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到底想說什麼?”
琉璃嬌著嗓音進一步引導。
可誰成想紀長風竟止了話頭,轉念長歎一聲道,“也罷,明日生死未卜,我的手臂又傷成這般,如何能配得上姑娘。”
這就算了?
這不是還沒開始?
琉璃有些後悔,卻又不能表現得太急切,隻得一個勁兒裝傻,“師兄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紀長風憤而卷起衣袖,露出雙臂可怖的灼痕,語氣悲切道,“姑娘可害怕?”
原來是怕她嫌棄他啊?
琉璃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好辦,她用陰氣一化便可。
可現在到底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在修煉陰術呢?他會不會因她修煉陰氣而對她產生誤解?
“不礙事,皮肉表象,萬般虛化,修士重心。”
僅片刻猶豫,琉璃便做出抉擇。
她原以為她此番說辭足以慰心,可紀長風的目光卻冷下來,他嗓音冰冷道,“身體發膚受之天地,此番損毀已是無德,無德則無立身之根本......”
這一番話徹底把琉璃給聽蒙圈了。
想不到紀長風不僅是個戀愛腦,還.....娘。
一個大男人竟計較起容貌來了。
琉璃突然就覺得,雖然他是眼下最好的人選,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就在她天人交戰,要不要自我犧牲之際,她乾坤袋裡的布陣鈴突然響了起來。
“糟了!”
花色的“屍體”出事了。
琉璃大喊一聲,立即啟用提前準備好的傳輸符,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她與花色相鄰的寢居。
房門外的結界已被全部破壞,四位靈力高強的魔界中人將一襲白衣的銜玨圍在其中攻擊。
四名半神本不在銜玨話下,奈何他此前西山之行消耗太多靈力、再加上籌備求雨儀式,修為已然大損。
琉璃也即可禦劍前去幫忙。
結果她不去還好,四人與銜玨還勉強平衡。
她一入陣,由於靈力低微反倒需要銜玨處處保護,幾個回合下來,便有一魔人騰出身來,翻身躍入窗欞,很快裡麵閃過幾道靈光,傳出床板被劈裂的聲響。
凡想要起死回生者需屍骨完整,很明顯他們這是在阻止花色起死回生。
“花色!”
琉璃下意識出聲,銜玨一個高階法訣震飛其餘三人,琉璃趁亂躍入房內,卻在黑暗中被魔人一掌擊飛。
“撤!”
從房內躍出的魔人下達指令,其餘三人毫不戀戰、迅速撤退,銜玨則進房查看琉璃的傷勢。
琉璃本還暈著,剛想往地下栽,卻覺周身一輕,治愈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體內。
昏暗中月光下,她見身前施術的銜玨衣袂翻飛,露出整條手臂上的大片灼痕,這些灼痕隨著他靈力的輸出微微泛紅。
即便他麵無表情,她也從他冒汗的鬢角感受到了他的隱忍。
他很疼。
被陰氣灼傷的皮膚會在施展靈力時灼腐肉身。
很快,她傷口痊愈、被輕輕置放到地麵,銜玨卻在收術時大口喘著粗氣,額前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與其救我,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琉璃起身瞬移到銜玨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要用陰術為其治療疤痕、減輕疼痛,卻在輕觸他的肌膚時被其像觸電般彈開。
依舊是那副冷冷地、沒有絲毫情感的嗓音。
“不礙事,去看花色姑娘。”
直到這時,琉璃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方才為之拚命的花色的“屍首”。
自那日花色被藍瑩帶走,她廢了好一番工夫,才給花色造了個十分相似的屍首,並設好陣法,好生藏在房裡。
屍首不同於可以以假亂真的人偶,很多旁門左道的術法可以達成。
“花色!”
琉璃做作地大喊一聲,撲向已被整個劈開的床前,聲淚俱下道,“我的花色,好慘呐!連死都不給留個全屍。”
“放心吧,我今後一定替你報仇。”
琉璃捂著哭不出眼淚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許諾。
很快,無極宗的諸多弟子也聽到動靜,趕了進來,看著被魔人破壞得四分五裂的屍身,麵麵相覷。
為首的祝楠石更是麵色煞白,大喊一聲“快去後院”,便領著幾名無極宗弟子去後院查看其他百姓的屍首。
琉璃見確認的人也看得差不多了,趕忙施法布界,護住花色的“屍首”,不再讓旁人觀望,以免瞧出端倪。
“花色姑娘定是在被玄策俯身時察覺到了什麼,才會連複活的屍骨都不給留存。”
安澤林站在琉璃的身旁,想安慰卻無從下手,隻得忿忿推測其緣由來。
雖然他已經在極力地避免與琉璃的接觸了,可不知怎地自他們初次結識,他的心就老不自覺地為其牽絆。
琉璃聞聲微微抬眸,眼神在悲愴中閃過一絲精明。
其實屍首被毀本就是她布的局。
安澤林所說的緣由正是她今晚布局的原因之一。
不過花色不是被俯身,而是被種器。
一來這些日子她四處散播她要複活花色的流言,就是想看看玄策與花色究竟有多深的羈絆,夠不夠他冒險毀壞她的屍首阻止複活;二來便是借此製造花色徹底出死去的假象,迷惑玄策不再追殺。
玄靈聖血複活凡人,需昏迷七日。
看如今這般情形,待明日花色清醒,說不定能說出玄策不少的秘密,也算沒有白死一場。
“姑娘,斯人已逝,節哀順變。”
沒想到最終安慰琉璃的竟然是“小古板”陳賢之。
望著他板著臉、說著大人話、一本正經遞來的手帕,琉璃抿著嘴差點笑出聲。
“謝謝小師父。”
琉璃低著頭接過帕子,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倒看得安澤林心裡癢癢的。
其實安慰個姑娘,人之常情,也沒那麼難,連八歲稚童都做得這般得心應手。
安澤林有些後悔。
“琉璃姑娘!”
