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3年,一顆隕星降落在地球南極洲,前去探查的各洲探險者們帶回的樣本物質在返程途中意外泄露,來自外星的未知物質【星屑】附著在返程的人們身上,“汙染”了整個人類群族。
人類出現不同程度的異變:有的人皮膚上生出腫囊血癍,機體迅速衰竭死亡;有的人機體產生變異,成為全無理智的【狩獵者】,並開始獵殺地球上的一切活物。
人類開始找尋群族能繼續生存繁衍下去的辦法。發現動物不會受到【星屑】的影響。為了活命,許多財團或秘密組織開始組建非法實驗團體,嘗試將動物的部分基因植入人體。
全球有十分之一的人通過實驗成為【人形獸】,餘下的十分之九則變異為【狩獵者】。
2400年,【人形獸】從實驗室中走出,建立起新的社會秩序,地球文明進入“奧德”時代。
……
奧德12年,A國。
是夜,西南中央醫院裡的感應燈突然全部亮了起來,所有外科醫師,下班的或是沒下班的,全部被一通電話叫了過來。
院長急吼吼地指揮護士準備儀器,所有人靜默而匆忙,樓道內的腳步聲一茬接著一茬,許多聽到動靜的病患忍不住開門偷看,有幾個還攔著小護士問這是怎麼了。
夜裡零時,一輛軍用越野打著鳴笛直接開到了醫院門口,副駕駛的士兵連滾帶爬地從車上下來,身上還帶著血泥相雜的汙漬,抖著手去拉後車的車門。
剛扯上門把,車門就被人從裡踹開,灰狼雌性人形獸抱著個血人從裡出來,直奔醫院門口早已準備好的轉運床。
她把懷裡的人放上床,一旁候著的眾醫生趕緊要把人往手術室裡推,咣當一聲,床上的血人一頭撞在鐵質圍欄上,嚇得一群人全都向床上看去。
血人死死地扯著灰狼的白色軍服,把上麵攥得全是血汙。
灰狼去掰血人的手,血人吃痛,發出幾聲泣血似的嘶啞嗚咽,隨後就要從床上爬起來,一副要掐死灰狼的架勢。
“是我!我是伊月!”灰狼趕緊把血人摁回床上,守在車邊跟著一塊兒往手術室裡走。
床上的血人像是反應了一會兒這個名字,才想起來對方是誰,隨後不顧喉間劇痛,啞聲嘶吼:“隊長!殺了他!你快殺了他!!!”
“已經死了!你已經把他乾掉了!”伊月把衣服脫了給血人攥著,連聲安撫,“細菌沒散出去,行動結束了,你現在在醫院,周圍的人形獸都是醫生,都是來救你的,不能打他們,啊,聽話。”
聞言,血人癲狂的掙紮逐漸停下。
手術室亮起紅燈,伊月站在手術室外,兩隻手上全是血。她深呼吸幾下,定了定神,轉頭看向追來的同僚。
“22怎麼樣了?”一個華北虎人形獸問。
“剛推進去,我怎麼知道。”伊月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聲音聽不出情緒,“你們都死了?讓她一小姑娘去搶細菌?”
“當時實在是情急……”華北虎抓了抓頭發,有些懊惱,“沒想讓她衝在前頭,這小妮子一聽見剛子的慘叫聲就待不住了,咱也沒下令說不能支援,誰能知道她那麼瘋啊,細菌都敢吞。”
伊月冷笑:“剛子慘叫?”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白額長尾猴人形獸,“就你會叫是吧?”
剛子被伊月那雙綠眼睛盯得發怵,支吾道:“我被人……我被人踩了尾巴,沒忍住就……”
剛子盯著地麵,左看右看,抓耳撓腮,發覺氣氛漸沉,想扯開話題,“她吞了那個細菌管子,沒事兒吧?”
