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說好一起逃課但被無情鴿……(1 / 1)

1987年的12月像每一個人間的冬天:沒有趣味。所有冬日的神話和奇旅都在書裡,現實生活是茫然潔白的。這裡冬天不太冷,且天空永遠湛藍清透,雪色因而顯得瑰麗。相比我的故鄉倫敦,這裡的冬日有一種奇妙的小意溫柔。不過,對於我這樣的17歲虛無主義高中生來說,世界上所有地方的12月都一樣,1987年12月和1986年以及1988年那個12月恐怕都一模一樣。

很是無趣的生活。

當我正襟危坐、腦袋空空地走神思考以上這些廢話時,我的同桌兼鄰居家孩子空條承太郎正在呼呼大睡。呼呼大睡這個詞可能顯得有些粗枝大葉,事實上,他睡得還相當規正。我的評價是:這種低頭埋在臂彎裡因此能兩眼一抹黑安詳睡眠的沉穩姿態相當符合數學課低氣壓的氛圍。就是不知道前麵的同學咋想,JOJO這家夥腿老長老長,指定伸到前桌腳底下。考慮到他上課補覺的頻率,人家沒踩他兩腳屬於教養良好。

想到我國一剛剛搬到空條家隔壁的時候,和承太郎合照還能勾肩搭背親如兄弟,結果一個晃神的功夫,這家夥就嘩嘩長老高,使我疑心荷莉阿姨是不是什麼魔法俏老媽,有快速增高術。空條承太郎195cm的個頭使我發誓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和他一起合拍全身照以自取其辱。不過,長這麼高個兒也不是毫無利處,至少從此以後學校裡沒人敢多管我們了——自然是一貫沒人找jojo的茬兒,而我作為“jojo那個書呆子跟班”,也成為老師的重點忽視對象。這對我上課摸魚的好習慣多是美事一件,真是可喜可賀。該增益buff足以抵消他後援團時不時給我製造的小刺激。

我看看表,還有十五分鐘下課。我用三角板戳戳身邊的一大團jojo,他睡得全身心投入(也可能是腱子肉太厚以至於沒感覺到),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百無聊賴,黑板上的東西聽不懂一點兒,除了持之以恒地耐心騷擾他睡覺沒任何事情可乾,於是鍥而不舍地鑽jo取火。

他略微動了一下,戴著帽子的腦袋微微朝我這邊扭了一下,好像剛剛從睡眠裡緩過勁兒。我停下手中的動作,低頭裝模作樣地用鉛筆把平麵直角坐標係描成十字架。而jojo依舊保持趴著的動作,抬起半邊臉,一隻漂亮得驚人的綠眼睛帶著些微怒意冷冷地瞧著我。

“你要一覺睡到放學啊?”我瞥了他一眼,繼續看著自己的課本,壓低聲音問。

他沒搭理我,腦袋挪回臂彎,又睡了。其實我也想睡,數學課不睡就隻能胡思亂想。但是我覺得就算老師不管我們這一桌兒,兩個人同時趴下大睡特睡也有點不講禮貌。我開始把黑板上所有字符原樣抄下來,就像考古隊成員臨摹看不懂的古文字石板。可能是感覺到我窸窸窣窣寫東西,jojo抬起頭。

“下節課不上了,我出去走走。”他說。

“厲害,我就不能把逃課說得這麼自然而然。”我緊皺眉頭盯著黑板,向他搖搖手。“那你晚上回家以後記得來找我啊,今天的數學我有點沒懂,你給我講講。”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但也沒反駁,繼續躺回去了。又過了一會兒,他扭過臉,趴著看我。

“你和我一起逃課吧。”他說。“下節是英語,不用聽。”

“這不太好吧。”我撓撓頭。“先不提在老師心裡我還是品學兼優好學生,咱倆一起逃課是否是對老師教學水平的一種無聲質疑?再說了,也沒什麼好去的地方。到處都一樣。你去哪兒?”

“書店。新一期jump出來了,你不看?”

“看。”我言簡意賅。“在上了十幾年學後我發現:好學生就是乾壞事沒被發現的學生。”

在許多時序之後,偶然的瞬間裡,我會回想起那個和空條承太郎逃課的瞬間。我在想,如果我待在教室上了那節英語課,事情會有任何不同嗎?答案應該是不會。但是我仍然將整個故事的開頭定格在我們溜出教室那一刻,我想不起更靠前的事情。承太郎依舊提出直接從學校正門走出去,因為這樣最快。我依舊否決他的想法並堅持非常不優美地從學校後牆翻出去。他白了我一眼,似乎被我慫到了,他告訴我,我們直接在書店門口見麵。

正合我意,我知道這麼說他就肯定不會跟著我一起出校門。我溜溜達達,慢吞吞走到學校後院,估摸著承太郎應該已經出學校走在大街上,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後,叫出了替身。

“Who wants to live forever(誰願永生)。”

穿著鐳射白閃亮金屬光小鬥篷和閃片搖滾風立領銀色連體衣的人形“刷”地冒出來,非常熱情地狂摸我的腦袋。我製止他,告訴他我想瞬移到書店門口,這個要怎麼交換。它告訴我,它要拿走我“吃過午飯”這個事實。

“靠。”我吐槽。“大哥咱倆不是好朋友嗎?這麼狠?我今天就吃了這一頓啊。為什麼上次改變上學遲到的既定事實你隻問我要三千日元?你這定價是隨心走的?等一下,你哪來的心啊?我是說,靈魂。”

誰願永生的麵部沒有五官,但我從那閃光的金屬曲麵上看出一種慈愛的意味。它毫不留情地揭穿我。“凱瑟琳,你瞬移這一下就是想在那小子麵前耍帥吧?‘真正的強者就是從後牆翻出去也最快’這種心裡話,我已經聽到了哦。耍帥就是要付出代價的嘛。”

十秒鐘後,我饑腸轆轆地守在書店門口,憂傷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邊盤算著來不來得及買份關東煮一邊盯著書店櫥窗看。櫥窗裡有本《曼妙體態50天養成計劃!教你如何恢複少女曲線!》,書皮粉嫩,書頁纖弱。我覺得很不錯,買下來送給承太郎一定能恰到好處地欣賞他臉上露出的殺氣。誰願永生盯著對麵音像店門口貼著的皇後樂隊布達佩斯演唱會海報看了一會兒,問我能不能去把海報買下來。我不想拒絕也不想答應,於是說看一會兒時間安排。

二十分鐘後,承太郎還沒有來。

三十分鐘後,我順著回學校的路開始找他,一點影子也沒有。

四十五分鐘後我回到原地,盯著那本名字很扭曲的粉書想了想,最終沒有買,海報也沒買。我去買了心心念念的關東煮。好好吃,好感動。

四十五分鐘零二十秒後,我回到家。誰願永生拿走了我“剛剛吃過關東煮的事實”,我覺得它是故意的,想揍它一頓,但無可奈何。它乘勝追擊,告訴我數學課那些東西它都聽懂了我還沒懂。我勃然小怒,勒令它給我補數學。

兩個小時後,荷莉阿姨敲開我家的門,告訴我,空條承太郎進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