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癆(六) 嚴燈詞扶著餘初陽,……(1 / 1)

人彘青稞 2218 字 11個月前

嚴燈詞扶著餘初陽,他端著藥碗喂她,但是她一口都沒有咽下,餘初陽把所有的藥都噴出來了。

餘初陽忽然身子向前傾,“哇”地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一定會沒事的!”嚴燈詞熟練地擦拭著餘初陽的嘴角,隻是慌張地話語、顫抖地手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是不是哭了……餘初陽真的好想好想看他一下,但是實在是沒有睜眼的力氣了。

嚴郎啊,我沒事的,真的沒事的……

這一年,他帶著餘初陽離開了這個鎮子。嚴燈詞去弄了一輛馬車,他帶著餘初陽去尋找傳說中的神醫。

她的時間不多了,但是神醫,又在哪裡呢?

餘初陽吃了很多藥,吐了又吃,吃了又吐;夾著血吐出來的藥,她渾身上下都發著苦味。

她想活,她好不容易才遇到嚴郎,她還不到二十歲;她不想活,看著愛人如此煎熬,在一日日求醫問藥中絕望。

嚴燈詞看著自己日漸消瘦的妻子,餘初陽慘白的臉,因舟車勞頓眼下生出的青黛,她的臉已經深深凹陷,呈現出一種絕望的神態。

“安兒,我聽說這裡的大夫擅於治療咳疾,你等等,我請他過來來給你看診。”

嚴燈詞撩開簾子一角,僅能讓餘初陽看見自己,他溫柔地對著她說,他眼裡充滿了希望。

“好……”

不行,還是不行,但是這次,嚴燈詞開到了一些抑製藥丸;並且,大夫給了他一個準確的答案:她,大概就隻剩半年了。

“安兒,這裡的大夫還是不行,我聽說……”

“不用了,嚴郎,我累了。”

餘初陽直起身子,她伸手握住嚴燈詞撐著車簾的手,她笑了,對他緩緩地說:“你帶我,去看桃花吧。”

那一刻,看著妻子的笑顏,仿佛回到了成親那日,她青春正好,笑如姹紫嫣紅開。

其實,我們誰都知道,故事的結局。

嚴燈詞鼻頭一酸,但他忍著哭的衝動,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回答道:“好啊!”

他很快就為她找來了桃花,那漫山遍野都是桃樹,新綠的葉子,枝丫上大大小小的花苞,那些嫩嫩的,或是飽鼓鼓幾欲衝破屏障開放的,桃花,就要開了。

他們在這裡住了下來。

嚴燈詞每天都會出去,在山林裡帶些野菜野味什麼的,屋中有他早就備好的米和藥。他每天都會告訴餘初陽,關於桃花的事。

“今天大部分還沒有開,但是我感覺那些綠葉子也很好看,我折了一枝新葉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今天很多已經開花了!不過我們可以再等一些日子,等它們開得漫山遍野都是的時候再去。”

終於,等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餘初陽顯得格外有精神,也很少咳嗽,她對嚴燈詞說:“你帶我去看桃花吧……”

她笑得很溫婉,眼睛彎成了新月,聲音都是喜悅。她拉著嚴燈詞的手,搖啊搖,撒著嬌。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靜靜地看著餘初陽,許久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的眼中都是悲戚,對著餘初陽說:“好。”

他幫她穿好了衣服,還為她係了鬥篷上的帶子;餘初陽笑著對他說:“這裡又不是冬天,哪裡需要鬥篷?”

嚴燈詞卻隻是一味地說,外麵風大。

很快,他們準備好了,他抱著餘初陽,出了門。

在門打開的一刹那,她看見了一點粉紅,然後是完全打開的粉色,就像一片海,一片粉紅色的花海;漫天遍野的,一層一層的就像是浪花,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粉色。看不到新綠,也沒有其他的色彩,或者說此刻餘初陽的眼中隻有它們。

美,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原來人們常說的“麵若桃花”是這樣的。

“原來,這就是桃花……”餘初陽無力地喘著氣,她仿佛能聞到泥土的香氣。

他抱著她,他們一起坐在一顆樹下,餘初陽從地上拾起完整的桃花,那軟軟的的、嫩嫩的、粉粉的,仿佛一碰就破碎般的脆弱。桃花癆,真的就像它一樣。

抬頭,這顆巨大桃花樹的樹枝上,都是粉色的桃花。風吹過,它們就像雪一般紛紛飄落,美得像夢境。地上的是粉,天上的,也是粉,四處都是粉。

餘初陽唱起那首關於桃花癆的歌謠:

桃花林,桃花雨,

桃花茶,桃花香。

桃花心,兩相依,永不離棄……

清風謠,鈴兒響,金帳鉤,

鵝毛雪,天上舞,插肩過,兩相望……

淚珠雨,油紙傘,誰遞予?

桃花林,桃花雨,

桃花茶,桃花香,

桃花心,兩相依,在何方。

桃花癆,美人易醉,

隻願來生能夠與君相隨……

歌曲未完,餘初陽的手突然重重地垂了下去,她笑著閉上了眼睛,這一生,再無遺憾了。

嚴燈詞哭了,他用勁抱緊了自己的妻子,笑著唱完了最後一句:

桃花癆,美人易醉,隻願來生能夠與卿相許……

他輕輕地在餘初陽的耳邊說話,仿佛自己的妻子隻是睡著了一般。

“安兒,走慢一點啊,等等我,好不好?”

他看著遠方,鬆開餘初陽,從自己的懷中取出打火石,點燃了一根樹枝,並拋向遠方。大火燒了起來,很快就燒到了他們依靠著的大樹。

嚴燈詞慢慢閉上了眼,他笑著抱緊懷中的妻子,二人都像是睡著了一般,在火中,沒了生息。

或許,我不知道桃花的花期,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為誰而開;即使不如那傲雪的紅梅,不如那世人追捧的花王,不如那遺世獨立的菊;它也在屬於自己的時候,綻放著最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