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那天最後還是沒想明白。

文齊悠對於他來說，像是平靜日子裡的驚喜。

蕭慕當初跟其他妖族大妖聯手將妖界和人界分開的時候，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醒來的。以當時的靈力狀況，他更大的可能是在沉睡中靈力耗儘，然後回歸天地。

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會很長，但是對於沉睡中的他來說，時間並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他醒來了，並且是以超乎他想象的速度醒來的。

蕭慕睜眼的時候，他以為時間至少已經要過個成百上千年。可餘青言滿臉驚喜告訴他，離他沉睡過了一百多年。妖族近些年發現了一種新的修煉方法，蕭慕也是得益於這個方法才能醒來。

在餘青言的講述下，蕭慕發現自己沉睡的這些年中，族內安好，妖界平和，人妖和諧，人界更是為妖界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蕭慕聽完，隻覺得自己這個族長好像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一百多年間，沒有他的存在，一切都發展得很好。他醒來或者死去，對狐族來說，似乎是一樣的。

這話他沒有對著餘青言說出口，他隻是一臉鎮定的讓餘青言把他醒來的消息隱瞞下來，並告訴餘青言他想一個人休息一下。

對蕭慕有著盲目崇拜的餘青言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他沉浸在蕭慕醒來的喜悅中，他覺得自己這麼些年守著盛光還是有意義的。

餘青言走後，蕭慕獨自一人坐了許久，想了許久。

他不知道自己醒來的意義是什麼，也不曉得自己接下來該乾些什麼。

蕭慕自幼就被教導，身為九尾狐，他注定要成為狐族族長，帶領狐族。

小的時候，他接受的是狐族最嚴厲的教導，就是為了成為族長做準備。在他成為族長之前，唯一歡快自由的日子，或許就是他為了躲避雷劫來到人界，在老頭身邊的短短幾十年。

等他成為了族長，蕭慕不需要學習了，他開始受困於族中事物。族中的長老開始對他催婚，有許多女妖都心係於他，蕭慕流連於萬花之中，卻沒有一個動心，成為了妖界中最令人豔羨的風流人物。

後來靈力銳減，人間動蕩，蕭慕為了護住狐族，聯合了妖界其他幾族的族長，合力將妖界與人界隔開，才護住了妖界的安全。

將兩界隔開，這是非神力不可為的事。他們隻是妖，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參與布陣的六位大妖中，有幾位就此陷入了沉睡。剩下的就算沒有沉睡，也是妖力大減。

蕭慕當初出力最多，自然而然是沉睡中的一員。他本願就此死去，現在卻是幾人中最快蘇醒的。

然後，他才發現原來狐族現在已經不需要一個族長來護著他們了。

妖族現在互相融合，各族的界限被縮小，大家統一接受著妖管局的管理。

按照蕭慕的身份，他如果想去妖管局，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是，他卻對這種生活厭倦了。

他獨自坐了三天，腦海裡浮現最多的，是他當初與老頭相處的那幾十年。在他上千年的時光中，那是他最自由的日子。

蕭慕找來餘青言，同他詢問了鐘憶雲現在的住處，然後去見了她一麵。

兩人相識許久，當初是蕭慕在老頭死後把鐘憶雲帶回了妖界，護著她長大。兩人之間並無男女之情，對於鐘憶雲來說，蕭慕更像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哥哥。

鐘憶雲看到蕭慕醒來自然是很高興的，兩人聊了很多，有對於舊日的回憶，也有在蕭慕沉睡後鐘憶雲的生活。

中間不記得聊了些什麼，鐘憶雲說了一句：“話說你醒來一直在妖界呆著，還沒去人界看看吧。”

“沒有，你是我除了餘青言，第二個見的人。”

“你有機會可以去看看。以前我們都笑老頭想不開，過於理想。但是現在的人界，我覺得是真的過上了老頭理想的日子了。”鐘憶雲喝著酒，神色有些思念，“如果老頭能看到現在的人界，應該會覺得很開心。”

“行。”蕭慕應下。

當天回去後就跟餘青言說，他想去人界隱居一段時間，讓餘青言幫他找一處貼近人類的住處。

既然他不知道自己想乾些什麼，不如就替老頭去看看這個世界，並過一下他叨念著的退休日子吧。

餘青言動作很快，他幫蕭慕選了一個住處，說小區裡住的都是人類，就他隔壁住了一個狐族小輩。不過那個小輩長期在外麵，基本都不在家，讓蕭慕不用在意。

蕭慕就這樣搬去了文齊悠隔壁，他獨自在人界生活了一個多月，每天種花喝茶下棋，日子重複而又單調。

那時候蕭慕想，原來老頭掛在嘴上的退休是這麼無聊的日子。

直到那日他在陽台上看到了文齊悠，那隻小狐狸是那麼鮮活，隻是一朵落花，也能讓他玩出許多花樣。小狐狸發現自己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僵了。蕭慕看出小狐狸沒有認出自己也是妖，還在他麵前假裝是一隻家養的“寵物”。他不願小狐狸尷尬，很快離開了陽台。

