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那句話是誰教你說的?(1 / 1)

銜玨還欲質問,卻被白無雙鄭重的嗓音打斷。

“可即便你捏出一個‘我’,怕也是難以蒙混過關,按照玄策多疑的性格,他定會先掏心驗身。況且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陰地,純陽的無極宗法術根本無法施展,可以說一旦你們踏入西山,就等於任人宰割的魚肉。”

許是氣虛微弱,白無雙望著捏出的“自己”,眼神迷茫。

話一出口,四下皆慌。

“我知道,所以這隻是一個幌子。”

銜玨從容應道,“正所謂物極必反,陰陽兩極必定互相轉化,在西山的極陰之地必有一處陽眼,隻要我們能找到這處陽眼,便有機會竭力一搏。”

眾人恍然。

“可如何才能找到這處陽眼?”

琉璃發問,這種陰陽兩極的理論她雖不是頭一回聽說,但運用於實際還真真第一回,頗有些興致。

銜玨隨之轉眸望向穀雨——在場所有人中對西山最熟悉的莫過於他。

“弟子願意一試。”

穀雨臨危受命。

倏而,廟宇的窗欞劇烈震顫,塵屑儘落,濃稠到發黑的妖氣從密封的結界緩緩滲入,所到之處窗欞脫落、牆體分裂。

“秘境破了。”

白無雙望了一眼窗外喧囂驟起的黑夜。

距離窗欞最近的琉璃首當其衝,一團黑色的妖氣破窗而入,衝向她的後背。她吃痛回身反擊,妖氣卻迅速幻化成一名魔族士兵,手持鋼叉刺向她的要害。

銜玨一個抬手,明黃的氣劍飛出,為琉璃擋下致命一擊。

得到喘息,琉璃一個旋身揮劍將魔兵一分為二,黑色的血濺了一地。

氣劍在空中回旋一圈回到銜玨手上,他提身飛躍,落於琉璃身前,擋在禦敵的第一線。

隨著他手中明黃氣劍的幾招起落,幾名魔兵四分五裂,一道黑色妖血沿著他的側頰劃過他雪色的衫袍直至他玄色鞋麵。

琉璃向他投來感激的一眼,手上仍不忘抵擋著不斷湧入的魔兵。

“大家快上靈舟。”

趁著暫時控製局勢的間隙,穀雨打手訣喚出靈舟。

幾人慌忙上舟躲避,銜玨斷後。

成功逃脫後,靈舟載著眾人在雲層中穿行。

夜,像綴滿了琉璃的黑綢。

眾人皆在船艙休養,隻有銜玨與穀雨兩人在船首相對而立,享受難得的靜謐時光。

“也不知祝師兄現在怎麼樣了?”

穀雨的眉宇裡滲出縷縷擔憂。

“既是救他,便不會害他。”

銜玨淡淡道,身體仿若通感般回憶起之前藍衣女子而來的治愈靈氣。

夜風撩起他鬢角的碎發,他略帶沉思的麵頰愈發超塵飄逸、不似凡人。

他微微撇眸、目光環視的間隙,覷見船艙旁縮著的一角紅色衣片。

原來是有人偷聽,他眉骨輕抬,卻也沒識破。

視線再轉,銜玨無意間看見船艙裡白無雙與沈生相依而坐的身影,內心有淺淺觸動,他回首問穀雨,“你覺得這世間的情愛當如何?”

穀雨微微怔神,鄭重回複,“乃世間珍稀之物,可遇而不可求。”

銜玨眉眼鬆動,一股跨越時空的蒼茫感湧上心頭,前世少年那句信誓旦旦的“若是沒有親人,這人世間又有何留戀”仿佛還縈繞耳目,嗓音釋然。

“你果然不適合修道。”

“師叔,此話怎講?”

穀雨不解地追問。

“等此次風波過去,下山吧,穀雨。”

“人間才是你的執念。”

銜玨的靈台不覺浮現出前世穀雨與妻子稚兒在林間散步時的場景——三人相攜,縱麵黃肌瘦、粗布陋衫,尤溫馨不已。

他望向遠處迷蒙的山影,第一次對他曾經的所作所為感到困惑——他是不是錯了?

興許四百年前,他就不該勸他修道。

人間才是你的執念。

穀雨細細品味著這句話,心中雖然甚是不解,但認定師叔定有他的道理,於是恭敬道,“弟子領命。”

直到穀雨回到船艙,那片紅衣角的主人方才稍稍探出頭來。

“出來吧。”

銜玨略略偏頭,他弧線優美的側臉將夜色切割出流暢的弧度,“什麼事?”

