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緊嗎?看樣子沒辦法好好走路呢。”幸村背著網球包,沿著回家的路線走著,但有意識地跟真田說著什麼。
真田習慣性地壓低了帽簷,說著:“應該……沒有問題的吧。”
“不如折回去看看,說不定正需要幫助呢。”幸村主動把手伸出來,“網球包給我吧,明天我會幫你一起帶過來的。”
大概是因為幸村的舉動而疑惑,真田不解地看著他,又不知道問出什麼問題。
“怎麼了嗎?真田。”幸村望著真田。
“沒什麼……隻是……”
“什麼?”
“隻是,覺得幸村你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一樣。”真田說出內心的直覺。
“是你想太多了吧。”幸村取下真田的網球包,往剛才來的方向看去。
應該還在的吧。他這麼想著。
越來越讓真田覺得疑惑了。
但我還是在站台這裡見到了一臉困惑的真田。
“真田君?”對於他會折回來這件事,我顯露出和他一樣困惑的表情。
以為他是要從這個站台上車,我還特意告訴他,千繪乘坐的那輛公車剛走。
但他顯然不是想了解這個,在莫名的沉默後,問我:“你的腳踝呢?不去醫院看看嗎?”
居然還在意這個嗎?為了證明我沒有那麼不堪一擊,特意從站台的座位上站起來的我很想走兩步給真田看看,結果就是被劇烈的刺痛感主導了語言、表情、肢體動作。
真疼啊。
“醫院就在附近,我送你過去。”他向我走過來。
誠懇的人很難拒絕啊,何況我現在也確實抱有看醫生的想法了。
不過走過去的話,對我來說有些遠,坐公車的話,醫院的位置又在兩個站點中間……
真頭痛啊。
“我可以背你過去。”聽到這麼一句。
我吃驚地看著真田,完全沒想到他會伸出這麼仗義的援助之手。不過之前被那兩個可惡的女生誣陷怕了,我有些猶豫他提出的方案。
“那個……”找了個借口,我看向自己的校服。
現在正穿著校服呢,下半身的衣服不是褲子而是裙子,如果是背的話,一定很不方便。
正想到這裡,眼前閃過一抹黃色。
立海大的網球部訓練服外套正占據我的視線,被真田提在手裡。
“把這個係在腰上。”
把頭轉過去了啊。
真田的視線在彆的地方,隻有那隻修長的手臂拎著校服,放在我的眼前。他又不自覺地壓低了帽簷。
我想我的行動已經先於思維做出了決定。
伸過去接住衣服的手,還有自然而然地把衣服係上的動作。
真田在我麵前蹲下,我才發現他甚至沒有背包。
小心地趴到他的身後,也隻敢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完全沒想到這樣狼狽,不對,應該說艱難嗎?總之這樣的時候,真田居然會出現。
以為他是那種,和自己無關的事,會很乾脆地走開的人。
想到這裡,真田微微傾著身體,從地麵上迅速站了起來。
因為他個子很高,至少在國二學生裡是這樣的,我感覺自己到了一個還沒有過的視角,一瞬間還覺得有些暈眩。
他向著醫院的方向走過去,逆向的人流仿佛摻雜著灼熱的目光似的。我這麼想著,低著頭不敢看旁人的眼神。
“那個,我可能有點重……”
“啊?”真田顯然愣了一下。
他把我輕輕顛了一下調整動作,我才發覺,從一開始,他根本就沒有張開手臂,一直都是握拳,用手腕使力撐著我的腿部。
秋天來臨之前,神奈川的空氣裡卷攜著我能感知到的涼意。不過更多的,還是未能全然而退的暑熱餘溫。
路燈的光亮穿過樹蔭,在人行小道上落下一片片光斑。不遠處的章魚燒鋪子裡,散開誘人的香氣,我後知後覺,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點了。
真田背著我沿路一直往前,期間沒有主動開口說上一句話。
沉默的氣氛和人行道上的喧囂形成強烈的對比,在即將到達醫院之前,我忽然想到那款特意挑選的手膠。
剛才還提在手裡,但因為幸村和千繪都在場,所以沒能第一時間送給真田。
現在的時間點合適嗎?我這樣想著。
“到了。”他半蹲下來,小心地確保我用健康的那隻腳踩到地上,才鬆開另一邊的腿。
我穩住腳步,想說送到這裡就可以,但真田已經先於我去了解看病的流程了。
