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悄最終躲在一片白樓後,遠處是搖曳的櫻花林,月朗星稀,靜謐無聲。
第一軍校園區後有成片連綿的山脈,供學生駕駛機甲作戰,白樓是戰時安置所,平時是鎖住的,葉悄走投無路,坐在白樓外的台階上等,等找他的蟲們離開,他再想辦法回家。
奧斯汀和卡默斯都在工作,隻有加文會知道他沒回家,可能要讓他擔心了,哥哥,對不起啊。
夜有點冷,葉悄縮著脖子,靠著石壁睡著了。
風悄悄,夜迢迢,蕭瑟的櫻花吹落青石地麵,白牆上猙獰的樹影搖曳不休,天邊偶爾劃過的紅光不知是蟲族還是飛行器,林子裡低等級蟲族撕咬獵物的血肉聲細瑣。
葉悄不知不覺抱緊自己,他知道路因希亞今夜一定等不到他了,夢一輪一回,往返洗禮思緒,歉意無奈堙滅在睡夢裡。
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葉悄放任自己在夜色裡沉淪安睡。
直到有更陰涼的風吹過發梢,葉悄迷茫的睜開眼,看見櫻花碎葉上站著一個佩劍的高挑雄蟲,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多久了。
拉斐爾低聲說:“你就這麼想躲我?”
葉悄驚醒,坐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走來都沒有起身,腿麻了,胳膊也麻,渾身冰涼,手指都凍僵了,索性連手語都不給他做。
拉斐爾站到他麵前,低下頭,輕聲說:“上次我說你是啞巴,生氣了?”
葉悄不耐煩,克製困意,掙紮著站起身,後退到上一級台階,拉斐爾上一步,他就退一步,直到後退無路,葉悄抬起手按住他肩膀,拉斐爾垂眸看著他削瘦的手,又看看葉悄,葉悄收回手,用手語說:【拉斐爾,我沒有對不起你,你今天給我的羞辱夠多了,請尊貴的殿下寬宏大量,彆再作弄我了。】
葉悄沒想到,拉斐爾竟然也看得懂手語,他低聲說:“我替維克多向你道歉,那些話不是我讓他說的。”
葉悄比劃:【說都說了,不重要,我不在意。】
拉斐爾說:“但他說的沒有錯。”
葉悄抬眸,靜靜看著他,拉斐爾說:“悄悄,如果我告訴實驗室你還活著,或者我告訴雄父你就是葉悄,你覺得他會不會把你軟禁在宮裡,供我使用。”
葉悄閉了閉眼,比劃著:【沒有我,你也活得好好的。】
“不好,”拉斐爾說,“我一直在等你,零號。”
葉悄猛地抬眼,【不要再提以前了。】
拉斐爾說:“我不提,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沒有你的信息素刺激我的性腺,我可能無法分化成S級。”
葉悄覺得他的話有邏輯漏洞,雄蟲出生時的等級90%會跟隨一生,如果拉斐爾不是出生時就分化成了S級,而是用自己的信息素刺激的話……
那拉斐爾就不是天生的S級,也不是努比斯·洛加利塔陛下的雄子。
他占據了新王的身份,他究竟是誰的雄子?!
葉悄震驚地看著他。
拉斐爾輕柔的說:“你想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
拉斐爾淡淡說:“因為你是個啞巴。”
葉悄想也沒想揪住他的領子,把他抻到麵前,拉斐爾比他高,比他矯健,雖然常年病怏怏的,臉頰蒼白豔麗,但那副垂憐悲憫的神情,仍然刺痛著葉悄的心。
葉悄盯著他的眼睛猛地就紅了。
“又生氣了?”拉斐爾沒有掙紮,葉悄F級的力氣對他而言不值一提,但他還是很溫柔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會說話,告訴所有蟲族我不是雄父真正的雄子,隻是一個冒牌貨,而真正的雄子早就死了,有誰會相信你?”