他的嗓音宛如華美的玉珠落盤,徜徉在夜色裡,分外撩人。

“就,想跟銜玨師叔聊聊而已。”

琉璃有些扭捏地來到銜玨的身側,帶著被抓包的窘迫。

相比較銜玨長身玉立的挺拔姿態,琉璃顯得放鬆多了。

她半個身子趴在舟邊,雙手托腮,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來回打量著他。

“有事說事。”

銜玨依是不苟言笑地肅著臉,好似這世間就沒有為他所動的情物。

“想謝謝你。”

琉璃站正真誠開嗓,引得銜玨撇眸。

“今日,你救了我兩回。”

琉璃咧開嘴,桃花般的麵容仿若自帶春風。她用手比了個“二”,明媚的笑容令夜色都染上了些盎然。

銜玨卻一臉迷茫,不知所謂。

“一次在秘境、一次在廟宇。”

琉璃掰著指頭數,似在勾起他的回憶。

銜玨恍然,但他似乎並沒意識到是救了她,不過是下意識出手,不想傷及無辜。

“無妨。”

他擺擺手道,卻引得琉璃不快。

她好心好意道謝,縱使他不在意,也大可不必拿出這副冷板凳的模樣。

“你們無極宗當真這般鋤強扶弱、凜然正氣,倒也彆做那些欠債不還的勾當。”

琉璃抱臂,氣鼓鼓地找茬。

雖說她臉皮夠厚,可她就是無法忍受眼前之人對她的忽視,明明她是想與他好好相處的。

這倒叫銜玨記起了一件事,他回眸轉身,嗓音平淡中帶著隱隱的迫切,“那句話是誰教你說的?”

“哪句?”

琉璃有些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琉璃整日說得話可多了。

“‘緣分這東西,處著處著不就有了?’”

銜玨模仿她吊兒郎當的語氣,竟有幾分身臨其境。

琉璃突然想起他當眾說他們沒緣分,遲來的羞恥感令她老臉一紅,嗓音不由拔高,幾近嘶吼,“隨口一句,還需要學?”

倒像是在罵人。

聽得銜玨一愣,完全弄不明白她為何這般大的反應,他並未對她無禮,隻得木著臉盯著她,望向她的眼神帶著探究。

銜玨的眸色很深,像個深不見底的寒潭,如今這潭水被攪渾,麵上難免多了幾分無措來。

這倒給琉璃打開了些思路,她裝作漫不經心道,“莫不是你欠情債的女子也對你說過這句話?”

銜玨眸色微斂,無措愈發明顯。

“看吧,我又猜對了!”

琉璃壓下心中的酸澀打著趣,又覺得無甚意思,轉身鑽入船艙,興致缺缺,“算了,無趣的臭道士。”

隻留一臉茫然的銜玨愣在原地。

方才,明明是他在質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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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靈舟行至西山山腳,紀長風與花色已在山腳等候。

“聽說你們被魔族圍剿,沒事吧?”

琉璃一個飛身躍下靈舟,捧著花色看個不停。

“還好有紀師兄,及時將我傳送到秘境,直到安全了才放我出來。”

花色如實道來,卻引得銜玨回了頭。

他淡淡掃了一眼正與穀雨商事的紀長風,眼裡有些淩厲的東西一閃而過。

待兩人寒暄完,琉璃去忙彆的事,穀雨才堪堪擠到花色的身邊,眉眼微彎,嗓音溫潤,“姑娘無事,便好。”

自那日打水約定後,不知為何,他看花色,總覺與旁的女子稍稍不同,令他不自覺地想靠近。

花色回眸,見到來人,臉頰飛紅,方才還絮絮叨叨的小嘴一下便噤了聲。

她忸怩著撇下眸子道,“多謝穀雨小師父關心。”

“哪裡、哪裡。”

穀雨連聲推辭著,又覺方才的詢問有些逾矩了,心下一慌,連手該放在哪裡都不知道了。

兩人就這麼相對站著,卻一個看地、一個望天,頗有些滑稽。

“你們倆人這是在乾嘛呢?”

琉璃尋著聲兒湊了過來,跟著他倆的視線看天看地,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調侃道,“我這也沒看到這天上地下有些什麼啊?”

“師姐!”

花色羞憤地跺跺腳,不經意竟將兩人同門的身份爆了出來。

霎時,三人皆震驚回眸,花色更是嚇得連忙捂住了嘴。

她們在無極宗不僅是道友,還是散修,怎會以同門相稱?

這不穿幫啦!

琉璃飛快地環顧一周,隻察覺銜玨微微偏了偏頭,不過離得遠,興許他沒用靈力探聽。

其他人皆因站得遠,說著閒話,沒有引起注意。

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回頭與花色打著趣兒,“想認我為師姐,咱倆得先拜個師父。”

花色也飛快轉變思路,點頭如搗蒜,“對啊,哈哈。”

穀雨的神情也隨之鬆懈下來,他向來不善於揣測他人。看著花色甜美的笑臉,他也不自覺地彎起嘴角。

“不如,我直接拜你得了。”

恢複理智的花色,狗腿地朝琉璃一拜,風趣地接著話。

“可彆啊,小女子自身都難保.....”

琉璃一副嫌棄的模樣,往旁邊一讓。

倆人就這般你一言、我一語地將穀雨搪塞過去。

直到看到他邁著從容的步伐遠去,兩人才暗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