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羞澀 提前鬥法,不是更痛快嗎。……(1 / 1)

關於複仇這件小事 得來 4028 字 11個月前

本該在寺中祈福的溫暨望一襲白衣,站在路對麵的簌簌花落的梨樹下,正抬頭看著望香樓朱漆的匾額,他眉頭微微擰起,並未聽到池荇的呼喚。他身邊的護衛常海附到他耳邊提醒一二,他才回過頭來。

少女今日換回了初見時的紅裝,麵帶微笑行至他身側,行禮道:“王公子也有意在此處用飯?”

街頭熙攘人群都消失,隻剩少女發頂的步搖在他眼前輕晃。溫暨望笑笑:“正是,不如一道。”

常海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自家主子。他們二人剛剛被請出望香樓,這會兒再進去是否有些掉麵子。

幾人被小二熱情招呼上二樓,池荇頗為闊氣地開了一間雅間,五個人不分高低,皆入座。

雅間窗口正對街上往來人群,布置的很是奢華,銀質燭台上甚至鑲嵌了寶石。池荇豪爽:“殿下對唐荇有恩,這頓飯理應我情,殿下您隨意點吧。”

溫暨望向後微仰靠著椅背,難得露出幾分鬆散的樣子,他搖搖頭:“本宮也是第一次來這裡用飯,唐娘子請隨意。”

池荇回憶了一下二人幼年時那次見麵,她似乎記那個端正坐在帝王身邊的小男孩,桌上綠油油全是菜,心中了然,便按她對桌上每人的了解點好,還特意給師兄和常海點了兩份份水晶蹄膀。

常海隻覺得凳子火熱,十分不自在。殿下雖一貫待人親厚,但講究禮法,從未與他同桌而食過。常海偷偷瞥他,發現他一直噙著微笑,目光虛虛地掃在唐娘子身上,這麼些年跟在太子身側,常海第一次見到他若此放鬆閒散的樣子。

他福至心靈:未來的太子妃大概會是眼前的唐娘子了。緊接著眼睛一酸,感慨殿下終於開竅。

菜已上齊,溫暨望囑咐大家不必拘著,其樂融融。池荇把玉蓮茭白擺至他麵前,順口道:“殿下嘗嘗,這道很是清淡。”

溫暨望隻覺得是巧合,道了謝問道:“唐娘子,你可知這望香樓不隻美食聞名,還會高價販賣情報?”

池荇盛湯的手一頓:“當真不知,還請殿下細說說,民女確有有事要查。”

瞌睡了老天爺給遞枕頭的好事又來了?

他有些澀然:“本宮也是聽周嬰講的,此處可買任何情報,今日特地來看看。沒想到本宮要查的情報……”他耳尖又紅了,湊近池荇低聲:“本宮今日沒帶夠錢財,實在汗顏。”

一國太子付不起錢,有些難說出口,尤其是在心儀的小娘子麵前。

池荇來了興趣:“什麼都能查到?這望香樓的主人是何人?”

溫暨望一手輕輕托住衣袖,行雲流水地端起茶壺給二人倒茶,毫無察覺自己才該是那個被伺候的,緩緩道:

“樓主自稱王淵之,是個不到二十的年輕男子。他從哪裡來無人知曉,隻是的確勢力龐大,連錦衣衛都從他手中買過情報。據說他在各地都有暗樁,任何消息都會彙總儲存進這望香樓。”

池荇同情地看著他,似乎在忍著笑意。

溫暨望有些不自然的彆過臉:“唐娘子為何這樣看本宮?”

池荇湊到他耳邊輕聲:“若是連錦衣衛都找他買情報,他如何會不知當朝太子到了自己的地盤?恐怕並非是殿下錢財不夠,而是問的消息牽扯太大。”

溫暨望:……

“這樣說來,本宮還真是……好騙。”他自嘲著,眼中隻有一絲無奈,並無被人刻意欺瞞後的憤怒。他所問確實牽扯極大,得此結果倒也合情合理。

他垂眸看著池荇麵前那一小碟醋。

他想查的那個小娘子,也與池荇相同,吃什麼都要先在醋中蘸一下,那日宮宴他從上座看下去,光見她反複蘸醋了。

她們真的很像,年齡、名字、性格,哪怕是記憶中已然模糊的輪廓,也因為池荇的出現而日漸清晰。

方才他問王淵之的,正是可否替他查當年池中衡巫蠱案的內情,其實就是想借江湖人之手確認她會不會就是池荇。

溫暨望負手起身,看著下麵熙攘人流:“大概是天意,也許還不到時候。”

池荇卻好奇,他是否提問了有關國師的問題,才會被拒絕。她試探:“殿下可聽說了壽妃娘娘一事?”

他點點頭,正式春日好天氣,他背影卻有些蕭索:“她難逃一死。”

國師與壽妃的牽絆,溫暨望也早有耳聞,聽周嬰講過慈寧殿發生之事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往不敢輕易觸碰了解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他敬重十年,亞父一般的老師,可能是想徹底毀壞大盛的根基。

自己和太後吐血生蟲,星相大凶,壽妃求死……一環扣一環,網已布好,想來十多年的鋪墊,現下應當馬上要收獲成果之時。他現在幾乎已經不再隱藏,也不必隱藏,全天下任何人猜到他的目的都無所謂,隻要父皇相信他,他便可以為所欲為。

池荇似是感到了他的低落,素手輕輕搭上他的肩:“殿下,試一試罷,若壽妃活下來,我們勝利的可能還會大些。”

溫暨望錯愕回頭,對上她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他問:“我們?”

