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你在阿蒙家的日子越來越長,你也越來越習慣被阿蒙包圍的生活。
最開始你是有點擔心的,畢竟是24小時的監控加讀心,你很擔心以自己糟糕的精神狀態會乾出衝上去和阿蒙拚了這樣的蠢事。
不過實際體驗下來居然意外的不錯。雖然你清楚地知道他們在你旁邊,但阿蒙保持了一個合適的距離和出場頻率,也不會隨便出聲回答你的內心吐槽。讓你覺得自己更接近一個被殷勤對待的客人,而不是被牢牢看管的囚犯。
當然也是有問題的,前麵說了阿蒙家族不論是家族成員還是員工都會佩戴單片眼鏡。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有多熱愛單片眼鏡,才會堅持把昂貴的水晶戴到每個人臉上,但這樣做的最明顯的後果就是,你壓根分不清阿蒙和非阿蒙。
是的,他家真的有不是阿蒙的存在的。
你第一次確認這件事的契機非常的慘烈,但你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管你乾了什麼,這個鍋還是要扣到阿蒙頭上。
在那段時間,因為某些原因,阿蒙們非常熱衷於從各個奇怪的角落冒出來。
如果說天花板上、窗戶外、衣櫃裡、床底下還在你的可接受範圍內。雖然半夜看到一個黑色身影倒掛在四樓窗戶外向你招手也不是什麼良好的體驗,但至少出現的是一個完整的人形。你能在三秒內反應過來,把尖叫聲壓下去,並且鎮定自若地向他們點頭表示看到了。
那麼門縫裡的眼睛、抽屜裡的頭顱、枕頭下的手指就真的超出人類的承受能力了。你第一次在圖書館的書本縫隙裡看到對麵有張臉在對著你笑的時候,你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因為那真的隻有一張臉。
你覺得自己在玩一款真人恐怖遊戲,遊戲規則就是你需要在規定時間內發現身邊潛藏的阿蒙,如果沒有發現,他們的數目就會進一步增加,直到你一轉頭對上一張臉。
所以你被折磨得稍微有點精神失常是很正常的,你對阿蒙們的怨念持續上升也是很正常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你會對著一個掃地工聊外神。
這件事聽起來非常的荒謬,但背後的邏輯是清晰的。
首先你準備進行一個小小的報複行動,考慮到你和阿蒙之間的力量差異,你決定用外神來搞事。
其次你已經摸清了阿蒙的一些規律。阿蒙的位階從序列4到序列1都有分布,但這是會流動的。
由於他們的特殊性,每個阿蒙雖然看上去是獨立的個體,實際上更加接近於一個龐大生物的分支,就像是章魚伸出的許多觸手。所以在必要的時刻,不僅附近的阿蒙會直接進行聚合來提高序列,並且本體隨時可以接管或者舍棄分身。
最後你找了隻阿蒙,確認過今天的城堡裡麵不僅有本體,還有天使。
綜上所述,這個計劃不僅安全穩定,而且你都給阿蒙預警過了,簡直仁至義儘。
所以接下來就是等待一隻幸運阿蒙出現在你麵前。
為了不弄臟地毯,不嚇到路人,你貼心地選擇了一個隱蔽的涼亭作為你守株待蒙的地點。
順帶一說,你上次被扔到塔樓屋頂看月亮的時候,發現從最高處俯瞰,整個城堡的形狀類似於十字架中心挖空,再放上阿蒙家族的鐘表徽章。十字架的四個剩餘部分是主體建築,而中心則種植了花木,修建了走廊、涼亭。你當時待著的塔樓就是在十字架最上麵那個位置。
提這件事是想說明阿蒙家的花園很大,並且他們為了貼合徽章細節和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把它弄成了一個彎彎繞繞的迷宮。
之前辦社交宴會的時候,經典場麵就是一對小情侶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開始卿卿我我,然後發現困在裡麵出不去了,最後一大群人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從甜蜜的熱戀階段發展成互相指責、大打出手的怨偶。另外,那群人裡麵還有他們麵色鐵青的父母。
你對此歎為觀止,感慨不愧是時天使的地盤,這也能加速時間流逝。並且在隨後幾天手繪了整個花園的地形圖,來確保自己不會碰到同樣的倒黴事情。當然,你指的是在裡麵迷路。
總之你對花園很熟悉,熟悉到在看到一棵蘋果樹投下的影子形狀不正常的下一秒,你就一個箭步竄了出去,並且逮住了一隻帶著單片眼鏡的掃地工。
服裝,帶補丁的粗布衣服,正常;掃帚,末端全是灰還被磨損過,正常;手,有老繭有裂痕骨節粗大,正常。外表上沒有明顯漏洞。
他看上去非常慌亂,但仍然試圖向你行禮問好。
你眯了眯眼,這個反應確實是普通仆人的。你現在的對外身份是阿蒙家族的遠房親戚,因為在數學方麵具有天賦,暫時被接到這裡進行培養觀察。
但還可以再盤問一下,“你在這裡打掃什麼?”
