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姝 “……你真是對他一往情深啊。”……(1 / 1)

風月不相通 野鶸 4456 字 11個月前

“劉家長子是全族的榜樣,不允許像彆的小孩那樣長大。我自小被家中長輩摁在書海之中,不允許失禮,不允許嘴饞,長到十二歲還不知糖是何種滋味。有一日,父親帶我去丞相家中做客,但是半路馬車壞了,車夫修理,我們暫時下車,在路邊等候。路邊有賣糖葫蘆的小販,我想吃,可我不敢對父親說,也不敢長久地看,隻是匆匆瞥了一眼那些裹著糖衣的紅果。”

“我那時想,若是有誰能讓我嘗一口那是什麼味道,我這輩子就奉那人為主。父親的好友也在街上,他們兩人交談甚歡,我出於禮數,要行至彆處暫避,一轉頭,就見心心念念的糖葫蘆晾在了眼前。”

劉子博說著說著,淺淺地笑了。

“這世上誰都能看出來我想要什麼,但真正將所願給我的隻有錦王殿下。她讓我吃了她的糖葫蘆,就快些長大,早日成為大官,幫她守好沂國。”

“很可笑吧?一根糖葫蘆就能換走我的忠心,可那時的我本就是一根糖葫蘆就能騙走的年紀。”

“殿下說,成了大官,想吃多少糖葫蘆都行,我從那後一直朝著高處行走,發誓一定要在官場裡闖出一番天地來,要守好沂國……”

劉子博的聲音又忽然哽咽,殷慶炎訝然抬眸去看,隻見對麵那個而立之年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麵。

“……可我偶然發現,那個自小教我忠義,滿口禮義廉恥的父親居然是沂國的蛀蟲。我的前路被堵塞,那些貪汙和結黨的證據是攔路虎,逼著我變道,讓我隻要身在朝堂,就必須同他們同流合汙。”

“當我發覺我已經無法達到錦王的期望時,起過輕生的念頭。毒藥入喉,錦王在玖國身亡的消息傳過來,在我耳邊敲響了警鐘,我想我要是就那麼死了,誰還知道那些蛀蟲的存在?被蒙蔽的陛下又該怎麼辦?錦王是為沂國而死,我就算死,也該同錦王死在一條道上。”

雖然當年的錦王是假死,太醫誤斷了,人都放進了棺材裡才活過來,一拳打碎了棺材蓋,爬出來繼續該吃吃、該喝喝,讓全國上下哭喪的眼淚白流。

“我嘔出毒藥,穿上官服,假意與那些蛀蟲同流合汙,將他們的底細與身份、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深挖出來。我要將那些都呈到禦前,讓他們萬劫不複,可我在這中途又察覺到這些朝臣世家身後有江湖勢力引導,於是我又成立博聞閣,暗中探查那勢力的底細。”

“我起勢的太晚,力量不夠,需要盟友,可這天下,有誰是同我走在一條路上的?有誰是真心希望沂國姓王,又有誰願意為了沂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劉子博死死地盯著殷慶炎的雙眼,“殷慶炎,你是錦王殿下帶大的,告訴我,我沒看走眼。”

“……”殷慶炎和他對視半晌,低聲笑了起來。

“如君所願。”

……

有了劉子博的這麼一番自我剖白,許多事情就能解釋的通了。

劉子博一路都關心劉照君是否在殷慶炎手中,是為了確保那名目與賬目的萬無一失。而劉子博曾經在天行中有意透露的“想挑起朝廷與江湖勢力的對立”,也是一句隱晦的提醒。

“紙做的名目容易被人發現,文在毫不相乾的人身上才能確保其安全。”劉子博解釋道,“小君癡傻,也不會生出叛逆的心思,又在我的絕對掌控之下,文在他身上最好。”

殷慶炎在太師椅上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他可是你的親弟弟……你怎麼不文在自己身上?”

劉子博無奈道:“我隨時有可能死。當時我身邊群狼環伺,也是迫不得已,以後會補償他。不過他如今神智清明,那文身之事他可有泄露?”

“放心吧,他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文身。”殷慶炎從懷中摸出一張紙,展開在劉子博眼前,“你當時故意將此人的外貌透露給我,有何用意?”

那紙上畫的,正是當初劉子博假扮劉家仆從透露給殷慶炎的那位“先生”。

劉子博坦白道:“此人是那翻天勢力‘天劫’中的一員,時常在大燕南部活動,大家都叫他‘浮雲’。我曾假意有參與翻天計劃的意願,一直同他有些來往,不過自從我將我爹告發了之後,就再也聯係不上他了。”

殷慶炎將畫像妥帖收起,“明白了,我會派玄鶴衛在各處打聽。”

“我告發的事件引起了他們的警惕,已經沒法同他們聯係。”劉子博試了試接回去的手腕,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盞,“你想要同‘天劫’牽起聯係來,就不能大大咧咧地用朝廷的玄鶴衛。”

“細說。”

“讓玄鶴衛遁入江湖,成為一股江湖勢力。”劉子博掀開茶蓋,吹了吹氤氳出的熱氣,“叫玄鶴刀宗怎麼樣?”

殷慶炎了然,偽裝成江湖勢力才能讓對麵放下戒心,將更多的內幕坦露在他們麵前。

“可是……”殷慶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這副樣貌萬中無一,‘天劫’應當知我金發紅眸,這可不好辦。”

劉子博道:“那就讓你的金發紅眸,成為忤逆廟堂的標誌。“

通俗點說,就是演一場造反不成、反被朝廷通緝的大戲,演給天下人看,讓“天劫”看到後,知道殷慶炎不再是朝廷的人,並且這位世子爺本身還有意翻天。

殷慶炎有些愕然地看向劉子博,“你擱這兒等著我呢是吧?!”

