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妄念''是我特意留給你的禮物,縱使沈生替你一命,你的神識早殘破不堪。”
“白無雙,彆掙紮了,你走不出這裡。”
玄策透著笑意的嗓音在空寂的山穀不斷回響、經久不散,聞者心驚。
難道真的要命喪於此?
琉璃密切關注眼前兩人靈力對峙的博弈,她注意到白無雙這側的靈力有不斷減弱的趨勢。
像極了七日前西山的對決——即便銜玨使出了全力,擋在他們身前,仍抵不過玄策呼風喚雨般的陣法。
她也終於明白銜玨對她所說的“交待”為何,他對她雖有過懷疑,卻從不曾拿她的性命做賭。
她能從玄策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能毫發無損地走出昨夜的對峙,作為賭注的從來都是銜玨他自己。
可現在,好像說什麼都晚了。
“難怪自己散那麼多妖氣,原來跟上來的一個都沒有。”
白無雙努力擠出幾個字,拆穿紀長風方才放出的假消息,也驗證了崔普的靈探。
這局調虎離山,玄策根本就沒有上當,他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了沈府。
“對付你們幾個,我一個綽綽有餘。”
說罷,玄策雙手交疊,靈力加強,將白無雙整個震飛,崔普飛身接住。
“白公子......”
崔普麵帶愧色,嗓音悲慟,“無極宗師門不幸,都是我們害了你.....”
“與你無關。”
白無雙輕聲安慰,嘴角有血跡滲出。
下一刻,安放好白無雙的崔普,突然持劍朝玄策突襲,嗓音破天,“在下無極宗三門十三子崔普,特來為無極宗清理門戶!”
席話間,崔普的劍已徑直刺向玄策,縱明知毫無勝算,仍一往無前。
可即便他使出全力,仍被玄策一個回掌,輕易反擊。
他遭靈力迸射,擊落於地,鮮血噴地。
“就憑你,還真是自不量力!”
玄策冷哼一聲,剛準備再追一力,致其於死地,以絕後患,卻聽一驚呼。
“糟了!”
琉璃大喊一聲,指著沈府的方向,那裡突然滾滾濃煙衝天。
是火!
他們不僅屠戮沈府的無極宗弟子,還在沈府放了火!
琉璃的靈台瞬間閃過這些時日在沈府度過的時光和那些真誠友善的麵孔,她的心直墜穀底。
眼見同門可能受到戕害,崔普更是恨意難抒、睚眥儘裂。
玄策則大喜,隨即停下手中的靈力,暢意道。
“事已至此不妨告訴你們,除我之外,玄武堂所有的精銳魔兵已全部趕至沈府,無論求雨複生是否為真,今日你們沈府所有人一個都彆想活著出來!”
“這就是你們挑戰魔族的下場!”
玄策嗓音震天,笑意陣陣彌漫,聽得琉璃心臟發緊。
“我跟你拚了!”
見禍及無辜,崔普怒急攻心,他不顧元氣大傷,想要強行催動乾坤袋裡的混元符咒,妄圖以身獻祭、玉石俱焚。
“不可!”
白無雙與琉璃一同發聲。
崔普修為太低,即便以身獻祭、神魂俱滅怕也是傷不了玄策多深。
琉璃更是當即按住崔普意圖催功的招式,她抽劍出腰,擋在兩人麵前,對玄策作出進攻的姿勢。
望著眼前嬌小身軀劃開的防禦線,白無雙與崔普不約而同受到震撼。
她如何敢?
琉璃舞劍輕旋,一個劍花劃開腕間血脈,以血祭劍、靈力全開,朝著玄策的靈力圈猛劈一劍,竟當真劃開一個開口,迎頭承下全部靈力攻擊。
“你們先逃,即便一死,也要將真相傳遞給無極宗。”
琉璃的嗓音鎮定,卻在此刻字字有力,宛若有氣吞山河的魄力。
她腦海裡的念頭愈發清晰堅定,她琉璃絕不能就這麼白白命喪於此。
許多個擋在她身前的白衣身影閃過她的腦海;昨夜,他欲言又止的臉浮現在她眼前。
他既用儘全力給了她一個“交待”,她也該讓他的“交待”有所回應。
她已經躲了數百年,這一次,她不想再躲了。
白無雙與崔普皆為其魄力所折服,心生敬畏。
尤其是崔普,他自小在男子堆裡長大,聽過、見過的女子無不是柔弱嬌小、需要守護,從未見過如眼前女子般義薄雲天、勇敢無畏的。
與平日裡那個嬉笑耍滑、熱心快腸的琉璃判若兩人。
沒有什麼能形容他此刻內心的震撼,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透過皮相看到了一位女子熾熱無比、如太陽般灼熱的內心。
玄策有些不耐煩,他最討厭自不量力的人,反手一掌,靈力圈被劈開的口霎時湧出無數的靈力劍,琉璃渾身上下被劃開無數個傷口、嘴角也滲出了血。
可即便這樣,琉璃仍持劍死死抵住,不肯放鬆。
“琉璃姑娘!”
