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 拖下去。(1 / 1)

關於複仇這件小事 得來 3944 字 11個月前

溫暨望看著女子月光下瑩白的手指,心神一動,問道:“方才的女鬼,就是由這小孔投入屋內的?”

“殿下英明。”池荇輕鬆笑道:“為了增些真實性,我在香中還添了些致幻的藥粉。好幾次我都險些當真以為自己在驅邪。”

“你呀……”溫暨望無奈搖頭。

他接著道:“這個案子,恐怕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發現。之前答應過你,我若查抄許府,事後贈予你一本明細。你與許家,是有什麼仇嗎?我……我希望你相信我。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池荇心底歎息——我相信你幫不了我。

她要查的,是十幾年前牽涉一百餘人的大案,他太過柔善又天真,恐怕隻會幫倒忙。

何況自己要扳倒的,極有可能是對他來說亦父亦師的國師,隻盼到那一天,他不與自己反目,站在正義的一邊。

“殿下誤會了,民女隻是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從其中看出些門道,攬下些功勞罷了。”

“功勞?你似乎很想為朝廷做事?”

溫暨望見她再次拒絕了自己的橄欖枝,有些憋悶:“你不願受我庇護?”

池荇跪下,誠懇道:“殿下厚愛,唐荇有愧。但唐荇一心想拜入國師門下,望殿下成全。”

溫暨望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池荇偷偷抬眼瞧他。他身姿挺拔,月光灑在他背上,在牆上投出一個落寞的影子。池荇腦中突然響起一句話: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池·照溝渠·荇萌生一絲愧疚。

她很想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乾淨仁善。

而她不知道,溫暨望隻是在腦中認真回憶他從未注意過的細節:

國師到底算不算出家人?

他平日不吃肉,也未娶妻,但從未解釋過是因為“不想”,還是“不可以”。

若單單是源於“不想”,那唐娘子即便拜入他門下,也一樣可食葷,也可嫁人。

若是因為“不能”,那他還是最好問問清楚她是不是吃得了那樣的苦。

正欲開口,房門被敲響了。

周嬰輕咳一聲,道:“殿下,國師來了。”

溫暨望推門出去,周嬰瞧瞧朝屋裡望了一眼,見少女還跪在地上,心中納罕太子為何突然心性大變,終於沒忍住,提醒道:“那小娘子還在裡屋跪著呢……”

溫暨望才做出恍然的樣子,語氣平淡:“一時忘記了。叫她在一旁候著罷,你跟下麵提點一句勿要為難她,畢竟她救過本宮的命。”

他理解唐荇擔心的——自己空有一個太子的頭銜,與她走近並不能護住她,反易害她。

“放心放心,我最是憐香惜玉。”說罷周嬰笑著拍拍溫暨望手臂,扭頭吩咐另一隊人馬即刻出發去逮捕高顯家人。

溫暨望茫然又自責。

他自覺他將對她的那一點點特彆掩飾的很好,卻還是被周嬰一眼看穿。

若他學不會隱藏,反會害了人家……他思忖將來該以何種態度麵對池荇之際,國師已不知何時立在了他麵前,正饒有興趣地瞧著他。

林鹿有天子給的特權,可不跪天下人,包括皇帝,因此他隻是淡淡向溫暨望點點頭,“太子殿下。”

“老師。您受累了。”

溫暨望躬身拜下,語中含愧:“是學生蠢鈍,讓您和父皇擔心了。”

國師瘦長白皙的手輕輕扶住他,勉強扯起一點嘴角,“仰行,是為師隻教你讀聖賢書,學聖人道,才致使你不知世間人皆有險惡一麵,防不勝防。聽說你最初正是因怕牽連無辜百姓受罰,才隱瞞身份的?”

“學生慚愧。”

“你做的很好,亦無錯,不過今夜暫且不談這些,微臣隻是傳達一趟皇上口諭,周指揮使何在?”

“他應當還在忙著清點抓人,不知父皇有何指示,若是方便的話我可以代為傳達。”

“許敬、高顯及其相關者,全數押入詔獄聽候發落,著周嬰配合大理寺共同審案,務必半月內查出結果。”國師攏了攏有些單薄法袍。

“此案涉及偷換糧草,私屯軍械等重罪,關係盛國全部漕運水道的運行,高顯背後之人或是籌謀投敵叛國,或是計劃起兵謀反,隻留半月查案是否太過倉促?”溫暨望雙手在袖中攥緊。

國師黑色的道袍在夜風中鼓動,他漫不經心地開口:“私屯軍械?錦衣衛上報的口供裡,並無這一條,太子是如何得知的?可有證據?”

