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般來說,咒術師的體力和精力遠勝常人,但前提是沒有前一天熬夜之後第二天早上五點早起。前一天晚上,訓練場徹夜長明。而現在不過才早上六點,咒高標配的四座小轎車裡,熊貓四仰八叉地攤在後座上,鼾聲震天。真希和一枝被擠在一邊,表情生無可戀。
“哇——早就和正道說了要換車的嘛!”
副駕駛上的五條悟興高采烈地掏出手機,對著後排就是一通連拍,又嘟嘟噥噥地把照片一股腦發給可憐的咒高校長。真希揉了揉眼下的青黑,疲憊地吐出一口氣,卻也沒對這種一大早上點頂著朝陽出發的行為提什麼意見。
一枝有氣無力地扭頭看了看窗外,清晨的陽光越過起伏的山巒,顯然已經遠離城市的高速路上不過寥寥幾輛車。她慘白著臉,小小地咳嗽了兩聲才勉強壓下喉嚨裡的惡心感。
“所以我們這是去哪?”
她艱難地掏出手機,才剛打開地圖軟件,就被前座伸過來的手抽走,又塞進來一把糖果。一枝迷迷糊糊地道了聲謝,乾脆一下子拆了一堆全都塞進了嘴裡。
“暈車這麼嚴重就彆看電子產品了。”五條悟笑眯眯地在手機屏幕上敲了敲。 “我還以為一枝不會問了哦——但!是!”
“五條老師的緊急quiz!一枝知道今年咒術高專入學的,加上你應該是幾個人嗎?”
“不知道......不,算了。”
一枝麵無表情地咬碎一顆糖球,十分敷衍地配合幼稚教師的表演。
“七海先生早就告訴我了,四個。”
五條悟臉色一垮。
“還有一位是叫......什麼什麼棘來著?”
“狗卷。”真希淡淡地補充道。 “狗卷棘。”
事實上,除了一枝以外,這一屆的其他三人是早在兩周前就已經到校了,自然也包括狗卷棘。兩天前,他請假要回家一趟參加親戚的婚禮,之後就沒了消息。但是,為什麼大家也不像是要去搜尋失蹤同學?
一枝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班主任身上有些誇張的海島風襯衫,又扭頭看了看真希顯然是故意換的粉色小花皮筋,和略有些誇張的亮紅色邊框眼鏡,眼裡露出了幾分茫然。
為什麼他們倆的狀態像是去度假?
——熊貓頭上甚至綁了風格誇張,印著棕櫚樹和沙灘頭巾。
“天草同學對咒術界真的不太了解呢,狗卷家比較特殊哦。”
駕駛座上的輔助監督新田明對著後視鏡看了看少女迷茫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來。
“狗卷家是咒術界唯一的咒言師世家,也就是‘言靈成真’這種強大的術式流傳的血脈。”
“但是一直都有把咒術師逐出家族的傳統,逐出真的就是那個意思,斷絕親緣關係,老死不相往來什麼的。但是——”
“但是棘是個例外,因為棘很強哦~”
五條悟推了推墨鏡,接過了話頭,嘴邊的微笑意味不明。真希有些煩躁地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隻是扭過頭去,不再言語。一枝略一沉吟,她仔仔細細地想了想七海建人說過的話,若有所思。
“大概是那種情況嗎?”
她麵露了然。
“那種,這一帶最強的領軍人物完全不認可自己的家族出走,但是家族還在期待對方回心轉意,所以努力當舔狗......嗯?不對嗎?”
車裡微微一靜,真希忍不住扭過頭,微妙地注視著自己的新同學,前排的五條悟噗地一聲沒繃住笑,就連新田明都打趣地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憋住了。
一枝刹車不及,一臉懵逼。她探頭看了看笑得東倒西歪的五條悟,毫不猶豫地扭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被笑話了。”她誠懇地雙手合十, “那個,真希老師。”
禪院真希一個激靈,呲牙咧嘴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忍不住伸手談了她一個腦瓜崩。
前排的五條悟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後排的動靜,懶洋洋地向後一躺,微微側過頭,眼睛裡毫無笑意。
“這個話題還是讓我來吧——用‘期待’這種詞彙有點太美好了哦,一枝同學。”
他咧了咧嘴角。
“與其說是‘期待’,不如說是傲慢地認為棘他遲早有一天會回歸家族的懷抱。就算和家裡對著乾,去做咒術師,又來高專這種邪魔外道聚集的地方......在見識到‘咒術界完全是狗屎’之後,棘他一定會回歸家族,所以與其說期待,不如說是傲慢地什麼都不打算做哦?”
原來如此。
一枝恍然大悟。
“但是我猜測狗卷同學一半,或者說完全沒有那個意向吧。”她指了指路邊的指示標牌。
“如果有和家人妥協的跡象,那大概是去離家更近的京都校,但他選擇來東京校。所以這次大概是沒想到狗卷同學選了東京校,才把人叫回去為難一通......我這次應該猜對了吧?”