突然,紀長風的嗓音穿堂而過,眾人回眸,隻見其風風塵仆仆而至,徑直走向琉璃,從懷裡掏出帕子便替她拭其淚來。
這麼高調?
僅一瞬怔然,琉璃也打起配合。
一個流淚、一個拭淚,倒真像一對眷侶。
若說原本的安澤林隻是後悔,那現在就徹底傻了,有種自家院子被摘了花的羞憤感。
然而有相同感受的卻不止他一個,隱在人群暗處的銜玨,他一向沉穩的眸光也不由晃了晃。
“嘖......這紀師兄莫不是想退宗下山吧?”
吃瓜崔普已經在邊上磕上了瓜子。
無極宗講究斷情絕愛,自覺塵緣未了可自行退宗下山,不做強求。
“紀師兄的桃花債可多了,卻多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必憂心。”
另一名弟子抱臂思忖道。
“也是,嘿嘿。”
兩人相視一笑,卻覷見一旁安澤林瞧他們的眼神像是要噴火似的。
畢竟師兄。
兩人隻得低下頭,推脫有事,速速請離。
眾弟子見狀也都跟著退了出去。
“紀師兄,祝師兄傳音你我,去後院商討今夜加強輪值事宜,還請一道前往。”
安澤林嗓音威厲,眸子壓著火。
紀長風隻得三步一回頭地與琉璃道彆。
直到兩人的身影隱沒在夜色裡,琉璃方才一改啼哭,麵無表情地抬起頭。
心中不覺疑惑,方才她還在跟紀長風爭執不下,怎突然這般大張旗鼓地護著她?
難道是在公布兩人的關係?又或者如那名無極宗弟子所言——本性使然?
她突然就明白了方才他在湖邊向她表明心意時,自己感覺古怪的由來——他定是彆有所圖。
隻是這原因琉璃一時還猜不到。
“花色姑娘,得救了?”
珠玉般的嗓音從琉璃身後傳來,驚得她虎軀一震,回頭便覷見隱在角落裡、刻意隱去自己存在感的銜玨。
“你怎麼還在?這可是女修的臥房!”
琉璃肅著臉,故意回避他的問題,下逐客令。
“這不是花色的屍首。”
銜玨自顧自道,直戳要害。
聽得琉璃一驚,冷汗襲了一背。
雖然如今床上這具四分五裂的屍首做得逼真,騙得過速戰速決的魔人,卻騙不過修為高深的銜玨。
既然這具屍首是假的,琉璃卻在這兒聲情並茂地演戲,很明顯目的就是在掩蓋花色沒死的事實。
“真的屍首,我給藏起來了,不留全屍如何複活?”
琉璃反應迅速。
她不緊不慢地從方才匍匐的床邊起身,拭淨眼角的淚痕,行至桌麵給自己斟了杯茶水,仰頭一飲而儘。
哭了好一會兒,嗓子乾得慌。
可稍一思索,便覺不對,若真的屍首被藏起來了,明日求雨,她哪來的屍體複活呀?
她端著瓷杯的手一滯,喉頭一噎,差點喝個水都給嗆到。
俗話說得好:真是隻要撒了一個謊,就要再撒無數個謊來圓。
“你手上的灼痕打算怎麼辦?”
琉璃故意岔開話題,目光落在銜玨垂在兩側的手上。
銜玨刻意將手背在身後,這才緩緩從暗處走出。
他本就身量頎長、一襲雪色衣袍分外惹眼,略略抬眸、露出其不可名狀的俊顏,整個房間因而亮了起來。
雖相識已久,琉璃仍有瞬間晃神。
可這份美好很快就被銜玨的話語打破。
“若花色真的有事,你不會如此淡定。”
甚至直接忽略了她的那句扯謊,琉璃握著杯盞的手微微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