“學生隻是推測……若是仔細調查,應當能得知事情全貌。”溫暨望啞然。

“時間恐怕不夠。”林鹿麵無表情,“下月十三皇上要開始閉關清修,半月內,周嬰務必將此案了結。”

看著沉默的溫暨望,他慢條斯理勸解:“若真有那般大的罪行,自然也逃不過周嬰的查探。他年紀輕輕便當上了總指揮使,你該相信他。方才還聽說,是我師妹救了你?”

溫暨望驚訝問道:“她真的是?”

國師眼底凍若冰窟,“把她帶來,我瞧瞧是什麼樣人有這般膽量。”

溫暨望深深一揖,懇切道:“還請老師開恩,她雖有不妥之處,但確實是救了學生的性命。”

國師眼底的寒霜蔓延到麵上,道:“你是未來的天子,怎會被一個賤籍孤女所救?這話莫要再說了。”

……

直至走出書房,看著院中錦衣衛穿梭忙碌的身影,看著被五花大綁、在地上哭天抹淚的許敬,池荇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成功了。

一個升鬥小民,一舉扳倒了國中巨富和朝中大員——雖然太子殿下的加入是事情如此快解決的原因,但若沒有太子,她保證還有機會拿到更多證據,並且將真相公之於眾。

暫時的勝利讓她身體不自控地戰栗,自己恨了十年的仇人,終於被拉下山巔。她不用再擔心若有一日突然身死時毫無作為,到地下愧對爹娘。

許敬在兵荒馬亂中看到她,崩潰大喊:“妖女!是她,是她逼我亂說的!”

池荇停到他身邊,居高臨下睨著他道:“你所做一切,一樁一件,都會得到報應的。現在隻是開始。”

許敬癱軟在一邊,想到是她救了太子,再不敢開口。

一旁的周嬰厭惡地踹他一腳:“太子殿下都被你許家所傷,還有臉在這胡亂攀扯?”他衝身旁副手使了個眼色,副將心領神會,將許敬拖走。

錦衣衛的手段,今夜許敬可好好嘗嘗了。周嬰一向頭腦靈活,他已猜出今夜之事隻會被儘快了結,便打算趁他死前為溫暨望出一口氣,雖然他未必會計較。

……

“國師大人,就是她。”

林鹿看到一個單薄的瘦小娘子,穿著一身張揚的紅裙,走走停停地跟在錦衣衛後麵。

她聲音顫抖:“民女唐荇,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國師大人。”

不止聲音,她整個人都在抖動。

不過如此,尋常市井小騙子而已,見到大場麵便怕成了這樣,一會兒殺了——

林鹿腦中的念頭還沒閃完,卻見少女顫顫巍巍地將頭抬起,一雙眼晶晶亮,滿臉藏不住地欣喜與仰慕:

“您就是國師?”

林鹿:……

他算錯了,這小娘子不算尋常。

少女跪地“咚咚”磕頭道:“民女唐荇,自幼孤苦,跟著江湖師傅才……”

林鹿皺眉打斷她,問:“你想說什麼?”

“唐荇仰慕國師已久,求國師收我為徒!”

少女聲音因興奮而高亢,甚至有點破音。院中還有錦衣衛在審問許家人,人心惶惶間都被她震得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快速拔刀:“誰?什麼事?有刺客?”

國師表情毫無波瀾,狹長的眼中有淡淡的嘲諷,“我可不敢收師傅的徒弟,拖下去。”

池荇:……

好,拍馬屁失敗。

接下來隻能看溫暨望這個太子爺能不能撈自己一把了。

她被錦衣衛架起來,幽怨地看著麵前的國師。

他約麼三十七八歲,身量極高,也極單薄,一身寬鬆破舊的黑色道破胡亂披在身上,發髻也並不整齊。眼睛狹長,嘴唇薄而鋒利,任誰來看他麵相都會得出一個結論——這人極不好糊弄。

“直接送詔獄罷,跟那些從犯關一起,好好審問。”

林鹿不耐的看了一眼滿眼淚花的少女,轉身離開。

溫暨望有些出神,還在回憶她方才看老師的眼神——他從未見過那樣光華流轉的眸子,可惜並不是為了他而亮。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現下不是想那些的時候,她一個小娘子,如何受得起詔獄。

他幾步追上林鹿:“老師留步。”

林鹿毫不意外地看著他:“說罷。”

“老師,這一案中,許重之、唐荇、阮煙兒和春杏都立了功,可否免去他們牢獄之災,或者將他們押入太子府……”

林鹿不耐煩地打斷他:“沒有那樣的規矩。不過既然太子殿下親自為他們求情,就暫時將他們養在我的彆院中罷。”

溫暨望放下心來:“多謝老師。”

“但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過分牽掛這些無足輕重的人。否則,我就不會像如今這般好說話了。”

“學生知道了,老師回去早些休息。”

林鹿頭也不回地轉身上了馬車,將池荇四人一並帶到自己在皇城邊輕成山下的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