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鄉人與非凡之路
迷霧海的風夾帶著充沛的水汽,讓七月的特裡爾籠罩在連綿不絕的雨幕中。
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順著地勢向上看,無論是寄身於棚戶區閣樓的妓女船夫,還是全家分享一間公寓的市民,又或者現在還沒起身的貴族老爺們,都選擇把窗戶推開,讓日光一覽無餘地照進來。
除了現在他所處的這個房間。
尚未拉起的緞麵窗簾讓房間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陰影,這種陰影也落在人的臉上,讓其模糊不清。
“相關人員全部死亡?”
白底描金的骨瓷茶杯被人輕輕地放下,杯底撞擊在同樣材質的茶碟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的……”說話的男人身材高大,五官嚴肅,穿著一身整齊的製服,想必平日裡走在街上都會讓人退避三舍,但此刻卻低下頭不敢看對麵那人的眼睛。
他在心中痛罵那些滑不溜丟的同僚們,罵著罵著又生出幾分悲涼來,要不是自己剛剛調來又沒有靠山,這樁要命的差事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唉,那真是麻煩了。” 黑發灰瞳的貴族嘴上這樣說著,手上卻專注於拿著小夾子往茶杯裡放糖。
他的麵色略顯蒼白,就像剛剛大病痊愈一樣。和對麵武裝整齊的姿態不同,他隻是簡單披了件外套,不至於顯得太不得體。
“對了,你不喝嗎?雖然他們都說今年的茶葉不好,但我倒覺得還可以。”
“好……好的。”他端起手裡一直捧著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男人用茶勺攪動著琥珀色的茶水,不時和杯壁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那就說說你們查到了什麼吧。”
警員露出滿臉為難的表情。
攪拌的動作停止了,“不會什麼都沒有吧?”他挑起一邊眉毛,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情。
“很抱歉,但……確實是這樣。”
貴族男人眯起眼睛思考了起來,這時警員才注意到和這個著名家族的其他成員不同,他的臉上沒有單片眼鏡。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著迷,一時忘記了自己眼下的困境,直到說話聲響起才喚醒他,“既然如此,就先這樣吧。”
“嗯?嗯?”
“或者您想留下來再喝一杯?”對方笑了起來,嘴唇在麵色的映襯下鮮紅如血。
目送這位魂不守舍的年輕警員幾乎是奪門而逃,貴族男人或者說奧特·賽德或者說我們所熟悉的倒黴穿越者——你,向後靠在椅背上,順手拿了隻新茶杯,給不知何時出現在對麵的那位倒了一杯。
當然,你沒忘記往裡麵扔更多的糖,這個房子裡的住客各個嗜糖如命。
阿蒙和你一人捧著一個杯子,在嫋嫋升起的水汽中一時都沒說話。
你吐氣吹散了白霧,開口說道,“意料之中,一無所獲。”
“惡魔這邊涉及到那盞燈,查不出來才是常態,但……”祂用指甲敲了敲桌子。
你接了上去,“……那把槍是從哪裡流出去的不應該查不到。”
你們對視一眼,你衝祂挑挑眉,意思是不管彆人怎樣,您老人家總該能查到吧?
“奧伯坎普街4號。”祂吐出一個地名。
你摸摸下巴,開口聊起另一件事,“警廳這種辦事能力,我該叫他們蘇格蘭場嗎?”
“所以圖鐸下令將地方軍隊中優秀的年輕非凡者調回首都,在各個部門任職。”祂加重了地方和年輕這兩個詞。
在非凡這條道路上,年輕往往意味著序列較低。之前待在地方軍隊,現在又被踢到首都,大概率是沒有過硬的背景。畢竟在帝國偏遠地區,一個序列6就已經能獲得土皇帝的待遇了,何必來首都這種地方自討苦吃呢?
就像是警廳,要是裡麵的哪一位身後沒有那麼一兩個家族支撐,才會比較奇怪。
“那剛剛這位能活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啊。” 你笑了起來,“給他個機會吧。”
“你確定就用這個獵人?”
“相信我的眼光。”
雷克斯·哈莫覺得自己最近倒黴至極。
三個月前他還在帝國北部某個小城守護著國家的邊界線,日子不能說過得奢靡無度,至少也是溫馨愜意。
結果現在不僅工作單位從軍隊轉到了警廳,職位還降了。職位降就降了吧,這種要命的任務還儘往自己手上塞。
阿蒙家族!這地方是人能去的嗎?
他是剛進城的鄉下人沒錯,但也不是大傻子。來之前,他特意掏出自己大半年的薪水請上司和上司的上司喝了一頓,獲得的重要生存經驗就是:但凡聽上去像個人物的,都彆惹;但凡看著有一分底氣的,都彆管;但凡事情和貨幣上那幾個家族扯上關係的,當場暈過去都彆接。
畢竟特裡爾這地方群英薈萃、魚龍混雜,半神進城都得夾著尾巴做人,天使規劃路線時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序列,搞不好入城就變鍋裡的菜。
他一個序列7何德何能和這幫子神仙扯上關係?雖然隻是個彙報調查結果的小任務,但這份什麼都沒查出來的報告能讓那位差點沒命的閣下滿意?
