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會心痛(1 / 1)

銜玨前腳剛跨出白無雙的院門,便被巡邏的護衛找到了。

他說之前來沈府做客的琉璃姑娘喚他去後院的廂房。

她竟然沒走?

銜玨向來穩重的步伐不由加快。

廂房的門沒關,遠遠銜玨便瞧見一位身影窈窕的紅衣女子背對立於廂房之內。

“琉璃姑娘。”

他輕聲喚她,他們昨日的紛爭還曆曆在目,他覺得她並不想見他。

誰成想轉過頭來的琉璃卻對他綻出一笑,客氣地喚了聲,“銜玨師叔。”

銜玨步入房內,一眼覷見床榻上躺著正昏迷不醒的祝楠石,快步上前把脈探息。

“我剛回來,便見祝師兄臥在這廂房裡,傷勢已經痊愈得差不多了,想必是那藍衣女子救下的。”

琉璃在一旁伸著頭解釋道。

她見銜玨如釋重負地放下祝楠石把脈的手,還不忘添油加醋地找補道。

“你可彆誤會了,我可不認識什麼藍衣女子。當真是碰巧遇到了,把他留在這兒又不放心,就乾脆等你們回來。”

銜玨沒有作答,似對此並不在意,隻轉頭望向正喋喋不休的琉璃,神情欲言又止。

被他有些深沉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怵,琉璃尤想開溜,於是順水推舟道。

“好了,既然師叔你也回來了,我就不打擾了。”

“花色如何?”

銜玨開嗓,語氣有些鄭重,“她的傷勢可不一般。”

琉璃眸色的慌張一閃而過,不過也就是刹那的事情,很快她便神色如常地朝銜玨恭敬一拜。

“師叔不是要開壇求雨,花色的生死此番多仰仗師叔了。”

琉璃明白藍瑩為何要死守花色複活的消息。

花色作為玄策選中的器,她的死亡玄策定有感知,隻有花色在眾人眼裡徹底死去,才能擺脫玄策永世不止的追殺。

銜玨神色黯淡,原來花色也沒能挺過來。

他眸色微沉,囑咐琉璃保存她的屍身,卻轉念想到,這段日子,琉璃應該也都會待在洛河鎮,心下一鬆。

“這是自然。”

琉璃應著便想走,她感覺她的耐心就要被磨沒了。

“等等。”

銜玨從床邊站起身來,喚她。

還有什麼事啊?

琉璃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身,卻對上銜玨微凝的雙眸。

他明明沒有開口,卻好像藏了許多話。

她一時看不懂,本能地有些心怯。

“昨晚之事,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銜玨突然鄭重許諾道。

琉璃瞳色微顫。

交代?

他銜玨對她能有什麼交代?

直到出門,琉璃心底都在打鼓。

雖說昨晚她一時氣性上頭與他起了爭執,可冷靜下來、設身處地想。

若她是銜玨,麵對她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修,還出頭出得那般湊巧,換她也會起疑心。

並且當時他們幾人之間確實有奸細的存在,他那麼做雖兵行險招,卻一箭雙雕。既轉移玄策的注意力,方便無憂子在後方救人,又揪出了“花色”這個玄策安插在他們之間的細作。不可謂之不妙。

況且,她本來也不是什麼品性高潔之人,潛伏在無極宗弟子身邊的動機本就不純。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之間、兩日之緣,根本談不上什麼信不信任,頂多雙方沒有加害於對方,她到現在都沒搞懂當時她為什麼那麼大氣性?好似他就該無條件信任她似的。

活了幾百年,她很少會對一個人抱有那麼大的期待。還非要給穀雨討回個公道,他們師徒之間的情誼難道還不比她一個外人深厚?

這麼想,還不如說昨晚是她一個人在瞎胡鬨,差點就因她誤事了。

應該反過來,她給他一個交代還差不多。

正想著,迎麵走來一位身姿挺拔的無極宗弟子,他拱手問道,“敢問姑娘,可知銜玨道長是否在後院廂房?”

琉璃詫異回神,抬眸便撞上一張俊朗舒溫的臉龐,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即便刹那之間,她也清楚地在他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豔之色。

意識到自己失態,安澤林連忙垂下眸光。

“是的,在後院。”

琉璃饒有興致地望著眼前的兒郎,認出他便是被白無雙下蠱的三名無極宗弟子之一。

恢複生機的他,可比中蠱時那張白卡卡的死人臉俊俏得多。

劍眉鳳眼懸膽鼻,妥妥的美男子長相,雖說眼前之人修為比祝楠石差了點,也不是不行。

琉璃的眼睛不由亮了起來。

“多謝姑娘。”

安澤林本準備就此作彆,卻被琉璃叫住,“道長好,吾乃無果山女散修,此番前來洛河鎮也是受令宗所托,助你們來此降妖除魔。”

短短一番話,俠女風範儘顯。

安澤林不由抬眸,眼中欣賞之色儘顯,拱手道,“多謝姑娘相助,今後還多有叨擾。”

“哪裡的話,此番前來也多謝貴宗的認可。”

琉璃禮貌回禮,嘴角的笑意直達耳根。

恰巧,兩人這一幕落在了正立窗遠眺的銜玨眼底,即便琉璃背對著他,也能從她微微顫動的肩膀感受她蓬勃的暢意。

銜玨凝眸,有些不解。

為何她對他從未這般放鬆,總像隻炸毛的貓,生生立起全部的棱角。

他的情債,又該作何歸還?