崔普不覺失聲呼喚。
“快走!煩代轉告銜玨,他的心意,我領了。”
琉璃用儘全力留下遺言,鮮血浸透衣衫。
“真是有夠笨的!”
突覺前方一鬆,應聲而來的無數靈力劍沒有落下,琉璃抬眸,一襲玄衣的白無雙擋在了她的麵前,壓倒式的爆破靈力竟一時將玄策衝得老遠。
是白無雙?這聲音怎麼有些耳熟?
琉璃心底正泛起嘀咕,白無雙轉過頭,露出銜玨那張謫仙般的俊顏。
“怎麼是你?”
“既讓你來,便定會護你周全。”
依舊是那副拽拽的、古井無波的音調,卻像一束光照亮前路。
琉璃的眼前泛起一層水霧。
難怪今早的銜玨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原來正主化形成了白無雙,他方才虛弱的模樣都是裝的。
“混蛋,怎麼才現身!”
差點都以為自己活不過今日了,琉璃癟癟嘴,方才強撐的堅強霎時土崩瓦解,淚盈於睫。
“怎麼是你!”
然而比琉璃更驚訝的要數被擊飛在半空的玄策,被突如其來的純陽之力衝擊,玄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自己的潛伏如此隱蔽,怎會被無極宗的人拆穿?
“白無雙確實猜不到紀長風是玄策。”
可他是銜玨。
話音未落,銜玨一個飛身,瞬移至玄策麵前,趁其不備又給了他一掌。
白無雙神識受損確不敵玄策,可銜玨修為已至渡劫。
他倆雖境界一致,可如今接近午時,陽氣充足,既無魔兵,又無西山助陣,單打獨鬥,銜玨頗具勝算。
玄策被一掌擊落在地,滑行老遠,他一個飛身躍起身來,對銜玨對峙道。
“縱你在此處擒住我,可沈府百餘名百姓可就絕無生路了!”
銜玨懸於半空,衣袂翻飛,嘴角抹開一撇輕蔑的弧度,嗓音宛如滾過綢緞的珍珠般華美,帶著陣陣餘韻。
“你都知道的計劃,我怎會真將祭壇擺在沈府?”
玄策恍然憶起昨夜無極宗弟子傾巢出動,說是加強巡防、原是暗度陳倉。
“好!”
“我記住你了!”
玄策放出狠話,卻因惦念著沈府的魔兵,不再戀戰,遁地而逃。
“彆跑!”
琉璃捂著劍傷欲追,卻被銜玨攔下。
“窮寇莫追。”
琉璃抬眸,卻見銜玨唇色蒼白、脖頸的領口微微滲出血跡,瞬間明了。
其實他並未從昨日的靈力損耗中恢複過來,方才一刻不過強撐,一時歉疚叢生。
“你......”
“無恙。”
銜玨吐出簡單兩字作為回答,抬手便準備給琉璃療傷,卻被她擋下。
“皮外傷,不礙事。”
琉璃冷著嗓子道。
可即便她垂首撇眸,裝作毫不在意,仍掩不住她此時內心的震顫。
如何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想著為她療傷。
他救過她的一幕幕閃過她的靈台,令她的愧疚愈發深厚。
“對不起。”
琉璃抬眸,桃瓣似的唇緊咬著,眼眸像是江南潮濕的瀲灩湖光,“是我,錯怪你了。”
銜玨略略抬頭,眸色略驚。
一張慚愧至極的狼狽小臉映入他的眼簾,明明方才還一副凜然赴死的俠女模樣,不過片刻,倒像隻闖了禍的兔子,連額角的發絲都微微翹起、訴說著委屈,反差竟如此之大。
他的心不覺蕩了又蕩,酸軟得厲害,鬼使神差般,他抬手撫了撫她鬢上卷翹的發絲。
“無妨。”
男子手掌的溫度順著琉璃的額角遍襲全身,她渾身的警覺宛如貓炸起的毛發般豎起來,卻又在他的安撫下,柔順下去。
琉璃往下埋著頭,不敢看他,心中異樣的情愫卻宛如探頭的藤蔓,頃刻間纏滿整根枝乾。
她的發絲很軟、有些毛糙,像是不光滑的綢緞。
那種絲滑綿軟的觸感從銜玨的指尖傳遞到他心上,令他心頭一窒,生出了彆樣的柔軟。
一個不敢抬頭、一個不願鬆手。
直到一旁的崔普抹了把嘴角的血跡,踉蹌起身圍了過來。
聽到漸近的腳步聲,琉璃做賊般拉開距離,銜玨撫發的手一空,滯在原處,很快恢複尋常。
“方才多謝師叔、琉璃姑娘了。”
崔普隨即拱手道謝,仔細瞧了瞧琉璃的身上的傷口,方才轉頭向銜玨問出此刻最關心的事。
“可否詢問師叔,這祭壇究竟擺在何處?”
銜玨的神情在刹那間變得凝重,他負身望了眼沈府的方向,隻見方才的濃煙滾滾已然不見,反倒是一股尋常人眼難以看到的魂煙悄然飄至西山。
是成功了。
可他的麵色卻依舊深沉、不見喜色,接著一個手訣禦劍而上,對兩人做出“請”的姿勢。
“在西山。”
“現在,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