他都奇怪自己居然沒死在那座陰森森的大宅子裡,雖然也沒人會在意他的死活。
物理意義上的死裡逃生後,他也懶得再回警廳交差,直接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明天去給那幫混蛋一個驚喜吧,估計都以為我死了。他躺在沙發上這樣想著,意識漸漸地停滯下去。
就在他的意識滑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一陣敲門聲響起將他驚醒。
他揉著頭,走過去一把拽開門,“誰啊?”
“哈莫先生,您在家可真是太好了!能陪我去一趟報修處嗎?”
站在門外的是他年長的女房東,她看上去相當驚喜於他的存在。
他趕緊收斂起自己之前的不滿,畢竟這位女士在房租上給了他相當不錯的優惠,“呃,是有什麼東西壞了嗎?不過報修處又是什麼?”
“唉,您才來特裡爾不知道,我們先出門,一邊走我和你一邊說,去晚了今天就麻煩了。”身材嬌小的女士以不容抗辯的語氣下達了通知。
“所以這個部門是專門負責下水道相關……是這麼說沒錯吧?”
“對。畢竟這是個新玩意,雖然好用,但出點岔子也是常有的,就專門設置了報修處來處理相關的投訴。”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不過這個報修處離得也不遠,為什麼要拖上我?
在兩人走進辦事廳時,年輕的警員理解了這件事。
隻見偌大的廳堂裡人滿為患、挨挨擠擠,到處都是麵色焦急的市民。
“彆擠!彆擠了!”一個瘦小的辦公人員抱著文件試圖穿過人群,但很明顯他的力量並不足以支撐他這麼乾。
在他臉著地的前一秒,雷克斯伸手撈住了他。
“謝謝,謝謝。來報修的?”
房東女士迅速地擠了上去,“是的。”
“行,跟我走,到那排桌子後麵就行了。”他伸手一指十幾米開外的一處,當然,中間填滿了人。
兩人轉過頭,滿懷希望地看向身材強壯的雷克斯,他知道這就是自己今天最大的作用。
非凡者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有用的,他像一堵牆一樣擋住了後麵瘋狂的人群以及所有對新開窗口的爭奪。
“地點?”
“頓克街65號。”
“狀態?”
“呃……下水會湧上來。”
“自來水沒受影響?”
“沒有,那部分還是好的。”
“行,”職員奮筆疾書,把寫好的單子往旁邊一遞,順手蓋了個紅色的章。
“我給你們加急,但今天內能不能修好就不知道了,畢竟你看……”他指了指後麵烏泱泱的人群,聳了聳肩攤開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能有個消息就已經非常感謝了!”房東女士看起來相當感動。
雷克斯倒是有些疑惑,“這裡一直這麼多人嗎?”
“倒也不是,就今天人最多,大概最近雨水太多吧。”小職員揮揮手,讓他們趕緊走,後麵的人眼睛裡都快冒火了。
兩個人頗費了一番力氣才又從人群中擠出來,回到公寓樓時,就算是個非凡者,雷克斯也隻想躺到地老天荒。不過他們運氣還不錯,傍晚的時候一隊人就扛著大堆東西來到街上把下水道給修好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認識的一位貝拉太太,她們那裡的都壞了一周了。”房東女士一邊將晚飯的餐盤端上桌,一邊心有餘悸地說著。
“是啊,真是太好了。”他真心實意的希望不要再有今天這樣的麻煩事了,不論是哪種。
此時已是深夜,外麵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但阿蒙家的宅子依然燈火通明,你正坐在桌子前奮筆疾書。
“這是什麼?”阿蒙不解地看著牆上釘著的東西。那是一幅特裡爾的地圖,上麵畫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紅叉。
你頭也沒抬的繼續努力,“這段時間的下水道報修情況分布圖。”
阿蒙仔細打量一下這張圖,“質量這麼差嗎?這就沒有好的。”
你把筆一把扔下,“問題就在這裡,明明按照我之前的計算不可能出現這麼多堵塞才對!
特裡爾隻是一座沒有經過工業革命的城市,廢水不會有這麼大的流量,而我已經在現代化城市的管網標準上又增加了冗餘空間。”
阿蒙推了推單片眼鏡,“聽起來沒什麼問題。”
“但如果標準真的出問題的話,不僅已經完工的要返工,所有的圖紙都要重新設計。”你一想到這種可能,就感覺眼前一黑。
“所有人都很關注這個項目。”
“嗬,那他們最好祈禱這個問題能快點解決。因為目前完工的下水道係統主管道數目有限,而根據特裡爾的地勢,如果下遊都堵住了,那上遊出問題也隻是時間問題。”
阿蒙的表情嚴肅起來,看起來祂也不能接受某種可能,“那你現在在乾嘛?”
你又抄起筆,“計算。如果真的有意外因素,那應該出在氣候上,畢竟沒人知道一座有紅祭司的城市氣候特征是什麼樣的。”
祂無聲地凝視著你。
“我知道這個問題應該早點考慮的。”你閉了閉眼睛,“但之前那段時間……”
“你在躺平裝死,每天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
“是接受突發事件和消化魔藥!”你迅速糾正,“呃,總之我沒有那段時間的降水數據,所以我現在在用已有的數據進行倒推,隻要我能確定降水量……”
你頓住了,兩眼瞪著草稿紙,阿蒙也探頭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雖然我完全不懂這些,但這個數字……”祂伸手在最後的結果上畫了個圈,“……是不是太大了點?”
你終於回過神來,“特裡爾的雨有這麼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