胎記似的黑斑露了一小塊在袖口外,看上去格外刺眼,讓他手指也無意識地顫了顫。
“一十年前的黑疽大爆發,是因為當時的土壤裡含有一種催發物質,讓很多人體內的病毒被動激活。不過後麵土壤被清理改造過,那種催發物質已經被徹底清除,但清除時使用的藥劑,也讓這片土地種出的糧食再也不能食用。”
劉院長邊說邊看向褚涯。褚涯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即抬起頭,並不動聲色地扯了下衣袖,將自己的手腕蓋住。
褚涯平靜了下情緒,問道:“既然這片土壤已經徹底清除了催發物質,那怎麼又有黑疽病了?”
劉院長輕輕歎了口氣:“就算土壤裡的催發物質被清除掉,那會不會又有另外的催發物質?比如存在於空氣中,存在於我們喝下的水裡?”
“那就完全沒辦法了嗎?”褚涯啞聲問。
“有辦法,研究新的針劑。”劉院長說到這裡時,語氣也變得有些急促,“現在的病毒經過數次變異,而我們使用的針劑卻依舊是一百年前的研究成果。既然病毒永遠存在,那我們就隻能再次製作藥劑,再次和它對抗。本來研究所都已經取得了——”
劉院長的話戛然而止,飛快的看了眼褚涯。
褚涯垂下眼眸平靜地道:“本來研究所都已經取得了研究進展,但我父親又出了事。”
劉院長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先不要去想太多,隻把這一陣子避過去,等到雲巔放鬆搜查,我再幫你想其他的辦法。這次我給你們帶了好幾天的食物,這段時間儘量減少沈蜷蜷回院的次數。”
“嗯,謝謝院長。”
“我才是要謝謝你給我提供了很關鍵的消息,讓我知道,知道了那些孩子的下落。”
劉院長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變得有些不穩。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直接撩起灰袍下擺擦拭上麵的霧氣,兩隻手都輕微地發著抖。
褚涯輕聲問:“那您打算怎麼辦?”
劉院長戴好眼鏡,再看向褚涯時,額頭上的皺紋讓他多出了幾分疲態:“儘我全力去保住這些孩子吧。”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麼事,可以讓沈蜷蜷來找我,我聽到克科鎮那邊又加緊了搜索,你也要小心一些。”劉院長俯身拿起靠在門口的雨傘,心事重重地走進了雨簾。
褚涯要送,他轉身揮揮手:“彆出來了,雨這麼大。對了,沈蜷蜷進入分化期,我們院裡沒有抑製劑,他要是脾氣不好,你多擔待點。”
褚涯停在了門口,看著劉院長走出幾步後又回頭:“褚公子,如果以後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隻要我能辦到。”褚涯毫不猶豫地回道。
劉院長很輕地點了下頭:“謝謝。”
黑狼一直趴在屋簷下假寐,隻掀起眼皮看了劉院長一眼,接著又趴了回去,兩隻耳朵卻高高豎起。
褚涯看著劉院長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又垂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黑線怔怔出神,直到沈蜷蜷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院長怎麼不見了?”
