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大多數人還沉浸在自我編織的夢境之中，樹上的鳥兒已然活躍，它們慶祝著朝陽的升起，也讚美著月季的綻放。一隻橘貓尾巴低垂又不安分的擺動，它扭動著屁股，蓄力往前一跳，驚走了蝴蝶，撲了個空。貓咪沒有失落，它優雅地舔了舔爪子，突然耳朵一抖，抬眸四處張望，然後迅速鑽入灌木叢中，警惕地看著行人路過。

國友監督捂嘴打了個哈欠，心中默默感歎，果然人年紀大了，睡眠質量差了不少，想當初自己高中打棒球那會兒，可是頭沾枕頭秒入睡。

國友看著空曠的球場，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來早了，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他搖搖頭準備離開，卻發現遠處一個人影拖著什麼東西跑了起來。

早晨的陽光比較柔和，但還是模糊了國友的視線，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到了背光處才看清那人的麵容。

很不錯嘛這個一年級生，起碼勁頭很足。

“過來集合！”

少年們或激動或緊張，都在等待著監督的安排。

“我今天不會給任何一隊做指導，我隻負責確定首批上場的人員，我隨時可能打斷比賽換人，每個人都要上場展示，關於戰術什麼的就由你們自己商量……接下來給你們10分鐘的時間做準備。”

“看吧，我就說我一定能上場。”

澤村戳了戳小樹，得意洋洋的樣子讓小樹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不過萬一咱倆剛好岔開了呢？”

“彆擔心，大不了我到時候去求求監督唄。有你幫我捕球，我一定會發揮的更好。”澤村無所謂地擺擺手，卻不知後半段話波動了誰的心弦。

澤村並不在首批出場的名單之中，不過他並不著急，國友監督搞這次紅白賽的目的，他很清楚，無非是為了挑選幾個人進入一軍，國友監督想看到的不隻是現有的實力，他還想挖掘未知的潛力，所以，澤村一定會站上那個投手丘。

至於小樹能否和他搭檔，澤村認為是絕對會的。國友監督經常關注新生的練習，和隊友的磨合絕對會在他的考核範圍之內，不過能否一開始就和小樹搭檔這就說不準，澤村猜測國友監督會讓他先和平時配合訓練較少的捕手來檢測他的適配能力，隨後再換上小樹檢驗他倆配合的最大實力，反之也可以。

比賽進行到第五局，二三年級卯足了勁爭搶分數，希望能夠在短暫的上場時間內，展示出自己的訓練成果。

“二三年級這也太認真了吧！這不是一場練習賽嗎？”

“我們真的能從他們手中拿下分數麼？”

“太可怕了，他們的揮棒、跑壘、盜壘、投球，和我們相比簡直天差地彆。”

一年級生麵露苦澀，原以為二三年級不過是比自己多訓練一兩年而已，終究都是年齡相近的少年而已。麵對巨大的分差，此刻的他們才清晰的了解到時間的沉澱是多麼重要。

此時的澤村還在專心做著準備活動。肩膀，手指，大腿，他感受著身體每一寸的舒展，就像一株植物得到天降甘霖，儘情的讓每一個細胞充盈起來。

“澤村，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場上的前輩猶如疾馳的馬匹，向前奔騰，踐踏著腳下的花草，使其搖擺不定，變得更為脆弱。小樹在這一局被國友叫上場，蹲在本壘板後的他，真切感受到前輩們由內而外散發的氣勢，他們鬥誌的火焰，快要把近距離的小樹灼傷。

“很正常吧，畢竟三年其實很快哦，訓練賽也很值得珍惜，隻要能上場，不管什麼比賽都想贏，這不就是我們這群打棒球的所想的嗎？”

“也是，不過澤村你這種時候倒是顯得成熟不少啊。”

“哪有哪有。”澤村露出一個傻不拉幾的笑容，讓小樹想把剛剛的話收回。

“各位！彆垂頭喪氣的！比賽可還沒結束，這種樣子怎麼對得起拿出百分百實力對付我們的前輩啊！”

澤村眼看一年級這邊氣勢低迷，便抬手做喇叭狀，大聲吼出心中所想。

“你沒上場你當然能說出這種高高在上的話！”

“場上和場下根本不一樣，再說這種比賽根本不可能贏，低落不是很正常嗎。”

澤村眼看他們一致抬起頭來回應自己，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緩解了不少呢，不像剛剛那樣死氣沉沉了。

“澤村，下一局你上去投球。”

“是！”

“各位，我會儘量投給他們打的，守備就靠各位了！”

澤村大吼出聲，吸引了一眾人的目光。

“彆拿出一幅隊長的樣子啊！”守備人員有一種被他安排的無力感。

“那就按你的計劃來咯？”

“那當然了，拜托你了搭檔!”

澤村笑得一臉燦爛，並用手套拍了拍小樹的胸口。

很猖狂的一年級生，就讓我把你的球狠狠打出去，讓你再也笑不出來。

中島調整好打擊姿勢，小樹視線下移，能看出他壯碩且繃緊的小腿肌肉。

“哎，中島板著一張臉好嚴肅哈哈哈哈哈哈。”

“這次應該是他最後一個打席了，剛剛因為過於想表現反而變得有些僵硬，現在肯定想打出一擊漂亮的安打。”

“以他的實力是可以入一軍的，不過就是狀態不太穩定，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功。”

澤村，我可是按照你要的球來哦。其實我並不想把配球權交給你，捕手可不是接球機器，我也有自己不可退讓的尊嚴，但是我莫名相信你能帶我看到希望，所以，我會協助你。請放心把球扔給我，如果你的策略沒有發揮作用，我就會按照自己的習慣給你配球。

