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淵以為,自己能容忍失憶的沐昭做任何事。
昨晚人界一行,他徹底打翻了這個念頭。
因為沐昭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要保護她的底線。
滄淵握住沐昭圓潤的肩膀,手上發出不甘的力道,心灰意冷的開口:“阿昭,你可知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沐昭身子發僵,心驚膽戰的搖頭。
肩膀微微發疼,她向後掙了一下肩膀,想逃離滄淵懾人可怖的氣息。
她清楚滄淵會發現。
但她沒想到滄淵會這麼快發現。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滄淵自嘲的揚了下嘴角,不願再去看沐昭的臉,“是那日沒能活剝了那頭茸獸。”
沐昭捂住耳朵隔絕他殘忍至極的話。
耳畔的手被滄淵拉下,死死攥在掌心:“阿昭,茸獸隻食碎星礦。”
沐昭將下唇咬到沁血。
滄淵在自己說出帶茸獸離開的話時,就已然知曉自己的打算。
“阿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我。”
滄淵用力握了下掌中白嫩的素手,不甘道:“我不會再依著你。”
他害怕沐昭會像那時一樣突然消失,害怕冗長的歲月中隻剩下他自己。
滄淵以為自己耐得住世間的寂寞,吞的下各種苦楚。
在品嘗過與所愛之人相守的甜蜜與幸福過後,他便再也承受不住這世間的孤寂。
他什麼苦都吃不下了。
他隻想與沐昭相守,失憶也無妨。
他隻要沐昭活著,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麵前。
很多事,都可以重頭再來。
但沐昭卻偏偏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寧願放棄護身的神器,也要將那頭行將就木的茸獸放回仙界。
“尊上,那茸獸……”
沐昭本想解釋:茸獸臨行時將鹿角贈與自己護身。
卻被滄淵無情的打斷:“我不想聽。”
沐昭乖乖閉上嘴,等著滄淵發火。
誰知滄淵對著房門施了道符咒,又在沐昭身上籠了道穢氣。
沐昭清晰的感覺自己體內的經脈堵得厲害。
身子沒緣由的發冷,沐昭抱著衾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滄淵道:“你的靈力與這間屋子皆被我封住。這些時日,你就在屋中反省思過吧。”
沐昭躲到床角,悶悶的縮成一團。
沐昭被禁足在屋中已有兩日,屋中能消遣的東西皆被滄淵收了起來。
她暗罵滄淵:幾歲了還玩這種無聊的懲罰。
是在無趣,沐昭抱膝坐在榻上盯著某處發呆。
朦朧中,她躋身於一片祥和,雲霧翻騰的仙界。
屋中的陳設熟悉異常:細碎的日光透過窗欞灑在簡潔的紫檀案幾上,水晶鏤空雕花香爐中輕飄飄的溢出宜人的香氣。
是自己的房間。
沐昭推開窗戶,鬱鬱蔥蔥的姻緣樹上掛滿了紅色的飄帶,每條飄帶的尾端都記錄著一對成功牽線的有情人。
一條無字的純紅色飄帶引起了沐昭的注意。
她滿腹疑問的前去,心道:無字的飄帶怎麼可能掛在姻緣樹上?
素手握住飄帶翻了又翻,她不禁發出疑問:“這究竟是誰的姻緣?”
正想著,飄帶上浮現出兩個金色的字:滄淵。
“滄淵?”沐昭嘟囔道,“他的姻緣我還沒牽啊……怎麼可能……啊!”
指尖像是被火灼過一般,她猛地甩開紅色飄帶。
“阿昭!”
沐昭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緩解著急促的呼吸。
“發生了何事?”滄淵焦灼的發問,“又做惡夢了?”
沐昭搖頭,遲緩的看向滄淵。
指尖並未傳出酸脹的灼燙感。
又是夢。
隻是比上次自己雙腿時隱時現的夢,更加可怖。
滄淵捕捉到沐昭眼底一抹極其複雜的神情,問道:“此夢與我有關?”
“沒有。”沐昭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夢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醒來便記不清了。”
滄淵若有所思的盯著床榻,解了封印屋中的符咒:“院中的薔薇該收拾了。”
沐昭眨眨眼,反應一瞬,幾乎是從床榻上蹦下來:“多謝尊上!”
自己終於能出門了!
沐昭邊提著鞋邊向院中跑去,全然將夢中的事忘在腦後。
也全然忘了,自己眼下的靈力被滄淵封了起來。
以至於沐昭給滿院的薔薇花澆水時,她總覺得手中的水桶比以往要沉上不少。
她還以為是滄淵為了捉弄自己,給木桶施了什麼奇怪的咒術。
因著沒了靈力,乾活要出更多的力氣,待到用膳時分,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沐昭早就將“矜持”二字拋到九霄雲外,狼吞虎咽的吃著。
“我何時允許你動筷了?”滄淵冷言道,“茸獸一事,你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沐昭聞言,小嘴蠕動的飛快,囫圇的將飯菜咽下,撂下碗筷安靜的坐著。
不讓自己吃,那便不吃。
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
“去把床帷與臥具收拾了。”滄淵不緊不慢道,“做不完不許吃飯。”
沐昭撇嘴:這麼多活兒,自己不知道要乾到幾時。
“不情願?”滄淵問道。
“我這就去!”
