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瑟瑟寒風吹過,刮……(1 / 1)

第一殺 笨鯉魚 4244 字 11個月前

瑟瑟寒風吹過,刮走了院裡那棵老梨樹樹梢上的最後一片葉子。

臘月裡的院子難免有些蕭條,此時院子假山後緩緩往上冒著白煙,走近了看便能看到剛剛生起的一個火堆。

以及旁邊亭亭站著的一抹嫩黃。

“都給我扔進去燒了!”說話的人是穿著嫩黃色襖裙的江慈。

她兩手叉著腰,一張明媚的臉蛋上寫滿驕橫任性,指揮著旁邊候著的幾個婢女,示意她們將懷中抱著的書本手劄統統扔進火堆。

“噗“的一聲,火焰猛的往上竄了幾寸,江慈看著眼前的燒的凶猛的火堆隻覺十分快意。

轉眼似乎又想到什麼,轉眼看向自己的婢女:“畫呢?”

春芽聞言將拿著那個三尺高的畫軸的手緊了緊,頂著江慈不善的目光硬著頭皮勸道:“姑娘…這是周公子近日來的心血…”

勸解的話剛起了個頭,江慈便不耐地蹙起柳眉,下巴微微抬起,語氣尖銳不容置喙:“他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惹得我不快,我便是全給他燒了又如何!”

說罷上前兩步,親自從春芽手中將那個畫軸搶過,打開來一把扔進了火堆中。

火焰迅速將剛剛完成畫作吞沒,還有半截落到了火堆之外,隨即立馬被江慈一腳踢了回去。

“我看你還清高個什麼勁兒,今日若不來求我,等著被我爹罰罷。”

婢女春芽和環翠對視了一眼,心中叫苦不迭。

江家是盛京的大家族,世代為官,子嗣繁茂,但現如今的江家家主江鬆卻隻有江慈這一個獨女。

江夫人齊氏娘家乃隨州首富,雖為商賈,但自小所受到的教養程度卻絕不會比這些世家大族少上半分,若非如此,江老夫人絕不會點頭同意這門婚事。

按理說養在父母膝下,有父母嚴加管教,性子怎麼也不會歪到哪裡去,但江慈偏是個例外,自小便頑劣不堪,如今二八年華,沒一點姑娘家的樣子,老爺夫人什麼法子都使了,偏是看不到一點效果。

如今每日還得有人緊緊看著,生怕離了眼前便又讓她惹出禍端。

就像今日這樣。

不知周肅周公子何處礙了姑娘的眼,近是惹得姑娘發了好大一通火,方才更是趁著周公子出門的空隙進了周公子那間客房將他看的那些書都搬了出來燒掉。

周公子是文宣書院的學生,江大人偶然得知其擅丹青,尤其飛禽一類更勝,便將人請了回來,借住在府上,周公子日日將自己關在客房足足半月,便是在完成這幅《百鳥獻壽圖》。

這是待五天後太後娘娘壽辰要獻給宮中的賀禮,江慈將這畫拿出來本來隻是想將其藏起來,讓周肅著急,或許他便願意同自己好好說話了。

但不知為何適才又竟直接將畫燒了。

若是有人細細將江慈的神色觀察一番,便會發現此時她雙眸浮現血絲,有不正常的紅色自脖頸處往上蔓延至耳垂,整個人似乎失去了理智。

一時間隻有那堆火焰時不時發出劈啪聲,無人敢再此時出言勸解。

江慈不知又想到什麼,自腰間掏出了一張素白色的帕子。

她唇角輕勾,泛紅的雙眼看著帕子角落上的那一株蘭花,和旁邊清雋秀氣,明顯出自女子之手的“肅”字,輕蔑之意淨顯。

這是適才從他房間包裹裡看見的,順手就給拿了出來。

她說呢,自己耐著性子討他歡心,他卻無論如何都對自己置之不理,原來是心裡有人了。

本就因看見他對柳婉清的和顏悅色而來火,若是他對所有人都拒之千裡便也罷了,偏生對柳婉清好臉色,憑什麼!

或許這帕子便是柳婉清繡了送他的。

想到這江慈簡直怒火中燒,直接往前邁了一步要將帕子也丟進火堆裡。

“姑娘——”環翠和春芽同時發出驚呼,所幸環翠反應足夠迅速,拉住了腳滑險些栽進火堆的江慈。

適時吹過來一陣冷風,將江慈脫手的帕子吹到了不遠處。

“姑娘,可有受傷?”

江慈並未應聲,但抓著環翠手臂的那隻五指纖細的手卻愈加收緊,指節慢慢泛白。環翠顧不上自己被抓疼的手臂,急忙去檢查江慈的臉。

所幸並無大礙,隻有額前的一小縷劉海兒被火舌舔到,微微屈卷著,散發著焦味。

江慈緊緊盯著火堆,燒的正旺的火焰映照在她逐漸渙散的瞳孔上,神色愣怔。

環翠不明所以,疊聲叫了好幾句姑娘都沒能讓江慈回神,春芽見狀,忙上前站在江慈身前擋住火堆,手掌輕輕拍了拍江慈的肩膀:“姑娘?”