劉子博挑眉看向他,“那你說,還有彆的好辦法嗎?”

還真沒了。

“行。”殷慶炎點點頭,“待會兒我去信一封,告訴舅舅這個計劃。還得回天行一趟啊……我還沒給劉照君找到江湖神醫呢。”

劉子博下意識道:“你給他找江湖神醫作甚……”

他反應過來,啞然半晌,感歎道:“……你真是對他一往情深啊。”

殷慶炎理所當然道:“我對漂亮的東西一向珍視,不像你,親弟弟都不上心。”

劉子博笑著說出一個有些恐怖的事實:“除了小君之外,其他的親弟弟都被我送上刑場了,相較之下,我對他還算好的。”

殷慶炎衝他比大拇指,“沂國大義滅親第一人的稱號非你莫屬。”

沂國大義滅親第一人認真想了想,道:“要說江湖神醫,藥王穀和醫宗的大夫都挺神的,但這兩個門派的大夫都行蹤不定,等武林大會的時候或可遇見。”

殷慶炎問:“下一次武林大會何時開?在何處開?”

劉子博答:“明年春日三四月份,大燕江南境內,具體場地還沒定下,等有消息了我就傳信給你。”

兩人商量好了兩件大事,化乾戈為玉帛,和和樂樂地喝起茶來。

新的一盞茶剛沏好,這間房的屋門突然被內力震了下來,倒飛進屋內,撞在牆上四分五裂。幸好殷慶炎和劉子博坐的地方不在門扇直飛的路徑上,不然這倆人現在就跟那兩扇門一樣四分五裂了。

兩人愕然轉頭看去,見一留著小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提劍站在門口,衣襟上繡著淩劍閣紋樣,吼聲如雷:“劉子博!交出腦袋,我饒你不死!!”

“又是他!淩劍閣閣主!!”劉子博急忙起身要跑,“還饒我不死,沒了腦袋我怎麼活?!”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殷慶炎隨便喝了口茶,心虛地站起來和劉子博一起跑。

兩人跳窗而出,運起輕功在各家各戶的屋頂上逃竄。

劉子博:“你跟過來乾什麼?他又不是衝你來的。”

殷慶炎:“剛剛忽然想起一事,江湖上在傳,你們博聞閣放出消息,說我跟魔教教主有來往,想要代表朝廷聯合魔教血洗武林。你這是下的哪步棋?我這名聲壞了以後還怎麼取得‘天劫’的信任啊?”

劉子博:“哦那個啊,那是我看你不爽故意傳的,待會兒就放出消息給你澄清。博聞閣辦事你放心,一定讓你的名聲白的跟紙一樣。”

殷慶炎:“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劉兄,其實我活捉了後麵這位閣主的親兒子,放話說想要他親兒子活命,就得取走你的項上人頭。”

劉子博臉上的表情裂開。

殷慶炎大笑著張揚而去,身後的風裡全是劉子博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此時,淩劍閣少閣主正在某某客棧的某間房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林苓。

“先前山洞裡光顧著聽故事了,也沒來得及問女俠的姓名,不曾想竟是大名鼎鼎的‘劍姝’。”東陽放舟像一隻被摁在椅子上的狗,搖著尾巴坐立難安。他眼巴巴地看著林苓腰間掛著的長劍,“我從小聽著女俠的故事長大,仰慕您很久了。您能不能讓我瞧瞧這‘迢遙劍’?”

林苓抱臂站在桌邊,聞言垂眸,看向自己腰間的佩劍。

玄鶴衛全員佩戴環首刀,但殷慶炎允她成為其中的特例,因為她的劍用得比刀要好千倍。

她不僅是武器使用的特例,身份也是特例。在玄鶴衛近衛中,她是唯一的江湖人,沒有顯赫的家世,是庶人。

林苓抬眸,道:“迢遙劍早就斷了,這把是我新配的劍。”

東陽放舟神色一怔,頭上並不存在的狗耳朵耷拉下來,難過道:“這樣啊……”

難過了一瞬,這位少閣主又抖擻起來,問:“那我能向您討教一番劍術嗎?實不相瞞我也是練劍的,從小便聽著您的……”

林苓向一旁的奇寒練道:“將他的劍給他。”

奇寒練猶豫道:“用去外麵找片空地嗎?”

“不必。”

東陽放舟接過自己的劍,林苓已經走到了屋中的另一頭。

林苓依舊抱著臂,麵向東陽放舟,而奇寒練退後,離開兩人可能對上的範圍。

屋中寂靜,闃無一聲。

拿著劍的東陽放舟好像變了個人,傻氣和浮躁從他身上退去,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身上顯現出三分劍客的銳氣,餘下七分化在劍意中,直向林苓而去。

長劍出鞘聲颯然迅疾,緊接而來是錚然震耳的擊劍聲。奇寒練不過眨了個眼,就見林苓的長劍橫在東陽放舟的脖頸前,而東陽放舟的長劍已經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無力地摔響。

奇寒練神色愕然。

東陽放舟手上沒了劍,又變得腦子壞掉一樣。他抬手摸著林苓橫在自己脖頸前的長劍,驚歎連連。

“哇!哇——!劍姝的‘三聲製敵’!這是我能見識到的嗎?!”

被小輩誇讚崇拜,是個人都會高興。林苓神色鬆動,淺笑道:“你練習拔劍三萬次,也能做到這種程度,就是比較費劍。”

東陽放舟彆的不行,行動力絕對強,這就開始練拔劍。

閒著也是閒著,林苓指點了一下東陽放舟剛剛攻過來的招式,又教了一下奇寒練如何用巧勁打掉敵人的武器。

三人在屋中探討武學探討的火熱,東陽放舟這傻狗根本沒聽見他爹從房頂上連吼帶罵跑過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