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藥材的郭皓意向院子裡望了一圈,發現缺了一簍薺菜。那是她采藥時順手挖來的,準備拿去給前兩天才來求醫的張寡婦。
“哪兒去了……”
老太太在屋裡屋外進進出出地尋,奇寒寄見了,問:“要找什麼東西?”
“一簍子薺菜……可能是落在後山了,我出去一趟,小寄幫我看一下藥材啊。”郭皓意從牆根處拿了拐杖,扶著打理草藥累到有些酸痛的腰往外走。
奇寒寄追上小老太太,“娭毑,我去幫您找吧,您歇歇。”
“不用不用,你多休息……”
兩人還未踏出醫館的大門,門外就先搶進來兩個大漢,後麵那人的身上還背著一個男人,一條手臂耷拉著瀝血,看裝束應該是附近村莊裡的人。
“來活了,娭毑。”奇寒寄不忍看鮮血淅瀝的場麵,他扶住老太太的肩膀,將人轉向醫館裡,“我去幫您找,您先忙。”
“一個竹片編的背簍,是放舟那娃娃編的,裡頭有半簍野菜……”
奇寒寄已經跑遠,回首喊道:“知道了!”
玄鶴刀宗的後山多臥石,奇寒寄在後山逛了一圈,看見了被放在臥石邊的背簍。
老人,年紀大了,做事比較容易丟三落四,菜簍旁邊的草叢還有幾處被壓平的地方,大概是拎不動太多的簍子,一個一個往回拿,結果漏了一個。
奇寒寄把簍子背起來,心想以後要和郭皓意一起進山,反正他整日無事,去幫娭毑背草藥,也算是報答救命之恩了。
背著簍子正準備回宗,奇寒寄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粗獷的男音:“奇公子,挺清閒啊。”
他的動作一瞬間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那個冷著臉的高大男子。
“——浮雲?!”
……
夏禾出門走任務,段意馨就成了玄鶴刀宗的大掌教。她結束一天的刀法教授課,活動著手臂走進房間,剛泄了氣躺在床上想眯一會兒,想起自己還得例行去看一看奇寒寄的狀況,於是又從床上彈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奇寒寄!”
“奇寒寄——”
“奇——寒——寄——”
段意馨在宗裡轉著喊了好幾聲,沒聽見奇寒寄應聲,於是又轉去醫館,想看看那人是不是在郭皓意那裡幫倒忙,剛行至醫館門口,和急匆匆往外走的郭皓意撞上了。
一問才知道,奇寒寄去後山找簍子,一下午都沒回來,郭皓意給人治完傷後覺得不對勁,正要去後山找找。
段意馨帶著人去後山找奇寒寄,隻找到一個歪倒的簍子,和臥石上觸目驚心的五指血痕,像是有誰用手指死死地抓著石壁,但被什麼不可抗力的因素拉扯開,指腹被劃破,在石壁上留下長長的血痕。
不見有屍,周邊還有拖拽的痕跡,奇寒寄很可能沒死。
……
漆黑的手甲從小臂一路覆蓋到指尖,尖甲的指尖鋒銳,並不能完全將手握緊。
劉照君嘗試著抓握了幾下,又握拳向身前的空氣打了兩拳,拳掌帶出的破風聲比沒穿戴手甲時要響亮。
尖甲的外側有一些龍鱗似的凸起,摸起來有些紮手,反手一巴掌能甩的人皮開肉綻,全是些硬鐵倒刺——這都是劉照君摸出來的。
圓甲摸著像是一些鐵片拚接起來的,沒有尖甲那麼鋒利,適合日常穿戴。
就日常的功能性來講,劉照君更喜歡圓甲,但殷慶炎和玄鶴衛都說尖甲好看,非讓他戴上個半天看看。
金主說的又不是什麼難為人的要求,劉照君照做了,不過隻戴了左手的尖甲,右手還得空出來跟殷慶炎牽著。
自從十年前武林中的高門大派被煞血教給血洗後,當時的那位武林盟主就失蹤了。江湖上眾說紛紜,有的說是武林盟主與煞血教教主在無人之處同歸於儘,有的說煞血教教主將武林盟主殺害後退隱江湖,更有離譜的傳言說,武林盟主與煞血教教主私奔了。
總之,從那次事件後,十年時間裡,江湖上再沒有出過武林盟主,有意開展武林大會的門派元氣大傷,高手存活者不過一二人,對於武林大會一事也是有心無力,導致江湖群龍無首了許多年,魔教趁機在江湖上興風作浪,鬨得眾人不得安寧。
所以在聽說西昌王世子與魔教有勾結的謠言時,許多江湖俠士立馬就信了,並且要去暗殺殷慶炎。
“十年前……那時候林姐姐剛入江湖吧?可有見過那位武林盟主?”易然轉頭問身邊這位早年混過江湖的“劍姝”。
今日是武林大會召開的第一天,許多玄鶴衛近衛都回來了。不急著交換消息,大夥兒先坐在路邊的麵攤上吃個早飯,順便八卦一下江湖事。
聽到易然這麼問,周邊桌子上的玄鶴衛全都端著碗往林苓這桌湊熱鬨,饒是劉照君看不見現場是個什麼情況,也能感覺到突然有很多人往這一桌湊了過來。
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林苓緩緩點了點頭,“見過。她幫過我。”
一個近衛問:“我聽說那位盟主也是玖人,真的嗎?”