現在是春天,又不是秋天,沒有落葉你來這裡乾嘛?
他更驚恐了,顫著嗓子結結巴巴地表示自己是在打掃園丁今天剛剛剪下來的枝葉。
你觀察了一下周圍,確實,樹和灌木都被修剪過,從之前那種張牙舞爪的狀態變得規整了不少。而且阿蒙確實和你提到過,最近客人都走了,要打理一下花園。
沒什麼問題,看來這位隻是路過的無辜路人,不是阿蒙。你揮揮手,示意他可以繼續去掃地了。
他彎著腰低下頭,畏畏縮縮地準備離開。
但你突然發現了不對,因為你記得這個腦袋頂,這個人最近在你旁邊出現了不止一次。
先說明一下,你其實是有點臉盲的。一方麵是對於西方人你目前隻能分出發色瞳色,另一方麵是因為阿蒙家是個人都戴著單片眼鏡,特征過於相同。
你分辨阿蒙主要是依靠他們笑起來那種獨特的氣質,怎麼說,就是讓你手癢癢但是又嚇得你不敢動。要不就隻能等他們自己打招呼暴露身份了。
這位掃地工確實沒有那種氣質,但是他比較矮還禿頭,而且頭頂禿的形狀很像一個愛心,所以你之前幾次看到他的時候記住了這件事。
那就不對勁了,你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城堡裡麵的,最近腿好了點才開始在外麵晃悠。而按照習慣,在外麵做事的仆人是不被允許進入建築的。那你為什麼之前能看到他?
果然,這還是一隻阿蒙,剛剛隻是在演戲打消你的疑心罷了。
你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在心裡露出冷酷的笑容,是時候給他一個巨大的驚喜了。
於是你自然地走了過去,假裝自己對蘋果樹產生了興趣,慢慢地接近他。
然後,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俯身對他說:“喂,你知道舊日嗎?”
下一秒,對方就炸了。字麵意義上的,炸成一大團血肉,還飛濺了不少到你身上,血腥氣撲麵而來。那些血肉剛剛蠕動起來,一塊塊地開始生長變形,就突然全部消失了。
你回過頭,發現熟悉的公爵阿蒙和侍者阿蒙都在你身後站著,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你攤攤手,“乾嘛?最近你們太過分了,而且我也通知過了。不行的話,之前就應該阻止我的。”
公爵阿蒙解決完事情消失了,侍者阿蒙走了過來,推了推眼鏡說,“我們確實有準備讓一隻阿蒙來配合你,但問題是剛剛那個不是。”
“哈?”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為什麼他會一直出現在我旁邊?”