他話一落,氣氛更沉了。
“專門用來讓人形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細菌,你說呢?”伊月笑的更冷了。
……
1022渾渾噩噩地躺在手術床上,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疼,眼睛和喉嚨更甚。手術燈一往她臉上照,眼裡的神經就像是被人噴了辣椒水又撒了把生石灰一樣,火辣辣地灼燒,她忍不住慘叫,很快被醫生發現異樣,給她戴上了隔絕光亮的眼罩。
22的頭發和鮮血同色,此時頭發混著血黏連成一片,醫生們根本分辨不出她的頭部究竟哪裡受了傷,事急從權,隻好給她剃光了頭發。
平常的安定藥劑對22沒用,除非她自己睡過去。醫生不知道這一點,以為她安靜了就是睡著了,開始在她身上動刀,她吃痛,下意識想反擊,動手的那一瞬間想起伊月說這些人是醫生,又死死攥著床欄,把反擊的欲望壓了下去。
22能感覺到自己腿裡的子彈被人取出來,也能感覺到有人在割掉自己胳膊上的爛肉。
意識昏沉,連痛覺都逐漸麻痹,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黑暗裡浮現出幾點藍光,像海底的浮遊生物,輕輕拂過她臉上的傷口。
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從眼前的黑暗裡伸出來,緩緩抱住她的腦袋。
不知道誰的金□□浮在視野裡,1022想抬頭看看抱住她的人是誰,但她的腦袋被那兩條手臂緊緊固定住,轉動不了分毫。
【“why wei ara,duluda?”】輕柔空靈的女音從頭頂傳來,那聲音仿佛來自深海,又像是古老咒語般的低吟。
1022反應了一會兒,確定是這兩條手臂的主人在說話。
她嗓子壞了,發不出聲音,一張嘴,冒出一串泡泡。
她在水裡?
【“duluda?”】
抱著她腦袋的人微微低頭,似是在奇怪懷裡的人為什麼不出聲。
一條濕濕滑滑的東西鑽進她微張的唇齒間,探進喉中。1022想嘔,卻發現那東西緊緊吸附在喉腔裡,根本吐不出來,跟章魚的觸手一樣。
她猛然驚醒,立時察覺到喉嚨裡堵著什麼濕滑冰涼的東西。1022一把扯掉氧氣麵罩,伸手把嘴裡的東西扣了出來。
一團黃褐色帶藍斑的無骨軟肉濕漉漉地被她兩指捏著,這小東西突然暴露在空氣裡,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似地用觸手纏上22的雙指,把自己緊緊吸附在22手上,以防掉落。
22一臉嫌棄地把這玩意兒從手上扒拉下來,反手扔進了床邊的垃圾桶裡。
什麼東西這是。
病床上的光頭雌性人形獸伸了個懶腰,隨後就被自己扯到的一身傷給痛的齜牙咧嘴,一點兒雌性人形獸普遍的矜持都沒有。
遠處響起輕輕的開門聲,隨後是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1022尋聲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壞了。
她看不清遠處的東西。
伊月隨著一眾醫生護士進來,站在一邊,等著醫生護士們給1022檢查身體。
她看見1022麵對醫生時下意識露出了防備的神情,出聲提醒道:“他們是醫生。”
1022頓了頓,放鬆下來,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
“真乖。”等護士們都出去了,伊月坐到病床前,摸了摸1022光禿禿的腦袋,“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1022聲音嘶啞地開口:“我看不清東西了。”
伊月給她倒了一杯水,“看不清?”
1022點點頭。
伊月一巴掌拍響了床頭的呼叫鈴,衝著鈴上的麥克風說道:“趕緊來人!病號說她看不見了!”
1022:“……”
“是看不清了,不是看不見了……”
伊月摁下她,“你好好休息,彆的什麼都彆想。”
22拉住伊月的手腕,“組織會怎麼安排我?”
她心裡清楚,無論她立了多大的功,一個兵一旦眼睛不行了,後半生都彆想再上戰場了。
伊月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給你換個安穩點的地方,讓你養身體唄。你這個看不清可能是一時的,緩過這一陣就好了。”
1022沒說話。
伊月還想再說些什麼,病房的門被推開,一群醫生湧進來,後麵還跟著兩個明顯不是醫生打扮的人形獸。
伊月離開床邊,和那兩個人形獸站在一旁。
剛子看了看床上怔怔愣愣還禿了的1022,轉頭向伊月問:“她這是……傻了?”
“眼睛看不清了。”伊月轉頭看華北虎人形獸,“上麵怎麼說?”
“把她調去西北基地養著,身體有什麼問題,都先給她治明白了。”華北虎人形獸歎了口氣,“上麵不想放棄她,打算讓她緩緩再啟用。”
“行,讓她緩上幾年,正好長大。”伊月抓了抓頭頂上的狼耳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口比人類要尖利上數倍的狼牙暴露在空氣中,“我去外麵睡一覺,你倆陪她說說話吧,彆讓她留下戰後陰影。”
“長大?”剛子注意到這個說法,一愣,又看看明顯已經成年了的1022。
“22今年才十六歲。”華北虎笑著用手肘撞了撞發愣的剛子,“想不到吧?她是第一代人形獸。”
“啊?”剛子怔在原地。
平時一起喝酒吃肉的好隊友,竟然還是個小孩?!
