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吧。”看這其中確實再沒有什麼,沈珩突然說道。
正欲離開,公子虞回頭看了一眼,“等等!”
說罷,便將龍影上的茅草和石塊清理乾淨,“龍是神聖之物,不喜汙穢,將這些移開,它們不會怪責村民不恭之心。”
沈珩看著公子虞如此,心裡一陣異樣,也走去收拾起那龍影上的碎屑雜物。
收拾到龍首處,那影子更加清晰,胡須、眼睛、龍冠都栩栩如生。
而這清晰也是閃瞬即逝。
出了古祠,小風一看到公子虞便興奮撲來,公子虞寵溺地摸了摸它,小風開心地左右蹦躂,沈珩也想趁機薅一把,小風立即吼吼兩聲,朝山下跑去。
天空黯淡,暮色蒼茫,隻一輪殘月掛空。
二人在山下隨意找了間民宿,歇息片刻,就各自回房。
初夏的夜溫風習習,山林曠野,沈珩一人立於林中,卻心中煩悶,古祠中公子虞為龍影掃塵的模樣閃現眼前,他大驚失色,這道童真是……出人意料啊……
他默默從腰間抽出一枚碧脆圓塤,古樸的旋律在林中響起,一曲畢,沈珩看著空中的半月,若有所思,自語道:“情至則無,誰與儘言?俯仰自得,遊心太玄。”
話音未落,就看到遠處密林中,一隻巨大的白色獸體在林中急速掠過,那林中還隱隱匿出彆的什麼氣息,他眸色凝重,敏銳地觀察著周圍。
那巨獸雖體型龐大,卻行動敏捷,沈珩心下略一盤算,竹骨玉扇從手中翻出,直朝那巨獸飛去,他動作利落,眼看就要追上那巨獸。
突而一聲口哨聲響起,那巨獸立即調轉方向,沈珩分神的霎那,再回頭,那巨獸已不見了身影。
沈珩不假思索,足尖一點,朝那口哨聲飛去。
隻見一人身覆玄色鬥篷,以兜帽遮麵,周身紅煙環繞,靜靜站在密林之中,氣氛頗為詭異。
他瀲息凝神,冷眼望去,竹骨玉扇不知從何方飛回,直朝那人飛去,那人也未躲避,紅煙騰起,竹骨玉扇進退不得,雙方僵持不下,在空中拉扯。
忽而,那人劇烈咳起來,沈珩聞到陣陣血腥味從那人身上傳來,不禁皺眉,心中忖道:此人身中劇毒,此刻怕是正在發作期。
他未曾多想,竹骨玉扇瞬間抽身飛出,徑直朝那人麵門飛去,那人穩住心神,轉身躲避,兜帽打落,一襲如瀑長發傾瀉而下,迎著微涼的月色。
隻是那人神秘至極,兜帽下竟也帶著黑色口罩,僅能看到那雙深不見底的暗瞳,眸眼儘是冷洌,如野獸般讓人絕望窒息,不寒而栗。
沈珩穩住心性,直視這冷若冰霜的眸眼,沉聲道:“鬼麵青童、蔣、風、禾!”
他見過這雙幽冷眸子。
在六年前的雲淼宮天尊之變,他親眼看到這雙眼的主人,將手中利劍從天尊衹揚胸膛貫穿而過,她回頭看向他的瞬間,也是這樣的雙瞳,如暗夜中伸出的鬼魅之掌,狠狠掐住你的脖頸,讓你無法呼吸。
那一年,他15歲,蔣風禾10歲。
那一役,雲淼宮從星野第一大宗的神壇跌落,七十二宗十六閣自立門戶,不再屈居其下。
那雙眼,他這一輩都忘不掉。
沈珩直視蔣風禾,自她屠了何家村,五年不出,為何此時突然出現在這五龍山的山林中?
整個星野公敵,攪動天下的鬼麵青童,勢必不能重現星野大地。
如今她身中劇毒,正是獵殺的大好時機。
沈珩遲疑不下,此人一旦現世,又將是一場世間浩劫,天下大亂。
這世間已經如此凋敝,怎麼能再雪上加霜?
他摸向腰間,無妄珠溫潤之感順著掌心而來,不知怎的他突然響起了公子虞的那句——“如若,那鬼麵青童也身世悲慘,孤苦飄零,有苦難言,那、也該活嗎?”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沈珩自然嗅到,看著蔣風禾的狀態,心中暗忖:這劇毒,是從何而來?
他篤定此毒絕不普通,根本不是公子虞身上那類毒所能比的。
可惡,他怎麼又想到公子虞!