沐昭跑的飛快,將床帷取下後,逃一般的離開屋子。
滄淵遞給趴在屋外的地厭一個眼神,地厭立刻心領神會,抖了抖身子,蹦跳的叼著水桶跑到沐昭身邊。
一人一獸在院中甚是和諧的忙碌著。
魔界的白日昏昏沉沉少有太陽升起,沐昭便尋了一處風口,接過地厭不知從哪兒尋來的竹竿做架子,將淌著水滴的紅床帷搭在上麵。
“呼~”沐昭呼出一口氣,“總算將這個床帷折騰完了!”
一想到屋中的臥具,她胸脯一癟,頓時泄了氣。
地厭低頭看了眼濕了一片的焦土,又看向屋中的滄淵,眼神中滿是費解。
“阿昭,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
滄淵嘴角一歪,道:“這個道理,你應當清楚。”
“謹遵尊上教誨!”沐昭恭敬道,“我定當銘記於心!”
賭氣?
滄淵隻道她與當年那般,看著膽小嬌弱,脾氣倒是比誰都大。
沐昭說罷,大步流星的踏入屋中,不管自己是否拿得住,一股腦的將臥具抱在懷中,跌跌撞撞的出了屋子。
懷中高高堆起的臥具遮擋著沐昭的視線,不出意外的,她越過門檻時被絆倒,懷中的臥具飛了一地。
滄淵彈出一道黑氣墊在沐昭身下,以防她摔倒。
沐昭並不領情,撿起臥具放到地厭叼來的木盆中,抱著木盆躲到角落忙去了。
隻是沐昭到晚膳時都沒能忙完,她靠坐在地厭的身上,一道黑氣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麵前,化成人形。
焰齊抱著一名小女娃來到此處,他在看到沐昭的那一刻,險些將懷中的小女娃扔出去。
他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大小,結結巴巴道:“沐……沐姑娘?你……你竟然……?”
他原以為是自己的尊上想開了,放下了。
沒想到是走火入魔了……
竟然與一名和沐姑娘長相一致的凡間女子作伴。
“你認識我?”
沐昭對焰齊的聲音有些印象:是滄淵的下屬。
那日溫泉一行,就是他落到滄淵的身後說著“尋人”、“小女娃”的字眼。
“當然認得!”
焰齊還要在說些什麼,一股殺氣自身後飄出,他忙改口:“尊上曾與屬下提及過沐姑娘。”
提及自己?
沐昭心生疑惑:提自己做什麼?
“人帶來了?”
滄淵不知何時來到二人麵前,緊盯著焰齊懷中的小女娃。
小女娃看起來六七歲的模樣,眼瞳雖為黑色,卻純淨的像沒有一絲雜質的湖水。
“害怕……”
小女娃被滄淵身上的戾氣嚇到紅了眼,她抬起雙手對著沐昭晃了兩下:“姐姐……害怕……”說著竟開始不安分的掙紮。
焰齊鬆手也不是,不鬆也不是。左右為難之際,聽見滄淵吩咐道:“把她給阿昭。”
“沐姑娘,交給你了。”
焰齊將小女娃送到沐昭懷中,叮囑道:“尊上很是看中這小娃娃,沐姑娘可要小心照看她才是。”
沐昭起身接過小女娃,本以為小女娃會很重,但抱起她時發現:小女娃遠比她想的要輕。
就像是抱了一個才出生不久的小娃娃。
小女娃抬起肉呼呼的胳膊環住沐昭的脖頸,開心道:“姐姐!”
沐昭想著:能被滄淵尋回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
耐下性子哄道:“乖,有什麼事同姐姐說便是。”
未曾聽聞滄淵有什麼兄弟姊妹,便是有,也不會隻有六七歲的模樣。
她依稀記得:滄淵曾對焰齊說“切記將人看護好”這樣的話。
難不成是……滄淵的女兒……?
沐昭眼底閃過一抹驚詫:自己發現了六界的驚天秘聞!
“你忙了一日。”滄淵對著沐昭道,“帶著這小女娃進屋休息吧。”
沐昭一聽不用乾活,就抱著小女娃回了屋。
待到房門閉合,滄淵對著焰齊吩咐道:“將這些臥具洗了。”
沐昭踏進燭火通明的房間,發現臥具已然換了新的。
看來自己猜的不錯:這小女娃定是滄淵的女兒。
若是自己能將她哄好,姻緣簿一事也就有了著落。
她將小女娃安置在榻上,柔聲詢問:“小妹妹,姐姐哄你睡覺好不好?”
“姐姐……”小女娃抓著沐昭的衣袖不肯鬆手,嘴裡隻是重複道,“姐姐……”
沐昭蹙眉:這小女娃好像有些癡傻……
眼瞳一轉,她試探著問道:“小妹妹,你是要姐姐陪你一起休息嗎?”
“姐姐……躺……”
“這可是你說的哦~”
沐昭道:“明日若是尊上問起來,你我二人為何躺在一張榻上,你千萬記得與尊上說清。”
小女娃點頭,重複道:“姐姐……躺……”
沐昭也不再客氣,褪了衣裳躺在小女娃的身邊,邊哄邊打瞌睡。
白日勞作了一整日,沐昭腦袋沾到枕頭沒有一刻,便沉沉進入夢鄉,就連小女娃半夜起來趴到自己身上,她都沒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