第二次見麵的時候，蕭慕發現小狐狸又換了一副裝扮。他之前也見過有男妖喜歡穿女裝，看到也沒有感到驚訝，隻是沒想到小狐狸居然會裝啞巴。蕭慕沒有拆穿小狐狸的把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看著小狐狸回家。

之後第三次見麵，小狐狸終於可以正式介紹自己了。

蕭慕跟文齊悠正式認識後，兩人的交集多了起來。

文齊悠打破了他原本無聊的生活。他像一抹亮色，為蕭慕枯燥無味的生活增添了色彩。他也像一把利刃，劃破了蕭慕與現代世界之間的隔閡，讓他開始融入到這百年後到世界。

蕭慕在文齊悠的帶領下，接觸著現代的新事物，短短幾天就比他之前那一個多月的進度還要迅速。

而蕭慕也終於願意主動踏出那一步，和妖界的老友們又有了聯係。

他原本隻是將文齊悠看成是一個狐族的小輩，既然在自己身邊為自己增添了樂趣，那就多加照顧一些。

可是文齊悠的熱情感染著自己，他與文齊悠越來越靠近，每天隻要看到文齊悠的笑臉，他就也感到愉悅。在文齊悠落寞的時候，他隻想為文齊悠解決所有難題，因為那抹明亮的色彩不應該染上暗沉。

等文齊悠離開b市進組拍戲，隻不過短短一天，蕭慕就感到了不習慣。

這對於妖來說，幾乎是不可以思議的。妖族生命漫長，彆說一天不見，有時候幾十年不見都是正常。更彆提他們兩個還一直有在手機上聊天。

可是蕭慕就是覺得自己周圍空蕩蕩的，少了些什麼東西。

現在想來，林耀那件事更像一個借口，一個讓他可以去見文齊悠的借口。蕭慕那時候，就是想念文齊悠了。

他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他把文齊悠當初狐族小輩了，想要寵著他。

可在鐘憶雲讓他好好想想之後，蕭慕發現，他的確不願意讓文齊悠與其他人太過親密。拍戲的時候不算，因為那是文齊悠的職業，是他需要做的。但是在生活中，蕭慕想要文齊悠最親密的人是自己。

這就是喜歡嗎？蕭慕不懂。

在他漫長的生命中，沒有人教過他，到底什麼是喜歡。

他對於情愛唯一知道的，隻有老頭時常對著妻子畫像喝酒的場景。那個場景在他看來，隻有悲傷，不見歡愉。

他知道，很多人會成親生子，但那在他眼中更像是一種責任和義務，並不是喜歡。是兩個彼此陌生的人為了完成生命的延續，而選擇的一種方式。

他不想要自己生命的延續，所以在長老的催促下，在鶯鶯燕燕的包圍下，他把他們變成了知己朋友，無聲地拒絕著。

但是現在，鐘憶雲說，他喜歡上了文齊悠，讓他把握住機會，不要錯過。

鐘憶雲是從老頭傾注了所有感情的畫裡而生，對於情感要比他敏感。她既然特意打了這通電話，就代表在她眼中，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小狐狸。

蕭慕在客廳裡從傍晚坐到了天亮，飯都沒有吃，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在感情方麵，蕭慕那上千年的生活經曆，在此毫無作用。

當第一抹陽光照進室內的時候，一直不動的蕭慕勾起唇角。

他雖然還是不懂他現在的感覺是不是喜歡，但是他理清了思緒，知道自己想要把文齊悠留在身邊，讓自己成為文齊悠最親密的人。

不論男女，他都不願意文齊悠身邊的位置被彆人占據，他要成為那個唯一。

想明白後，蕭慕不再糾結。這是第一次他為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並準備為之付諸行動。

至於感情問題，他可以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學，慢慢想。反正他妖生還長，總會想得明白的。

蕭慕從座椅上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看到手機上的信息提示，把手機拿過來看了一下。

手機裡未讀信息有許多人的消息，蕭慕看都不看，直接點開了文齊悠的信息框。

文齊悠昨天收工之後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隻不過他都沒看到。

最後一條是在抱怨他的那個城市大雨的，說不知道明天的行程還能不能正常進行。

蕭慕舉起手機對著晨光拍了一張，把圖片發給了文齊悠。

慕：【昨晚有聚會，我回來就睡了，沒有看手機。】

慕：【照片】

慕：【送你一抹b市的陽光，希望你那邊今天雨過天晴，可以順利完成拍攝。】

慕：【小狐狸筆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