有點不好意思的是,其實我不太懂看病的順序,因為多數時候是媽媽帶著來的。
而我通常是不太動腦子的那一個。
於是我聽話地遵循著真田的指示,如果讓我坐我就坐下,讓我起來我就迅速站起來。
最後在一係列檢查和處理之後,醫生給出最近需要注意休息,不要過度使用腳踝的建議。
並不嚴重呢。我鬆了一口氣。
於是我們很快就站在了醫院門口。
我想了想錢包裡緊張的狀況,盯著正在麵前穿梭而過的計程車。
“你家的地址是什麼?”真田忽然問我。
我先是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真田君……”
“什麼?”他正從校服口袋裡取出零用錢包。
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我身上零錢不夠,能不能借給我一些……我明天一定還你。”
說完這句話,真田才和我坦白,他之所以拿出零錢包,也是為了確認夠不夠搭乘計程車。
最幽默的事情來了,我把身上僅剩的零錢和他的湊到一起:“如果說,可以先坐計程車到電車站台的話,絕對足夠了。”
但提議並沒有被接受,真田再次詢問了我的住址。在我說出準確的定位之後,他思考了一番,最後伸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我其實不太乘坐計程車,因為比較昂貴。
顯然我今天坐在車上的心情很複雜,一是因為真田和我同乘,二是擔心路程費用沒有帶夠,很怕被司機當壞學生處理。
沿途風景就這樣倒退著,把我熟知的路途快速地在眼前放映著。
最後是同時下的車,我們兩個的零用錢,最後隻剩下了買一瓶汽水的部分。
“真田君家也在附近嗎?”我順口問道。
他看向我,給出的答案是:“不是。”
那要怎麼回去呢?我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現在的時間是?”真田問我。
我拿出手機。
已經要將近八點了。
“要和家裡人通電話嗎?”我問他。
乾脆地被回絕了:“訓練得晚時,會比現在更遲回去。”
果然很刻苦呢,立海大的網球部。
“那麼,我先走了。”真田這樣和我說著。
下意識地攔住他,我心裡還有好奇的部分:“從這裡走回去嗎?要多久呢?”
“大概五公裡左右,就當作訓練好了。”說話的口吻很輕鬆。儘管我知道,五公裡並不是一個短暫的距離。
眼見著真田離我的距離更加遠了,我忽然想起那件重要的事還未完成。
迫切的心理讓我喊出了他的名字:“真田君!”
像是頭腦一熱的結果。
他轉過身來,神色還是一樣的平靜。
“那個……”我儘可能不用受傷的那隻腳走路,所以姿勢有些好笑。
他也向我慢慢拉近距離。
既然是這樣貴重的東西,一定要果斷地送出去呢。我這樣告訴自己,隨後從書包裡取出那卷黑色手膠。
“給你的。”毫不猶豫地遞了過去。
完全像是一個不懂漂亮說辭的笨蛋,我這麼評價自己。至少該說些什麼吧,這樣子會顯得很唐突吧?
但語言係統完全沒有提醒我,應該要做些什麼。
所以真田也處在一瞬間的恍惚之中。
忘記了,這家夥是語言係統更遲鈍的角色,在我看來。
“因為好不容易及格了,所以很想謝謝你。”我終於找到了一個正確的穩重的說辭。
真田的手停在半空,很快認出了手膠的品牌:“這個,似乎很貴重。”
平時的練習的話,他們往往隻會選擇普通的手膠。
怕他拒收,我連忙解釋:“不是馬上有……有那個嗎,青少年選拔賽之類的。”
兩秒之內,我把我所知道的重要賽事全想了一遍,最後定位到了近期最重要的這場。
“還沒開始報名。”
我聽到真田這樣回複我。
還真是古板啊這家夥。
為什麼不快點收下,然後說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好好使用的,接著轉身回家呢?
決定再說點什麼緩和這個尷尬的氣氛,我忽然想起之前還未作解釋的事情。
比如柳所說的,因為切原答應幫我補習的事。
真田並沒有避及,而是很坦然地向我說明:“是切原主動和我說的。我想對這件事,他應該也很關注。所以也答應了如果他英語再不及格,就接受相應的教訓的要求。”
教訓嗎?難道是鐵拳製裁嗎?