小樹眼睛裡隻剩下投手丘上那個挺拔的身影。澤村似有所感，對其展露笑顏。不過這個笑臉被中島認為是一種挑釁，他熊熊燃燒的擊打之魂，讓一旁的小樹皺了皺眉。

嗯，這個抬腿感覺還不錯，手臂也舒展開了，不過為什麼半天小球還沒脫手呢？中島觀察著這個後輩的投球姿勢，對於澤村漂亮的投球姿勢表示讚賞，可是似乎有那裡不太對勁。

來了！

中島渾身一緊，小球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許多，眨眼間就到眼前，無暇握緊球棒的他慌忙揮棒，卻隻獲得了一聲悅耳的悶響聲。

有點東西。

中島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重新調整打擊姿勢。

“左外野！”

“接到啦！”

“一出局！一出局！”

澤村高舉左手，伸出食指，張揚肆意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讓人覺得他好像三振了打者。

雖然隻是拿下了一個小小的出局數，但其順暢的開局，讓萎靡的一年級生稍微振奮了些。

田中看到中島被輕鬆出局之後，他不敢輕視投手丘上那個還在大聲自誇的投手。澤村的球在一旁看不出有什麼獨特之處，他不清楚其中有什麼奧妙，打算先放過第一球，觀察其球路，再對之後的揮棒進行規劃。

球來的瞬間，田中眼睛稍微睜大了一些。

有點本事呢，這個投手。

田中蹭了蹭腳下的土，讓自己的下盤更為穩固，他不打算再讓一個好球數給澤村，氣勢可不能倒向那群毛頭小子呢，驕傲自大可不是件好事哦，就讓前輩我給你上一課吧。

他的揮棒不帶一絲猶豫，於他而言無論是什麼球，不管打不打得到，得揮了棒再說。比起空揮，眼睜睜看好球進入手套更讓他不喜。

沒抓住擊球時機的田中用舌頭輕輕抵了抵上牙，眼睛稍稍眯起。

田中下場時還在回味剛剛那個直奔膝蓋而來的氣勢洶洶的內角球，想不到當初投球還磕磕絆絆的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完美的掌握了內角球。現在看來，內角球應該是他最大的武器吧。

“二出局！”

“好樣的澤村。”

“還不錯嘛！”

守備們紛紛回應著投手。

下一棒打出一個滾地球，三壘手快速撿起並扔到一壘手手中，成功結束本局守備。

這局一分未失，讓一年級生掃除了一些陰霾，下場時不再如之前那般頹喪。

看來他們從投手身上找回了一點自信了呢。國友監督摸了摸下巴，覺得今年的收成還不錯。

二三年級哪能讓一年級生崛起，他們恨不得讓一年級生趕緊心態崩潰，趁早結束這場比賽才好，想當初他們也被前輩打得很慘的好嗎！

三年級的投手受到澤村的刺激，也互不相讓的拿了個三上三下。

澤村再次上場防守，前兩個打者一個被三振，一個被接殺出局。第三位打者抓住一記直球狠狠打了出去，漂亮的安打讓其站上二壘壘包。

“石井！我都站上來了，你不把我送回本壘說不過去吧！”

“知道了！你就等著吧。”

石井伸出拳頭與跑者隔空相碰。

不行的，下一個球肯定還會被打出去的，到時候可就不會那麼幸運是界外球了。

在石井又打出一個界外球的時候，小樹肉眼可見的有些著急。小樹比賽之前雖然想過要是澤村的配球不起作用就按照自己的來，但是真到了這種時候，他卻猶豫不決，他總覺得這是一種對隊友的不信任，身為捕手的他更為關注投手的狀態，要是因為自己的強硬改變，造成投手的不配合或者狀態下滑那可就不好了。

澤村，是一個平時大大咧咧，但偶爾又成熟細膩的人。這是小樹對他的評價，在那麼多天的相處中，小樹在不知不覺中下意識覺得澤村是個非常可靠的人。這種下意識的想法，也正是阻擋其前進的巨石。

在石井上壘之後，小樹主動叫了暫停。

“那個……澤村……我覺得，不能再繼續那樣配球了，下一個打者，我會主動向你要球。”

小樹閉著眼睛講出了這番話。

“好啊。”

“哎？”

回到本壘板的小樹還有些思緒混亂，他沒想到澤村那麼輕易就答應自己。在他看來，投手都各有古怪脾氣，他和澤村相處那麼段時間，他也不敢保證說自己摸清了澤村的脾性。

更換配球之後，下一位打者眼睜睜看著得分的機會被這對投捕收回。

這場比賽，澤村守三局，兩局無失分，一局失一分，總體表現突出。多田野樹是這一批新生中棒球知識豐富，且能夠依據投手的特性作出不同配球的捕手。比賽結束後，兩人都被提拔到一軍。

“澤村，為什麼那次的配球權你輕易的讓給我了？”

小樹踢著腳下的石子，還是把藏在心中的疑問說出。

“啊？配球本來就應該由捕手來啊。”澤村停下前進腳步，麵對麵逼迫小樹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直到從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身影，澤村才接著說道：“我很高興你今天及時更改了配球方案，不然我失分一定會更多。你真的很厲害哦小樹，不過在石井前輩那個時候你其實就想換了吧，為什麼不換呢？”

“我怕影響你的發揮……”

“可那時候已經是糟糕的情況了。我知道你關心投手的狀態，不過用這種縱容的方法可不好，有些時候強勢一點會更好，或者說善用暫停時間來調整投捕的狀態也很不錯呢。”

小樹被澤村那雙純粹如冬日暖陽的眸子盯著，一時竟說不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