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長假剛過，思蜀中學校門口紀檢隊的檢查頗為嚴格，教導主任悠悠然往嘴裡塞進一口煎餅果子，一時不忘往進校門的學生瞄上一眼，稍察覺出不對勁，就用教棍一攔，阻掉他人前進的腳步。
而瓦春巷的一棟房子內，愣是沒一點兒聲響。
自行車碾過落葉，一陣沙沙聲，隔了大致三分鐘，頭頂上方傳出一道男聲：“小雨，抓緊點喲，上學要遲到了。”
許望寧聞聲朝房子二樓某扇窗戶口望，卻未聽到期盼中的聲音，手指尖在自行車把摩挲，視線收回。
推著車，步子往前邁幾步，打算為自行車找一個停靠點，門口卻急匆匆的跑出來一人，忙將他叫住：“小寧，等等。”
許望寧推車的動作停，頭轉向聲源處，身子側了側，“怎麼了，奶奶？”聲音悶而沉，一雙眼睛望著人時無波無瀾。
“吃過早飯沒，奶奶熱了牛奶和麵包。”
“沒事，奶奶，我在家吃過了。”
“那行，你等幾分鐘，小雨馬上出來，你知道的嘛，女孩子不比男孩子，總歸要細著點。”
許望寧眼睫顫動，抿了抿嘴，低低應下：“好，奶奶。”
自行車腳撐放下，許望寧立在一旁等著人出來，周萍又忙不迭叮囑：“小寧，待會騎車記得慢點，安全最重要。”
“放心，奶奶。”許望寧順著應下。
話交代完，又起了風，眼見周萍身子明顯瑟縮了一下，許望寧開口：“奶奶，你回屋吧，我在外麵等小雨就行。”
周萍笑了笑，眼角露出幾道細細的紋，隨後拍了拍許望寧手臂，“行，那奶奶就先進屋了，你們上學注意安全。”說完，小碎步似的跑進了屋。
屋內又傳出周萍的催促聲：“小雨，快點兒，小寧在外麵等著。”
“噢，馬上好，奶奶。”風口處站著，令時雨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隔了好半晌，身後終於傳出動靜。
“早上好，許望寧，”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許望寧抬頭，身子朝後微微轉去。
令時雨吸著半瓶豆奶從門口走出，瓶口呼呼往上散出熱氣，薄薄的劉海氤氳出一層濕意。話落的同時，人走到他麵前。
許望寧說：“書包給我吧。”
背上的書包從肩上自然滑落，下一秒就遞到了他手中。許望寧提著兩根帶子將包挎到身前，上了自行車前座，頭朝後側了側，出聲提醒：“可以上來了。”
半瓶豆奶被令時雨喝的很快見底，丟進家門邊的小垃圾桶裡，便上了後座，看到前麵的人，又忽的噗嗤笑出聲：“許望寧，你好像一塊夾心餅乾。”
“為什麼這麼講？”許望寧一愣，平淡附有冷感的嗓音卻像是夾上一絲委屈的語氣。
“嗯，就很明顯呀，兩個書包前後夾著，你是中間那份餡。”
“嗯，知道了，”許望寧輕輕答，像是刻意想把這個話題轉移掉，又問：“坐好了嘛，要走了。”
“噢，走吧。”令時雨回完，雙手習慣性揪住前座人校服衣角。
兩人終於趕在離早讀上課還剩六分鐘前成功進到校門。
許望寧推著自行車把手，腳步慢下來，扭頭朝令時雨說：“我去車棚放車，你先回你教室。”
令時雨點點頭，應下來，邁腳直往教學樓走。
長假過後的教室總熱鬨不堪，令時雨剛走到文三班門口，就聽見裡頭嘰嘰喳喳一片。
人頭攢動的教室，全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興奮個什麼勁兒。
令時雨背著包往座位上走，一堆人中，迸發出一道陰陽怪氣的男聲：“哎呦，令時雨，你來得夠早呀。”
男生插著兜，一副流裡流氣作派走到令時雨麵前，說完，不忘手欠一下，將令時雨紮好的馬尾往後一拽。
動作雖然不算重，但絲毫不妨礙令時雨對這人做出這一動作的反感，強忍住怒意，單單罵了一句：“有病，”便徑直往座位上走。
大概沒想到令時雨會突然來這麼一下，早讀鈴聲又剛好響起，男生沒過多糾纏，耍了個嘴皮便走了。
*
臨近中午，上午時段的最後一節地理課上完，令時雨渾身像卸了力，雙臂一攤，直往桌上趴，徹底開始懷疑人生，究竟誰給地理定的文科，好煩好難啊。
上地理課的是個再過幾年就將退休的女老師，每次令時雨上她課，臉上的“生無可戀”算是發揮到了極致。
而從轉進文科班開始，令時雨的這副懨樣已經持續了個把月。
以前身邊有許望寧，能時刻督促著她，現在兩人的班級一頭一尾，要是不出教室，能見一麵都難，更彆提其他的，沒了許望寧在身邊盯著，令時雨身上那股懶勁算是被徹底釋放出來。