“因為他其實是個密探。”
你感到一陣頭暈,伸手扶住了樹乾。這個發展過於大起大落了一些。雖然你很高興自己沒害死一個無辜的人,但為什麼阿蒙家能有間諜這種東西。
“解釋一下,謝謝。”你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
阿蒙思索了一下,“簡單來說,就是突然出現在阿蒙家族的你看上去既顯眼又好騙,所以對方打算接近你套取情報。”
“我這能有什麼情報?”你感到迷惑,“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在之前食物和賭博的成功後,你在阿蒙家的地位水漲船高,並且他們真的準備開賭場撈錢,所以作為這一創意的提供者,你就被阿蒙委任來負責這部分的實施和跟進。
祂的原話是:“阿蒙家族不養閒人。”
你指了指門外正在打牌的幾隻蒙,表示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為了證明祂說得是真的,祂決定給你指揮所有閒散阿蒙的權利。隻要你看到某隻蒙是閒著的,你就能喊他去乾活。
那這件事就簡單了,阿蒙真的很好用。
在確認了賭博不犯法,犯法圖鐸也抓不到阿蒙之後,你迅速地寫好了計劃書,把阿蒙們找來強調了不同賭場的設計思路,主要是麵對不同階層的宣傳和定位。
對底層就普及一下骰子、麻將、撲克牌的玩法,對中層就包裝成上流社會的時尚,對上層就說這是一個高雅的社交娛樂場所。
當然還有數學概率、莊家設局、嚴查作弊、壟斷行業這些事項,你可不希望虧本。
從鏡片的反光和竊竊私語中,你可以看出他們從你講解的現代商業手段中學到了很多,你希望至少他們不要開始放高利貸。仙人跳也不行。
好在這個時代不會有電信詐騙,你放心了一點。
而在阿蒙們“請”來的“工匠”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後,你決定把彩票、老虎機、抓娃娃機一起推出。感謝阿蒙,他們甚至能欺騙機器讓它們覺得自己能乾這樣的活,當然,基本的結構和原理還是要有的。
在現代先進理論的指導下,配合阿蒙“bug”般的辦事能力,再加上你憔悴的臉色,最後的結果就是,這事非常的成功。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你看到第一周的財務報表時鬆了口氣,整個人攤在了椅子上。
必須要承認,你瘋狂地乾活和思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阿蒙嚇到了,你不希望出錯或者結果不如意。怎麼說呢,就算你是個玩具,你也得是阿蒙手裡最有趣的那個。
你不能承受阿蒙覺得你沒用的後果。
好在沒有人能拒絕不勞而獲的快樂,沒有人。這就是賭博的魅力。你拋著手裡新做出來的籌碼,漫不經心地想到。
說起來,在這個世界啊,最大的賭博就是信神吧。
“為什麼這麼說?”阿蒙出現在你對麵。看起來祂已經了解了你辛勤工作的成果。
你發現自己把剛剛那句話說了出來。
你想了一下要怎麼解釋這件事,“每個人都想要不勞而獲,都想以最小的付出獲得最大的回報。而賭博就是一件針對人性的弱點設計出來的事物。”
“說白了,骰子扔出來什麼點數,誰第一個出完所有的牌,機器轉出來的圖案是什麼。這些事情毫無意義,但能通過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獲利才是人們不可拒絕的。”
你觀察著祂的神色,希望這種解釋沒讓祂太無聊。
“但沒有付出的得到缺乏真實感,而失去又那樣讓人痛苦。人們每每想起自己已經壓在賭桌上的籌碼,可能得到的未來利益,就隻會加大賭注,再來一局。”
“而信神剛好也是這樣,要獻上虔誠、獻上祭品、獻上時間,但收益卻不確定。祈禱前沒人知道神明會不會回應你,但每一次神明都有可能回應你。”
你看看對方,等待祂的回應。
“有趣的想法。但信神可比賭博瘋狂多了,畢竟賭博還有數學概率可以作為依據,信神沒有。”祂神色平靜,“沒人知道神明身上會發生什麼,也許下一刻連神明自己都會死去。”
你意識到祂在說祂的父親,那位曾經執掌一切的造物主。
“做得不錯。你以後就把財務那塊全管了吧。”阿蒙離開了,看上去祂隻是隨口提了一句,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可是概率也是能造假的。”你看了看手裡的那枚金色籌碼,你和阿蒙都知道,賭場中有的機器從來就不可能帶來勝利。
在那之後你就成了阿蒙家族的財務主管。
說真的,為什麼神話生物會對金錢這麼在乎?