沈珩沉下心思,眸光凜凜,冷聲道:“蔣風禾,念你本性不壞,幼時被逼無奈誤入歧途,今日我且放你一馬,望你日後改邪歸正,積善存德,你若再敢為非作歹,禍害星野,下次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蔣風禾不語,冷冷看著沈珩,如同受傷的野獸盯著一頭獵物,肅殺泠冽。
她周身紅煙越聚越濃,漸漸將她湮沒,直至消失不見。
沈珩定定看著那紅煙由淡變濃、由濃轉淡,最後一絲痕跡也未曾留,隻有手中的竹骨玉扇帶起的那縷發絲,慢慢在他眼前飄落,在告訴他,剛才的一切不是夢。
這星野人人都要得而誅之的蔣風禾,確實還活著。眾人覬覦的永世之法,又要重出江湖了。
第二日,公子虞早已在民宿外候他,今日的公子虞氣色不佳,許是多日奔波,中毒勞累,他懨懨地朝沈珩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沈珩突然想起什麼,關切問道:“公子虞,你的毒?”
公子虞:“小風前天給我帶來了本樓的解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如沐春風。
沈珩點點頭,昨晚的事他不知是否應該告訴公子虞,與公子虞打交道的這些天,他發現公子虞算是一個正義之士,雖偶有偏激與衝動,但若是他得知蔣風禾之事,隻怕會不顧一切要去尋找滅之。
他沉思片刻,抬眼看看公子虞,哎,算了,這小子最近虛著呢,以後再說吧!
公子虞今日雖有不適,但心情看起來還不錯,他察覺到沈珩瞄來瞄去的眼神,深感奇怪,問:“沈珩,今天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沈珩一噎,忙搖手:“沒有,沒有。昨兒碰到個熟人,聊了兩句話。”
公子虞淡然一笑,起身走去,走了幾步,看沈珩還未追上,停下步子,說:“風止樓已備好薄宴,沈珩,請吧。”
沈珩這才回過神來,快步跟上,搭住公子虞的肩膀道:“我記得你說要送我好茶?我可是記得的啊……給我備好啊~”
公子虞將沈珩勾肩搭背的手撥下去,說:“昨天古祠裡的奇景,你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沈珩故意道,又搭上公子虞的肩膀:“你這次回去,找你們管事的把身契要回來,給我當道童,師尊我就告訴你我的看法。”
沈珩頗為得意。
公子虞又將沈珩勾肩搭背的手撥走,自言自語道:“我還是回樓問凰凰吧。”
沈珩:“凰凰是誰啊?”
公子虞不假思索:“我的侍女。”
“侍女?”沈珩驚道:“你一個男人,還沒有結婚,就有侍女?你…你該不會把人家姑娘……難怪難怪,難怪你對白玉那樣,你是個慣犯啊!”
沈珩痛心疾首。
公子虞不太想搭理沈珩,跳上沈珩的卡車,坐在副駕駛,閉目養起神來。
沈珩鑽進主駕駛室,追著說:“公子虞,你真得跟著我,給我當道童,倒不是我看上你的資質,主要是風止樓那個地方把你教壞了,你還小,咱以後把色戒了,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公子虞繼續閉目,毫不理會沈珩的嘮叨。
二人又行幾日,終於回到了寂寥森林邊緣地帶,離這寂寥森林南麵不出幾裡的一座禿山之上,風止樓就在其上,遠看毫不起眼,以為是哪戶山民的居所。
小風剛到山下,就已經興奮不已,高興地撒歡兒地朝山上跑去,也不管公子虞如何呼喚,心早已經飛了。
沈珩看到這情景,心裡平衡多了,這一路上小風對他倆的態度真是天差地彆,終於在這一刻,他覺得公子虞在小風心裡也不過如此。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公子虞倒是少了先前的防備和警惕,人也放鬆了不少,偶爾也會打趣沈珩。
沈珩將車停在山下一隱蔽處,兩人朝山上走去。
山路崎嶇,不時有年輕人背著柴火上上下下,這些人見到公子虞都會恭敬行禮,沈珩側目而視,道:“你這在風止樓地位不低啊?”
公子虞訕訕一笑:“我呆得久了,混了個臉熟。”
公子虞話還沒說完,從那山上急急行出一妙齡女生,那女生明眸皓齒,讓人如沐春風,她疾步而出,看到公子虞,喜不自禁,道:“樓主,你可算回來了!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長老知道你中毒的事了,著急壞了!”
公子虞一臉明媚,笑道:“凰凰,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樓主,你可真是想死我了!”又有一個女孩飛撲出來,猛抱公子虞的脖頸,勒得他都快喘不上氣來。
身後一年輕倜儻男生緩緩走出,寵溺地對那女孩說道:“小九,你這樣對樓主,小心那黑炭罰你。”
“哼!我才不管他呢。”小九嘟嘟嘴,朝那男生吐吐舌頭,繼續纏著公子虞,貼麵撒嬌:“樓主,你看這諸葛隨又把長老搬出來嚇我,我不要跟他玩兒了,下次任務你陪我去吧。”
說罷,眨著撲靈撲靈的大眼睛,渴望公子虞的答應。
公子虞正想說,我怕你家諸葛隨把我練了器。
還未來急的說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又從山上衝下來幾個年輕男女,將公子虞團團圍住,噓寒問暖。
名喚凰凰的女生這時才看到被隔離在圈外的沈珩,她婉婉有儀,對沈珩微微點頭:“你好,請問你是我家樓主請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