林苓:“真的,她比我還高半個頭。”
“哇——你們玖人都是巨人吧?”
“我記得那位盟主也是用長刀的……”
劉照君發現,這個世界的十年前可太熱鬨了,江湖上是被魔教血洗,武林盟主失蹤;家國上是玖國國滅被沂國吞並,同時狼蠻和大燕從友好轉變為敵對。
除此之外,林苓和殷慶炎相遇,東陽放舟跟著還未參軍的師兄去見識過狼蠻的草原,劉子博開始發現了家族中灰暗的一麵,殷慶炎的姨母離開皇室後不知所蹤……
那像是個曆史中的重要時間點。劉照君想,千年之後,這個時間點會不會被編進學生們的曆史課本裡?
(千年之後的狗狗隊成員:你怎麼知道我們現在背曆史時間點背的想死?你的對象也在曆史書上,稱號是“千古八荒造假反第一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下十年前的那位武林盟主,又順著這個話題開始討論這次的盟主之位會花落誰家。一眾人爭論不休,就差拍桌子開個賭局了。
劉照君發現今天的殷慶炎格外安靜,握著他的手,在不斷地模擬逍遙拳中“八極卸骨”的招式,用很輕的力度來回掰著他的手腕。
“用力。不實戰,你永遠不能熟練掌握這招。”劉照君順手糾正了一下殷慶炎的動作,“待會兒武林大會,你也上去打兩下唄,隨便練一練。”
殷慶炎心不在焉地應道:“嗯。”
在一起待了這麼久,殷慶炎隨便哼唧一聲劉照君都知道這人是要犯什麼毛病。他發覺到殷慶炎是在想事情,便沒再出聲打擾。
但殷慶炎卻突然湊近了他,低聲在他耳畔說道:“每當我以為自己夠強了,外麵的世道就要狠狠給我一巴掌,讓我認清自己。”
劉照君品了品殷慶炎話中的意思,覺得對方可能是在介懷先前被那個丐幫小姑娘卸了兵器的事,於是並不算安慰地安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以前以為有刀在手就萬事大吉了,一直覺得赤手怎麼可能打得過刀劍。但你和那個秦拽仙都能打得過,甚至你還看不見,都能打得過……”殷慶炎情緒難得低落,“若是‘天劫’中也有這種高手,我豈不是輸麵很大?”
劉照君快言快語,他道:“‘天劫’中要是真有這麼厲害的高手,還用得著跟你玩躲貓貓啊?”
殷慶炎:“……”
殷慶炎尋思了一下,發現確實是這麼個理,直到如今,他都沒有跟“天劫”正麵交鋒過。
“天劫”好像就是人比較多,錢比較多,掌握的黑料比較多,藏得又比較好,所以才能拿捏彆人於股掌。要說跟他們玄鶴衛正麵打一架,那是沒有過的。
除了“天劫”不敢之外,殷慶炎暫時也想不出彆的理由來。
陷入短暫內耗的殷慶炎被劉照君給瞬間治愈了,情緒又開始歡樂起來,轉頭就加入了玄鶴衛們對於武林盟主之位花落誰家的爭論之戰,並且力排眾議要擁護劉照君為新任盟主。
劉照君:……?
算了,殷慶炎開心就好。
有些事,說出來就是比埋藏在心裡或爛在肚子裡要好受啊。
殷慶炎轉頭看著安安靜靜聽彆人說話聊天的劉照君,隻覺得越看越可親可愛,忍不住吻了吻兩人相牽的手。
劉照君順手用食指和中指的關節處夾了夾他的下唇——這對於這個時代來說是極為親昵的動作,但兩人做起來十分自然坦然,沒一點不好意思的地方。
有些才回來的近衛閒得慌,悄悄跟兩位副官打聽主子和男寵發展到哪一步了。
吃完早飯後,大夥兒結伴去城外,準備看武林大會的召開儀式——劉照君覺得這個儀式跟上一世的開學典禮很像,就是一群人站在下麵聽著,主辦方在台上發表演講,說說大夥兒過去經曆了什麼苦難,再展望一下未來。
最讓劉照君夢回學生時代的一點,是主辦方在上麵大講,殷慶炎在下麵小講。這位世子把台上的每個男人——無論什麼年齡段的——全都給犀利地點評了一遍,從容貌到穿著,整個外部形象都做了一番評判,甚至還打了分,口頭做了一個顏值排行榜。
就像殷慶炎不能理解劉照君為什麼會喜歡文身一樣,劉照君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殷慶炎那麼在乎人類的長相。不過殷慶炎就算背後蛐蛐人,也是蛐蛐些男人,至少劉照君還沒聽過殷慶炎去評論某位女性的外貌。
有素質,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