“你們不應該想要什麼就去偷嗎?”在管賬的第二天,你已經在著手製訂完善的財務製度還有新的記賬方式了。你真的不能接受非阿拉伯數字的賬本,看起來太傷眼了。
“因為現在和我們競爭的背後也是神話生物,偷盜和認輸沒什麼區彆。”這是一隻被你科普了數字正在幫你轉錄賬本和文件的阿蒙。
你繼續下筆如飛,“哦,我懂了。就是自己賺不到錢隻能去偷彆家的聽起來太丟臉了。”
“但你不會試著偷伯特利的寶石或者小安的狼毛嗎?”
“那不一樣,那是戰鬥,戰利品是不丟臉的。”阿蒙理直氣壯地說道。
“好的好的,不丟臉”,你敷衍道。
“搞定啦!”你把羽毛筆一拋,決定用預算申請製度給阿蒙們一個小小的震撼。
“駁回,下一個。”
你在預算申請表上打了個巨大的紅叉,讓這隻阿蒙趕緊回去重寫,後麵全是在排隊的蒙。你今天一定要把下個月的預算做出來的。
眼前的阿蒙看上去還不太服氣,但被後麵那隻迅速地推開了。
又一份申請表遞上來,你已經習慣了他們奇奇怪怪的申請名目,但這一份還是讓你又仔細看了一遍。
“宣傳人員贖身費用?”你抬起頭,“我們什麼時候有宣傳人員了?”
這隻蒙推了推眼鏡,鎮定地解釋道,“之前賭場開業的時候,我們寄生了一些老鼠和鳥類,通過偷錢的方式將人們引導到賭場周邊。”
“還有這個方案的嗎?”你懷疑自己失憶了,這個操作是怎麼回事?“然後呢?”
“有幾隻烏鴉被人捉住帶到寵物店了。”
你疲憊地閉了閉眼,“不能自己出來嗎?”
“那家店是安提哥努斯家的。”
懂了,偷錢的時候沒注意對象。
你揉了揉太陽穴,在紙上打了個對鉤,“通過,下一個。”
阿蒙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就像你的絕望。
這就是為什麼阿蒙們瘋狂出現在你旁邊的原因,他們在為自己被拒的預算進行報複,並且試圖遞上新的預算申請表。
這也是為什麼你會被間諜看上的原因,掌管財政的你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個重要人物,當然,這要忽略這個家族全是“偷盜者”這件事。他們明明可以去偷,卻堅持打申請。
你繼續發問,“那為什麼你們會允許間諜在這裡?”
這次輪到阿蒙歎氣了,“因為其他人的基本素質太差了。不招探子,我們就沒有合適的仆人。”
是的,這個時代的識字率非常的低,而且由於營養的匱乏,導致麵試仆人的時候往往要麵對一群群的歪瓜裂棗。
阿蒙不可能接受的,按照他們的眼界,他們寧願家裡全是阿蒙。但問題是有些活真的要人乾的,就比如掃地這種沒有什麼趣味,但每天都會客觀存在的事情。
總不能讓聖者天使每天偷家裡的灰吧?
而相比之下,彆的家族、組織、國家培養出的間諜就顯得非常的優秀。五官端正、識文斷字,而且還任勞任怨,不在乎薪水,確實是優質勞動力。
你的心思突然靈活起來,你最近的工作量確實有些太大了,阿蒙們又老是消失。
“你覺得這些探子能不能……?”
“彆想了,這個突然失蹤之後,他們要警惕好久才會派新的。”
你們坐在剛剛死過人的花園裡,同時發出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