“那小子還,挺熱心……”
“是吧。”
又陷入了沉默裡。
“總之……”我還沒說出下一句話。
“那麼謝謝你了,世川。”
感覺有什麼東西擊中了我的內心。
真田很難得地給了我一個稱呼。
手膠的重量在我手心裡消失了。
路燈下,帽簷落下的陰影擋住真田的上半張臉,他又調整了帽子的角度,接著消失在我能看到的這條路的儘頭。
“網球部今年的戲劇項目是什麼?”一早上我就聽到一群人圍著胡狼喋喋不休地追問。
也真是的,就不能保有對海原祭的一些憧憬向往,至少追求一些神秘感嗎?
胡狼被問得束手無策,連續說著“到時候你就知道啦”這樣的話。
我瘸著一隻腳進了教室,隨口說了句:“是白雪公主的故事哦。”
“誒?真的嗎?世川你怎麼會知道呢?”
什麼呀。隨口說說的而已,這些家夥居然也信了嗎?
“原來是這樣啊。”得知“答案”的家夥心滿意足地解放了胡狼,但胡狼卻一臉沉重地看向我。
“怎麼了胡狼?替你解圍讓你不開心了嗎?”我拿出課本,繼續問,“原來你喜歡被圍繞的感覺嗎?”
“世川,你怎麼把網球部的項目就這樣說出去了?”
誒?誒!
“我隻是隨口說的啊!”
不是吧。我表現出很詫異的樣子。
網球部居然真的會表演這樣的故事嗎?以為會選擇更加具有藝術性的東西,比如《哈姆雷特》或者《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樣的作品。
“隨口嗎?”胡狼將信將疑看著我。
我立馬回答:“我發誓,如果說謊了,那麼我將會崴掉另一隻腳。”
對於我的誓言,胡狼勉為其難相信了。接著說起前幾天的那件事。
“聽說,前幾天在街頭網球場,聖則私立中學的三年級學生找了你的麻煩。”
“是聽誰說的?”我表示很好奇。
“切原。”
“切原?可是切原當時並不在場啊。”
幸村和真田也不像是會主動說這些事的人。
胡狼隨後和我解釋:“切原會在放學後去海邊自主訓練,之後,在那附近的便利店裡,聽到了聖則的學生說到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對他們來說,我應該不重要才對吧。
重要的難道不是輕鬆打敗他們的真田嗎?
“找外校低年級女生的茬,這樣的事也能吹噓嗎?”還真差勁啊,聖則的那些學生。
“切原聽到的似乎不是這個。”胡狼做出思考狀,“裡邊有個叫勝也的家夥,說自己和一個立海大的叫作‘良紀’的二年級漂亮女生交往著呢。還說是因為女生在街頭網球場的比賽中和他打了賭,如果輸了就做他女朋友這樣子。”
什麼啊?聖則的那些家夥真是令人反感啊。
那天被真田和幸村那樣教訓,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無恥的話嗎?臉皮真厚啊。
我扶著額頭,無奈地對胡狼說:“怎麼聽都是一個虛假的故事吧,胡狼,沒人會信的吧。”
“這個嘛……”
對於胡狼的猶豫,我表示驚訝:“難道說,你信了嗎?”
“我當然不信了。”胡狼摸了摸頭,“切原信了,並且為此煩悶了好幾天。”
切原……單純也要適可而止吧。
“再怎麼看我也不會喜歡那種家夥吧!”我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礙於受傷了的腳,我隻能保持坐姿,“況且我也和你說過吧,前幾天有人找我麻煩,打傷了我的腳踝。”
胡狼讓我平靜下來,連忙說:“我當然能猜到,不過不知道切原會不會去找聖則那些學生的麻煩,畢竟你可是他唯一的一個異性朋友。”
啊……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切原似乎有點慘。
所以他才會有那樣反感的心情嗎,那家夥。
說起那件事。
糟了。我居然把平攤計程車費用這樣重要的事忘記得一乾二淨。
“胡狼,網球部今天是什麼時候訓練?”
“今天是集中彩排時間,四點之後會在海林館那裡集合。網球部的訓練全部挪到周末去了。”
說到彩排。
我好像是注意力不太能集中的人,忍不住問:“那麼,誰是白雪公主呢?”
胡狼一副“你怎麼也這麼八卦”的表情,無奈地告訴我:“下午會抽簽。”
“抽簽……”我想到什麼,“那如果是你抽到白雪公主的話……”
“世川,這樣說的話過分了吧。”胡狼有些苦惱地看著我。
“抱歉抱歉。”我立馬堆出笑容。
不過,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我突然開始期待海原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