“你還不了解蟲族的本質嗎?”
拉斐爾撥開葉悄鬢角的頭發,伏到他耳邊,輕聲說:“隻要你不如我強大,就永遠沒蟲在聽你說什麼。”
葉悄猛地推開他,拉斐爾站不穩,背後華麗璀璨的冰藍色蜂翼呼啦張開,鋪天蓋地的藍,帶他半懸在空中,成片嫣紅的櫻花紛紛如雨飄落,迷亂葉悄的眼,拉斐爾說:“悄悄,做我的雌君,我給你考慮的時間,直到歡慶日。”
葉悄轉身離開,可是拉斐爾仍舊用精神力罩著這一片樹林,葉悄被他的精神力牽絆住腳步,一刹那就感覺到了雄蟲的意圖。
拉斐爾的信息素在強行挽留他的雌蟲信息素。
雄蟲的性信息素分泌腺分泌信息素,被雌蟲體內的嗅覺器官也就是犁鼻器察覺,此時,雌蟲的情緒,行為,心理都會發生生理機製的改變。
葉悄腹部下的性腺猶如發燙的北極星,他要用極大的意誌力才能壓迫住S級的威壓,他感受到拉斐爾在引誘他臣服,就像許多年前的實驗室,葉悄在花園裡和其他蟲玩撿花瓣的遊戲,他們搶過他的花瓣。
“我覺得零號收集的最少了!”
“他一直在偷懶!”
葉悄不知道他們在針對自己,更迅速的去收集花瓣,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所有的花瓣被獻給拉斐爾,葉悄被關在門外。
他隻能感覺到拉斐爾的情緒波動,狹窄的生育囊也因此擠壓、疼痛。
實驗員觀察後說:“實驗竟然成功了,F級也能生育,但是幾率太小,隻能靠S級信息素牽引。”
雄性蝶蛾類的性腺位於腹部、翅上、足上,蜂族、蟻族的腺體則位於頭部。
葉悄隻想捶爆拉斐爾的頭,不想梳理他逐漸開始暴虐的精神力。
可是葉悄走不動了,抱著肩膀,蹲在原地,揉了把臉,撿起石頭丟向拉斐爾。
拉斐爾沒有躲。
精神力屏障驟然開裂,一道外來的力量強硬撕扯出裂口,加文修長的身影從縫隙裡邁進來,簡潔乾練的純黑色軍裝,讓他與夜色融為一體。
加文的墨綠蟲翅帶他快速來到葉悄麵前,沒問為什麼,先把葉悄拉到身後,低聲說:“殿下,園區裡所有蟲都在找你,你該回去了。”
拉斐爾淡淡說:“加文,我和他的事,和你沒關係。”
加文並不退讓,“他是我弟弟。”
拉斐爾輕輕笑著:“這話你騙騙自己還行。”
加文心平氣和說:“不是騙,他就是我弟弟,我用這條命護著他,請殿下離開。”
拉斐爾回眸看著他,加文標誌性的冷綠瞳孔在夜色中閃爍熒光,冷峻正經,兩個S級的精神力在櫻花林間交鋒,片刻後,拉斐爾收回精神力,並沒責備他,讚賞說:“加文,你比你兩個哥哥還要心狠一點,西頓家的爵位由你繼承再合適不過。”
加文冷淡說:“不及殿下心狠,蟻族隻剩下西頓家一脈傳承,其他枝乾都因為陛下忌憚哥哥功高蓋主而砍掉,雄蟲官祿半途夭折,雌蟲全部遠居二級星係,我們與族蟲此生不會相見,殿下還要奪走我弟弟,抱歉,你不能如願。”
拉斐爾笑著點點頭,“那你就等著看吧。”
他的身影驟然化為模糊的光暈,消失,加文這才把葉悄拉到眼前來,揉著他的眼尾,壓著血腥暴戾的心情,非常溫柔地詢問:“悄悄,怎麼不回家?我在校門口沒等到你,你怎麼都不知道給我打個通訊?是不是光腦壞了?”