“一枝這不是學地超快嘛,老師我有點沒成就感咯。”五條悟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啊,我們這次也不是去打架什麼的,就是去,呃,”
“那個叫什麼來著?”
“家訪。”一枝適時捧啃。“隻是作為學校方麵合理乾預家庭教育對吧!”
“對對!家訪!我們就是去家訪!啊哈哈哈哈——”
禪院真希沉默地閉上眼睛,不是很想理會這兩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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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時後。
咒術高專兩人一熊貓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
高大的褐色鳥居後是綿延不絕的青色石台階,連著古樸大氣的神社坐落在山間,層層疊疊。
“真的假的。”禪院真希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禪院家也有神社,但是也沒這麼誇張地吧......我們沒走錯?”
“應該是沒有。”一枝僵硬地掏出寫了地址的紙條, “確實是這裡,地址上是這裡沒錯。”
大概兩小時前,除了睡死過去的熊貓,和預定到了京都就準備去京都校看弟弟的新田監督以外,一行人本來在熱鬨地討論家訪(春遊)行程。
然而某實際上每天都超忙的咒術界最強教師在接了個電話之後,就火急火燎地在高速公路上打開天窗急急忙忙飛走了,隻留下了狗卷家的地址。在市區和輔助監督分道揚鑣之後,一枝,真希和熊貓三人直接打了計程車,但是——
但是誰能想到目的地周圍全是山林掩映,除了規模宏大的神社以外全然沒有其他人跡。
“故、其伊邪那岐大神者、坐淡海之多賀也。”熊貓艱難地彎下腰,試圖看清石碑上已經被海風侵蝕地有些模糊的文字。 “多賀......大社?”
“看來是沒走錯,狗卷家就是這裡,或者就在神社後麵吧”它抓了抓下巴,嚴肅地點了點頭。
“一枝,剛剛我睡著的時候,五條老師和真希,或者新田監督有和你講狗卷家的信息嗎?”
“一部分。”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包括狗卷家和這裡的關聯,所以這部分是不太方便說?”
熊貓見狀,有些猶豫。 “這個,怎麼說呢,畢竟是狗卷的家事,老師們也沒說的話——”
“有什麼關係,狗卷也沒把這裡當家吧。況且不都已經是同學了,一枝遲早會知道的。”
真希沒好氣地說。
“實際上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剛剛在車上的時候,新田監督不是說狗卷家是咒術界的法外狂徒嗎?實際上指的就是這個。”
她指了指石碑,神色不知是嘲諷還是好笑。
“狗卷家的最終目標。”
“培養出世間絕無僅有的最強咒言師,以言靈的力量複活家族信仰的伊邪那岐大神,以期大神的力量能讓詛咒的強度回溯到遠古時期。”
“啊......?”一枝難以置信。 “認真的?”
這年頭還有人搞這麼小眾的?
在真希和熊貓的肯定中,她陷入了沉默。
“尊重,不理解,祝福。”一枝麵無表情地吐槽。 “v我50,這錢我替伊邪那歧拿去資助狗卷同學成為特級咒術師之後把咒靈殺回遠古強度。”
“那我們現在闖進去?”
三人齊齊抬頭,數百青石台階之後,神社沉默地佇立在高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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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啊笨蛋!”
真希忍無可忍,恨鐵不成鋼往氣喘籲籲的熊貓身上踹了一腳。
“你不是之前都一直和夜蛾校長一起鍛煉的嗎?”她不可置信。 “就這麼點距離?哈?”
“我——是——熊——貓——聽——不——懂——人——話——”
熊貓痛苦地往台階上一趴,真希火冒三丈,伸出手去,拉著熊貓的腿就拽著走,絲毫不顧咒骸的哀嚎。另一邊,一枝默不作聲,穩穩當當地爬著樓梯,實際眼神早已渙散。
好不容易到了神社門口,真希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熊貓,和倚在神社門前喘氣的一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她豎起眉毛,剛想罵兩句,又在一枝濕漉漉的眼神裡敗下陣來,最終隻是不滿地又往熊貓身上招呼了兩腳。
“十分鐘。”她危險地眯起眼睛。 “十分鐘之後,我們從這裡闖進去。”
一枝忽然有點想笑,在真希十分危險的目光中硬生生憋了回去。她靠在門口的木框上,眯起眼睛朝著裡麵看去,半晌,忽然凝注。
離門口不遠處,寫著新娘新郎名字的迎賓牌夾在色彩柔和的鮮花之中,顯得神聖又浪漫。
“真希。”一枝的表情忽然古怪了起來。 “狗卷棘同學......應該是男生吧?”
她揉了揉眼睛。
——『新 娘』狗卷棘。
——『新 郎』伊邪那大神。
下一秒,黑暗又濃稠的帳遮天蔽日,籠蓋了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