“唔...”江慈雙眸慢慢聚焦,眼神逐漸清明,看著身邊麵露擔憂的婢女,安撫道“無礙。”

此時的江慈心中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全身發涼,仿佛寒氣透過厚厚的鞋底直直的往上竄,將她凍住。

方才她險些栽進火裡,刹那間腦海裡爭先恐後湧入許多奇怪的記憶。

原來她們都處在一個話本子當中,這簡直荒謬,隻怕是自己失了智了,更何況話本裡的主角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柳婉清。

江慈暗自吞了一口唾沫,眼簾半垂掩下驚愕和害怕,半響才道:“將火滅了,清理乾淨。”

但回想自己過往的這十六年,細細回憶自己每次做出荒唐事,仿佛是被一隻手給操控了,一次又一次做下並非自己本意的事。

便如現下這般,看著畫軸的殘骸,她萬分後悔,她明明記得自己是想將這畫藏起來,讓周肅乾著急一番,畢竟是給太後的壽禮,自己還是拎得清的。

想到話本子裡江家的結局,竟是除了柳婉清之外餘下三十二口全部葬身火海,她不由雙腿發軟。

“周肅...”江慈垂著眼眸臉呢喃般吐出這個名字,猛然抬起頭,“帕子!”

"帕子燒掉了嗎?"江慈聲音緊繃,春芽看著江慈帶著慌亂的眸子連忙搖頭,目光轉向不遠處回廊的台階上。

素白的帕子安靜的躺在哪兒,完好無損。

江慈雙腿發軟,仿佛下一秒就要脫力栽倒在地,但她還是提著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將帕子撿起來,揣入懷中。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轉頭想叫上婢女和她一起返回周肅住處將帕子還回去,不料餘光卻瞟見了一抹天青色身影。

周肅身著的天青色圓領衫,上繡有標誌著文宣書院的竹紋,通體素淨,身形修長削瘦,如墨的發絲隻用一根桃木簪簪住,膚色白的紮眼,提著一包藥默然地站在回廊儘頭。

有如天邊的孤雁。

但一想到記憶中,身著紫袍頭戴玉冠,渾身透著奢貴的,一刀一刀挑斷柳婉清手筋的場景。

以及江家的那把大火,和他站在她身前,冰涼的劍鋒挑起她的下巴,語氣森然但又夾雜著愉悅:“我知那帕子是你燒掉的,你可知被烈火吞噬是何種滋味——你會知道的。”

江慈心尖都在打顫。

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到了,又看到了多少,此時被她揣在胸前的帕子好似化做一塊燒的通紅的銀碳,不停地灼燒著胸口的肌膚,讓她不能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在江慈看來或許有一個甲子那麼久,周肅終於動了,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轉身向著垂花門走去。

江慈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但還沒完全鬆口氣,定睛一看周肅要去的方向,那是...客房方向。

"周公子!"腦子還未理清,求生欲讓她先喊出了口。

聲音脆甜,但落入周肅耳中卻是和蟲鳴鳥叫一般無二。

江慈見他未有停下的意思,不禁急了,三兩步追上他,張開手擋住他的去路:“周公子,我有事同你說。”

周肅腳下一滯,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身前張開雙臂將他攔下的女子。

太近了。

近到她身上的氣味都順著空氣鑽進了他的鼻腔,侵入他的四肢,一寸一寸啃噬他的骨髓,密密麻麻的瘙痛感在皮下肆虐,放佛渾身赤/裸置身於蟻穴,但他臉上始終猶如一潭死水,無半點變化。

江慈有些頂不住他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隻覺後頸發涼發,於是腳跟慢慢往後蹭,直到退開好些才好受一點。

兩人都沒有主動開口。

腳尖輕輕在地上蹭了蹭,江慈絞儘腦汁的想著將他支走的法子好叫自己先他一步到客房把帕子放回去。

“你...你病了?”江慈看著他手上的藥包乾巴巴的寒暄道,但身前這個人顯然沒有搭話的意思。

江慈長得很好,膚色瓷白,額頭飽滿,一雙清眸形如桃花花瓣,波光瀲灩,此時長睫半掩,貝齒不自覺的緊咬住下唇。

良久無人應聲,江慈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神色,正在她重新想著話頭的時候周肅垂眸掃了眼藥包,破天荒的回應了她:“嗯。”隻是再多的解釋便沒有了。

聲音清冽,猶如珠落玉盤。但江慈此時無心鑒賞,天地良心,她隻是寒暄而已,誰能想到你真病了,難道要順著話安慰他嗎?

現在她才是更應該被安慰的吧!

她實在著急趕在周肅前麵一步,於是生硬的跳過這個話頭,索性閉著眼一鼓作氣道:“我看今日天氣好,想將你的書拿出來曬曬,但是不小心掉到我生起來烤紅薯的火堆離了。”

“我真是好心的!”

隨後小手往邊上一指,繼續將餘下的話一口氣說完:“還有你給我爹畫的那幅畫也不小心被燒了但是你放心我會去找我爹認錯的錢我也會結給你現在可以幫忙把書搬回去嗎?”

其實哪還有幾本書,都被她燒的差不多了。

但是現在的周肅不會拒絕她的,果然,聞言周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假山旁零零灑灑的落了三五本書,數量不多,幾個丫鬟在哪打掃著殘骸。

見周肅走過去,江慈底氣不足道:“書我也會賠給你的。”

無人回應,但不知是否是錯覺,她感覺周肅目光從她胸口一掃而過,輕飄飄的,但又好似一把鋒利的刀子,等她回頭看去,周肅正彎腰收拾著地上的書本。

江慈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同於第一次的土匪做派,這一次江慈簡直是做賊似得背著所有人偷偷返回了客房,不動聲色的將帕子歸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