褚涯回過神:“哦,他已經回去了。”
“啊!!我還有玩具沒有給他玩呢。”
“下次再讓他玩吧。”褚涯推著輪椅進屋,“來吃飯,我來熱點包子。”
沈蜷蜷的注意力立即被包子吸引,迫不及待地往屋裡走:“好哦,我們吃包子,快吃包子。”
褚涯並沒有什麼心情吃東西,很快便放開碗筷,去衛生間洗兩人換下的衣物。沈蜷蜷一個人坐在桌邊,一手包子一手勺,滿意得邊吃邊搖頭晃腦。
當他察覺到麵前多了團黑影時,倏地抬起頭,那隻還未喂進嘴的勺子就懸在了空中。
桌,桌子鬼!不,是哥哥的量子獸。
沈蜷蜷呆呆看著黑狼,身體慢慢往左邊傾斜,黑狼便跟著他往左倒。他接著又往右,黑狼也跟著向右,他動作僵硬地滑下凳子,矮下了身體。
然後就在桌子底下對上趴伏下的黑狼頭。
沈蜷蜷嚇得一動不動,黑狼似乎覺得嚇唬他很有意思,便站起身,不緊不慢地繞過桌子逼向了沈蜷蜷。
沈蜷蜷開始圍著桌子轉,黑狼卻突然加快腳步,沈蜷蜷驚慌地圍著桌子跑了起來。
“你能不能停下,我們不用靠太近,真的,不用太近,你去其他地方玩好嗎?”沈蜷蜷強裝鎮定地勸說。
黑狼突然調換方向,沈蜷蜷來不及收腳,和黑狼貼了個臉對臉。
他這下終於沒有控製住心頭恐懼,發出一聲驚恐大叫,飛一般地衝向了衛生間。
“沈喵喵!!它,它,沈喵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褚涯攬著沈蜷蜷回到主屋,看見黑狼就伏在桌子旁,懶洋洋地舔著自己爪子,一臉閒散,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你又不是第一次見著它,彆怕。”褚涯低聲安慰。
“我知道它是你的量子獸,我不怕的,我不怕……”沈蜷蜷連忙往褚涯懷裡縮,“隻是,隻是你先讓它去其他地方玩好不好?在家裡多不好玩。”
褚涯歎了口氣,看向黑狼:“你先出去轉轉吧,他過會兒就看不見你了。”
黑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但沒有出去,反而躍上旁邊沙發,用爪子示威似地拍了拍,再舒服地趴了下去。
“那你彆在屋子裡,去屋簷下騎鋼珠車怎麼樣?”褚涯隻得對沈蜷蜷道。
沈蜷蜷不太樂意,偷眼看向沙發上的那團黑影。黑狼衝他齜了齜牙,尾巴似是不經意地一掃,沙發上的斷臂小熊便嗖地飛出去撞在牆上,再滾到了沈蜷蜷腳邊。
“你看呀,你看它呀,它打小熊。”沈蜷蜷小聲給褚涯告狀。
“你彆管它,它心情不好。”褚涯撿起小熊,拍掉上麵不存在的灰土,放在了沈蜷蜷懷裡,“去吧,就在屋簷下玩。”
沈蜷蜷接過小熊,一步一回頭地走出門,黑狼眼裡閃過一抹得意,又抬起爪子拍了下沙發。
“你看呀,你看它呀,它好不聽話,它在打沙發。”沈蜷蜷抬手捂著嘴,繼續朝褚涯告狀。
夜裡,某間小小的屋內燈光熄滅,卻依舊有小孩嘰裡咕嚕的說話聲,過了好一陣才漸漸停止,四周恢複了安靜。
龍卷風和隕石形成的黑暗空間裡,一根銀絲正在歡快地四處飛行,不時被卷入一道龍卷風中,瘋狂旋轉至打成結後再被甩出來。
沈蜷蜷又被暈頭轉向地甩了出去,他沒有控製自己的方向,一直向前飛出,直到啪一聲撞到某個障礙,再一動不動地貼在了上麵。
沈蜷蜷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又撞上了那堵牆。
這是堵奇怪的牆,有些地方像是霧蒙蒙的磨砂玻璃,表麵還有銀白色的雪花圖紋,繁複且漂亮。但更多的地方卻是大片的黑,表麵凹凸不平,像是潔白牆壁上生滿了苔蘚或是黴斑,並向著周圍浸染,馬上就要將所有的漂亮雪花吞噬殆儘。
沈蜷蜷試過很多次去擦拭那些黑色,卻怎麼也擦不掉。他現在又抬起無形的胳膊去擦拭,卻突然發現牆身的某道皺褶裡,有一點金光在閃爍,雖然微弱,卻也清晰可辨。
沈蜷蜷湊到那縫隙處往裡看,看見裡麵居然有一根金絲,一半已被黑氣籠罩,正孱弱地附在壁上,像是隨時都要斷裂消亡。
“你是什麼呀?這裡是沈喵喵的地方,你怎麼在這兒?”沈蜷蜷嗖地鑽入縫隙,近距離打量那根金絲。
“你是麥穗嗎?你好像是一根小麥穗,沈喵喵把你從野地裡帶回來的嗎?”沈蜷蜷不知道這是什麼,想起褚涯經常在輪椅扶手上插幾根野麥穗,懷疑這就是他種下的。
“你好像要斷了,我來種你好不好?我來種你。”
沈蜷蜷一點點捋去它表層上的黑氣,非常耐心和小心翼翼,經過他精神觸手的觸碰,那小金絲似乎真的明亮了一些,也多了幾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