班上的人陸續走出教室去吃飯，令時雨一動不動的趴在桌上，陷入自閉。
“小雨，吃飯啦，”好友史矜輕拍了拍她背。
悶悶的嗓音從伏著的桌麵瀉出：“矜矜，我不吃了。”
“怎麼啦，小雨，不舒服嘛？”史矜詢問的語氣充滿關切，手同時往往令時雨額頭貼。
“沒事啦，矜矜，你去吧，不用管我。”
見令時雨這樣說，她也不好再多扯些什麼，“行吧，那我到時候給你帶回來。”
話落，人起身出了教室。
教室內的人走的差不多，周遭得來片刻的安靜，令時雨漸漸睡了過去。
再醒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令時雨半眯著眼起身，手伸向課桌邊的水杯，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意識回籠，蓋緊瓶蓋的同時，莫名察覺出一道視線。
頭一轉，就看到了站在窗戶外打算叩窗的許望寧。
令時雨順勢將窗戶推開，嘴裡還含著一口未來得及咽下的水，就這樣朝著許望寧胡亂比著手勢，示意人進來。
沒多猶豫，手勢落下的後一秒，許望寧抬腳朝文三班前門邁進，將嘴裡那口水咽下的功夫，許望寧已經站在她麵前。
“剛遇到史矜，她說你沒吃飯？”許望寧進來的第一句話問。
“哦，不是很想吃，”令時雨捶了捶發酸的後脖頸，懶懶散散回。
像是對這種狀況習以為常，隻見許望寧一臉平靜的從另一隻手中提著的袋子裡拿出一袋三明治，一瓶牛奶，緊接著開口，“熱好了的，趕緊吃。”
拋開其他不說，思蜀中學對於學生這方麵從來不會虧待，怎樣方便怎樣來，該有的電子設備一樣不少，乃至在小超市，對於便食，都有微波爐自主加熱。
看在許望寧的一片好心上，令時雨還是接過來，撕開包裝吃了起來。
像這種情況很常見，每次令時雨因為一點事或鬨什麼彆扭口頭上說著不吃東西時，可隻要有人將東西遞到跟前時，還是會很沒骨氣的吃起來。
令時雨嘴裡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問：“你吃的什麼？”
“食堂二樓一窗口的糖醋裡脊，清炒藕片。”許望寧如實答。
“哇，好像不錯耶。”
雖說回的句子帶著感歎詞，但令時雨麵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平淡來形容。
許望寧沒糾結這個細節，隻問：“這次怎麼了嗎？”
話裡意思很明顯，令時雨嘴裡的細嚼動作停了下來，眼裡閃過一絲奇怪的幽怨，一本正經的開始做起了樣子：“唉，許望寧，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吧，太有上進心了，又那麼有誌向，所以呀，一旦在我熱愛的學習上受阻，我整個人都會提不起精神，你懂的吧。”
“嗯，懂。”許望寧嘴角掛起上揚的弧度，儘力配合她。緊接著才正經將話題拉回來：“是哪科跟不上嗎？”
令時雨歎口氣：“就地理嘛，我每次上課都有種想死的衝動，就好像這個你弄明白了，可看著題，還是不知道怎麼下筆，其實選擇題就算了，但一碰到簡答題，我都不知道從哪點出發，就隻能強硬的將一些腦子裡的知識點東拚西湊集在一起，總之就挺奇怪的，書上就簡單畫了一個地形圖，也沒帶多餘的文字，就讓你分析，我就嗯……”
桌上的地理書一角被手肘壓出些微褶皺，令時雨輕輕拿起撫平，看著裡頭空白的卷麵，滿臉心疼：“對不起，小理，你太乾淨了，姐姐是真的舍不得碰你。”
桌上的三明治在這刻像是變成了令時雨發瘋的源頭，許望寧靜靜看著，此刻頭頂卻已經冒出出六個小點。
身形正了正，許望寧輕叩桌麵，示意令時雨將還未說完的話繼續表達。
歎氣聲漏出，令時雨又說：“但班上其中一部分人，每次跟著老師思路，能說個不停，你說我難道真的腦子不好使嗎？”
令時雨滔滔不覺抱怨了一大段，說完，暫且擱置的三明治被重新拿起，繼而塞進了嘴裡。
許望寧緊挨她的話，頓了幾秒說：“彆著急，你先吃，回頭我幫你看看。”
“拜托，許望寧同學，不要忘記你是一個理科生，怎麼教我呀？”
“高一好歹也學過一整年，這不才轉文一個月左右，內容應該不會太難。”許望寧淡定回。
令時雨嘻嘻笑：“哦，那就謝謝許望寧同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