——

當天晚上,祝楠石便醒了。

隻是一醒來就開始四處找人。

琉璃還特地從隔壁房間摸過來一探究竟。

“你們有沒有看見一位身著藍衣的女子?”

祝楠石慘白著唇、掙紮著要從床上起身,嘴邊一直呢喃著這句話。

銜玨與崔普忙將其攔住,敷衍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被剛從房門跨入的琉璃打斷,她嗓音乾脆利落,在空曠的臥房格外清晰。

“祝師兄可看到那位藍衣女子的長相了?”

祝楠石抬眸,全身心都被她的這句話吸引,他凝眉認真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沒有,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琉璃暗鬆一口氣,提問愈發大膽。

“可有似曾相識之感,是故人否?”

席話間,琉璃已行至祝楠石的床榻前,她叉腰俯身與他對視,眼神犀利地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祝楠石先是搖搖頭,片刻若有所思後,又猛地點點頭。

倒叫人不知是“是”,還是“不是”了。

“這是何意?”

琉璃不解抱臂,她纖細修長的紅色身影立於祝楠石素色的床幃前格外顯眼。尤其是那張嬌俏雪白的瓜子臉,硬生生將整個屋子都襯亮了些。

“夢裡,見過。”

祝楠石答得磕磕巴巴,話音落地,滿屋訝然。

“莫非是情債?”

崔普圓溜溜的大眼睛直轉,吃瓜似的回憶著古籍上的記載,相傳唯有情債方能生生世世無故入夢。

銜玨立馬看向了身旁的琉璃,此時的她眉眼生動、表情可愛、瓷白的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宛如潑了的牛乳般奪目。

其實,白瑜也曾無數次闖入他的夢境。

“那師兄夢見此女子是抱有何種情感?”

崔普迅速進入八卦狀態。

琉璃也跟著聽得神采奕奕,雖拿不太準,可看這情形,祝楠石與藍瑩八成是有點什麼,她對藍瑩這個冷臉美人的過去可是太感興趣了。

祝楠石開始凝眉深思,許久,捂住胸口,緩緩道出三個字。

“會,心,痛。”

銜玨眼眸微閃,宛如被似曾相識的感覺擊中。

琉璃不由“嘖”了聲,吃瓜道,“我看八成是虐戀。”

“我也覺得。”

同樣孩子氣的崔普附和道。

看來,他們倆話本都沒少看。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楠石才剛醒,讓他好生休息。”

銜玨冷著嗓子,下了逐客令。

崔普聽話地轉身欲走,琉璃卻像嘴上沒個把門似的大聲嚷嚷道,“祝師兄,昨日在沈府,救你的人可當真是個藍衣女子哦。”

祝楠石立馬警覺起來,他望向一旁的銜玨求證道,“可是當真?”

銜玨微微頷首。

“可知她為何人?”

祝楠石嗓音沾著迫切。

銜玨搖搖頭道,“不知,她似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未與玄策當麵過招。”

“這麼說,她是真實存在的。”

祝楠石垂下頭盯著自己半舊被褥的一角,晃神般自言自語。

無極宗向來節儉,尤其在用度這方麵,祝楠石蓋的床褥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麵的素色竹文暗花都快被磨得脫線了,細密紛亂的針腳像極了他的內心。

其實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的夢裡便時常會出現一位藍衣女子。

流螢寬袖、烏發襲肩。明明她就那麼靜靜站著,什麼也沒做,甚至他都看不清她的臉,可每每見到,他的全身心都會被她吸引、為她著迷、想要向她靠近。

可每每他將要觸及,卻都如輕煙般消逝不見。

她,像極了一個易碎的夢。

祝楠石曾以為她的出現是他男女之情覺醒的緣由,可下山曆練的這些年,他接觸過不少女子,卻無一動心。

反而與她每次夢境的邂逅,他的心口都鬱結著一股散不去的濃烈愁緒,經年累月、觸之發痛。

這種痛感像是永彆了的愛人,所有經曆的美好仿佛都是在為一場盛大的離彆做著鋪墊。

她到底是誰?他們前世究竟有怎樣的因果?

祝楠石覺得他有必要弄清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