葉悄隱瞞真相,比劃著:【沒有壞,哥哥,我在等一個朋友。】
可是加文知道白天發生的事。
加文不提,把葉悄馱在鞘翅上,蟻族最堅硬的外層鞘翅骨骼輕奇嶙峋,很好抓,一般雄蟲的鞘翅都承受過風吹雨打和槍林彈雨,不會很漂亮,但加文的鞘翅很硬挺,打理得乾淨清爽,葉悄不願意上去。
加文:“怎麼了?”
葉悄:【太乾淨了。】
加文失笑,捏了把他的臉,“上來。”
最堅硬的鞘翅,也會為了心裡牽掛的蟲而化為春水與灰燼。
葉悄趴在加文背上,錘了錘哥哥肩膀,在他頭發旁邊比劃,加文的複眼很密集,能看見200度角範圍內的物體光線,【哥哥帶我找找那個朋友吧。】
加文說:“我想帶你回家來著,但你這麼說,那好吧,你說去哪裡?”
葉悄指揮加文跑遍第一軍校也沒有找到路因希亞,心裡也沒有多難受,畢竟是中央軍校的學生,所有蟲都在找拉斐爾的情況下,他肯定也不能缺席,不能赴約。
與此同時,卡默斯被叫進了蜂巢王宮。
努比斯坐在王座上,看著台階下的卡默斯,說:“西頓上將,你知道最近第一軍校鬨出的事情嗎?”
卡默斯說:“知道,陛下。”
卡默斯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努比斯說:“拉斐爾從小就沒有玩伴,他既然對溫奈·西頓那麼喜歡,就叫溫奈不要去學校了。”
卡默斯眼前一陣冰封般的白,“陛下,不行。”
努比斯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可以到王宮裡來,做小殿下的雌侍。”
卡默斯想起蟻族的遭遇,知道他的回答會涉及到政治層麵問題,類似於最近議會彈劾他的說辭——他在帝國白銀邊境立威太高,蓋過胡蜂族的威望,努比斯正想處置他,正愁找不到理由。
卡默斯沉著說:“溫奈不能生蛋。”
努比斯淡淡道:“那就做雌奴吧。”
卡默斯說:“抱歉,陛下,我不同意。”
努比斯:“你真的決定了嗎?”
卡默斯挺直脊梁說:“是的,陛下,絕不後悔。”
卡默斯不過是在賭,賭在努比斯心裡,是帝國安危重要,還是小殿下重要,他沒什麼勝算,但是他想試試。
努比斯頓了頓,說:“我要問問我的拉斐爾,他總是很善良,也許不想我這樣做,溫奈也是我的族民,沒有背叛帝國,我想,也許應該讓他讀完軍校再說。”
卡默斯心道虛偽,胡蜂的本質就是壓榨其他種族的價值,高傲地坐在王座之上,但脊梁最緊繃那道弦不知不覺緩和了些,“謝謝陛下的仁慈。”
卡默斯起身,身型筆挺出了王庭,上懸浮飛船的時候才發覺,原來他手心裡已經全是冷汗。
回了家,他看見暖黃色的燈光籠罩著宅子,清透的落地窗裡,加文在和葉悄打鬨,葉悄騎在他身上,用毛絨鬆鼠蒙他的頭,加文也不甘示弱,雙手握著他的腰,不停撓他的癢,葉悄笑得眼睛彎彎,頭發被濕汗打潮,兩隻蟲從沙發鬨到地毯上。
卡默斯整理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了門,他脫下外套,走到加文和葉悄身前,他們倆站起來,渾身是汗,尤其是葉悄,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顆濕潤的黑葡萄。
【哥哥!】
“哥哥。”
“嗯。”
卡默斯左手摟著他的弟弟,右手摟著他的悄悄,很溫柔地摸了摸他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