人形獸的生理特征不同於已經滅絕了的古人類,他們的基因裡一半是人類,一半是野獸。
“第一代人形獸”特指從古人類實驗室中走出來的人形獸,相比於之後由第一代繁衍出來的第二代(所有除卻第一代之外的人形獸都被歸類為第二代)要更加強悍,第一代人形獸都有基因優勢,自帶一種或者多種天賦能力。
比如1022,她的天賦能力已知的有“骨骼硬度強化”和“細胞活性強化”。
不過第一代人形獸的年齡是從他們走出培養裝置的那一刻起開始計算的,有些第一代人形獸看起來已經成年或是中年,實際才一二三歲甚至是剛出生。
比如1022。
她走出培養裝置時,外形已經是個六歲的兒童了,按照古人類的生長規律,她現在應該是二十二歲,但按照人形獸的科學計算標準,她今年才十六歲。
等醫生們給1022檢查完再度出去,剛子和華北虎挪過去坐到病床邊。
“你……怎麼樣啊,還疼嗎?”剛子小心翼翼地問。
“疼。”1022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纏著繃帶、很明顯少了一塊肉的右胳膊,“你給我吹吹。”
剛子小心翼翼地捧著22的胳膊,輕輕吹了吹。
原本1022調到他們這兒的時候,上麵說她很能打,大夥兒還都不信,把她當個普通姑娘哄著。
但自從上次行動後,沒人敢把1022當個普通姑娘了。
1022這人形獸,又猛又剛,殲敵不要命,見了血就跟個瘋子一樣往敵人堆裡衝,上次任務中近一半的敵人都是1022擊斃的,她為了防止細菌源擴散,還把一整管針對人形獸的細菌給吞了。
當時敵人見他們攻勢太猛,覺得要保不住細菌了,想就地釋放,22被人抓著胳膊時看見了,幾乎是扭斷了自己一條手臂撲過去,咬住了將要落地摔碎的細菌管子。
“傻姑娘,害怕嗎?”華北虎本想拍拍1022的肩膀,但想到這人形獸身上遍體鱗傷,便改為輕輕摸了摸22光禿禿的腦袋。
1022笑了一聲,一雙暗金色的眸子在病房略顯灰暗的環境中發著微光,她反問:“怕什麼?”
“那個細菌,你吞肚子裡去了,不害怕嗎?”華北虎有些詫異22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不怕,死不了。”1022擺了擺手,“最多難受一陣子,麗雅姐姐說了,我的消化係統很強的。”
麗雅是隊裡的軍醫,最大的愛好是抓著1022研究第一代人形獸的強悍機體。
第一代人形獸因為實力強悍,出生又碰上了時代,現在大多是政界或軍界的高層人物,研究人員碰不到,也不敢惹。
像1022這種,出來的晚,年紀又小、又好忽悠的第一代,一時間竟成為許多生物科學家爭相約見研究的寶貝。
這麼一個寶貝要是出了問題……剛子和華北虎不約而同地想。
那群科學家估計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們。
兩人又跟1022聊了幾句,見1022眼下發青,一臉憔悴樣,於是把她強行摁在床上,讓她休息。
“那我們先不打擾你了,你快睡會兒,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剛子依依不舍地扒拉在將要合上的門縫邊,“姐妹弟兄們都很想你。”
22衝他擺了擺手,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就被華北虎一把拉上了。
一絲遠去的聲音從門縫裡泄露進來,是華北虎的聲音:“你快讓她睡吧……”
1022舉在腦袋邊的手緩緩放下來,垂著眼看自己有些模糊不清的手指。
她想戰友們聊天,想跟他們說話。
她現在很疼,也不想睡,怕自己下一次睜眼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組織這麼乾過很多次了,每次她受傷嚴重,都要把她調去一個她從沒去過的地方,重新適應軍中生活,認識新的戰友。
她從此隻能跟曾經戰友用信件或電話機聯係。
但軍隊都駐紮在動蕩地區,她送出去的信件十有八九要在半路被戰火燒毀,更有些,根本到不了收信人手中,因為那些收信人都已經戰死了。
她得在很久之後,才知道自己的故友大多都不在了,自己這些年寫的信,他們一封都看不見。
這種遺憾很讓人難受,所以1022格外珍惜能跟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光,有話當場就麵對麵的說出來。
可是大家都很忙,沒有空在這裡聽她講話,也都怕打擾到她。
要是能有誰一直待在她身邊,永遠不忙,也不怕會打擾她就好了。1022低落地想。
要是那個人從來都不會死就好了。
有什麼濕濕軟軟的東西搭在她的食指上,輕輕吸著。
1022把那根手指舉到眼前來,發現她先前扔到垃圾桶裡的那團軟肉不知什麼時候爬到床上來了,這會兒還用一些小觸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指,掛在她的手背上。
22看清這是個什麼東西了。
“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