池荇笑笑:“殿下如今,應當已經在懷疑國師大人了罷。”溫暨望聞言謹慎看向屋內——一個人都沒了。他方才想的入神,竟不知鐘海早已帶那二人退了出去。

“你……”你是她麼?想問,又怕知道答案。

他穩住心神,看樓下車馬人流:“我會儘力阻止事態更加嚴重。唐娘子覺得壽妃還有倒戈的可能?”

“正是,我想國師亦並非她的執念,不過是寄托罷了,若有其他更合適的選擇,她未必不會鬆口。”

“什麼是更合適的選擇?”

池荇鄭重行禮:“未來天子一諾,便是更合適的選擇。若是她能相信殿下,且殿下承諾日後送她去西原戍邊,我想她應當知道如何選。”

溫暨望沉吟片刻,扶起她:“好,今夜亥時,本宮會隨周嬰秘密回宮見她,唐娘子可願同行?”

“我今夜會先去勸說壽妃娘娘,殿下與周大人自行前往即可。不過殿下,周大人是否可信?之前許家的案子,他恐怕是領了國師的命才那般潦草結案。”池荇提醒。

溫暨望毫無保留:“周嬰與其父刑部尚書周顯,都是唐娘子可以相信的。”

這些年,溫暨望雖然在晟昭帝的防備與國師暗地裡的打壓下艱難藏拙,但仍有忠臣錦衣夜行,願護他掃清亂世,隻可惜他意識到國師真正的目的時已太晚,現下為他做事的人難成氣候。

池荇知道他本就不曾擁有什麼,這樣告訴她自己在朝中的勢力,便是將自己的背後交給了她。而他明明已經察覺自己絕非一個普通伶人,卻始終沒有問她到底是誰,難道是猜到了?

無論如何,在一片昏天黑地的世界裡,他保持了那個乾淨的自己,並在此刻,成為了她的助力。

池荇看著他挺拔又有些落寞的背景,從後麵輕輕環住了他。

雖知曉自己應當與他保持距離,可還是沒有忍住。

罷了。池荇心想。反正活下來的可能也不算大,就先隨性而為吧。溫暨望終於肯承認他最敬重之人時刻都在盤算取他性命,心中定然非常複雜,哪怕是出於朋友間的情誼,安慰安慰也好。

宮中依舊波詭雲譎,街市依舊熱鬨喧囂,兩個身體隔著衣料輕輕碰觸後,感受到了彼此的願景和堅定。池荇聞著月亮的味道,輕感歎:“我以為你不願醒來。”

溫暨望心跳失了節拍,他心中那不再隱秘的期望又升起來——如果,如果最後都解決了,他是不是就有資格留她在身邊。

可他不能開口。

如果她真的是池荇,那便是他的父皇間接害死了她的家人,點破一切,就可能失去一切。

他喉結滾動:“是你喚醒了我。可是我……一點用都沒有。”他心中慚愧:“我本以為可以等到日後有權那一日再清除弊端,是我錯了。”

池荇的額頭輕觸在他緊繃的背上,感受這片刻的祥和:“提前鬥法,不是更痛快嗎。殿下一直坐在那個位置上,才受限於人,聽不到也看不到。國師定是早已準備好此時發難,他手中還捏著大凶之兆的星象熒惑守心並未公之於眾,定是還有所策劃。”

她頓了頓,道:“我們去見見這個望香樓樓主罷。我帶了殿下吐出血中孵出的蟲子和丹藥粉末。”

國師的勢力已滲透到朝堂的每個角落,她不可能孤軍奮戰,隻有不斷將人和證據,甚至是軍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有力一搏。

她鬆開始終腰背緊繃的青年:“還請殿下帶路。”

溫暨望回過身,臉上微微透著紅暈,眼神卻已與半月前初見時完全不同。多了些從容與果決,一旦抓住機會,他便會像池荇一樣,在這貧瘠危險的土地上快速紮根,成長。

“是你將仙丹調換了?“

池荇點頭。

“太後娘娘中毒後的症狀也是你所為?

“是的。”

溫暨望嘴角帶了一抹笑。原來她那日翻入東宮,是為了這件事。

他拉開廂房的門,對鐘海道:“你再去跟掌櫃講一遍,有人要見樓主。”鐘海不動聲色的偷瞄了一眼池荇,殿下跟唐娘子獨處這樣久,難道是在借錢?

……

望香樓開陽不過是雙槐街上一間略顯高調的酒樓,在尋常百姓心中,是個宴請往來的好地方。

但鮮有人知望香樓真正賺錢的地方,實際在地下。

池荇二人跟著一個用鼻孔看人的夥計,一路順著旋轉的石階向下,行至一扇雕花木門前,他回轉身又抬起下巴仰著鼻孔,表情不耐:“進去吧。今兒個樓主心情好,才能讓你見著兩回。”

池荇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看到自己當作天上月的郎君被小二輕視,她傲嬌地一聲輕哼,斜了夥計一眼才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