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被安排進行後續的健康檢查,被雌蟲們抱著離開,卡默斯這才想起來,他也得叫第一軍團的軍醫團隊給小葉悄也檢查一下,彆的蟲不心疼幼崽就算了,他得心疼。
至於奧斯汀和加文,一向精神力不穩定,卡默斯不指望他們能多有愛心,他們不欺負小葉悄就算他們心地善良了。
從王宮出來之後,卡默斯的心情終於有一刻的放鬆,他先是通知醫療團隊去看葉悄,然後直接去往第一軍校,接弟弟加文放學。
卡默斯開門見山道:“加文,我今天救了一隻雌蟲,一會兒回家你就能看見他了,他不會說話,你最好彆欺負他。”
加文在副駕駛上打開光腦,調出戰鬥機甲的模擬實景演示畫麵,這是他的作業。
“他很愛哭嗎?“加文淡淡的問,“啞巴念不了軍校,也不能從事正常職業,他的未來很渺茫,二哥,你不應該撿他回家,你會為他操心一輩子的。”
卡默斯沉默片刻,“我當時其實沒想這麼多。”
加文:“哥哥總是很意氣用事,做事情不考慮後果。”
從得罪了胡蜂族和王室這一層麵上來看,確實是這樣。
加文今年八歲,念一年級,軍校以四歲劃分一屆,加文繼承了蟻族最原始的暴力習性,他兩歲那年就用A級精神力殺死了一個入室搶劫的星盜,近些年精神力更是一路突飛到S,在學校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就連卡默斯都知道,在軍校裡,加文也是惹不起的雄蟲,在校園網上一向很有話題度,不僅因為他和他兩個聲名顯赫的哥哥不是那麼合拍,還有那張從小精致的的臉蛋簡直繼承了蟻族最經典的帥氣長相,符合蟲族對高等級雄蟲的審美觀念。
但是加文一向性格冷淡。
他們的雌父和雄父生前就叮囑奧斯汀要照顧好兩個弟弟,卡默斯很穩重,加文的脾氣則很難控製,現在加文做了一年生的學生會主席,脾氣才有所緩和。
卡默斯心平氣和的說:“他叫葉悄,情況很特殊,在回家之前我給你講明白,但我希望你和他好好相處,知道嗎?”
聽說葉悄的事情之後,加文墨綠色的瞳孔濃鬱地像化不開的冷霧,他想起他的雌蟲同學,他們都很陌生,他想象不出來雌蟲們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包括葉悄,他感覺他應該是一隻包裹在蛋殼裡的小蟲崽,全身都寫滿麻煩。
加文說:“你的語氣,好像沒有打算和我商量,而是命令。”
卡默斯說:“是的,我隻是通知你,通知你對葉悄好一點,雄蟲的脾氣都很壞,我自認為把你管教的很好,但雄蟲天性裡就喜歡欺負雌蟲,這是劣根性,改不了,恰巧葉悄又是個很容易被欺負的幼崽,所以我不得不醜話說在前麵。”
加文說:“如果我不慎傷害到他了呢?”
卡默斯垂眸看著他的脖子,“你戴拘束器了,至少今天,我不擔心。”
帝國的S級都是金字塔的頂峰,他也是S級,帝國為了保護低等級的蟲,為未成年的高等級的雄蟲們準備了抑製器,戴在他們的脖子上,就像野獸的項圈,拘束著他們的行為和自由行動的權利。
同學們很害怕他的精神力,不願意靠近他。
他必須戴上精神力抑製器上課。
加文已經習慣了,有的時候他午睡被吵醒,教室裡的桌椅板凳會莫名其妙地裂開,窗紗會碎成一塊一塊的碎片,同桌的觸角可能會變得又紅又腫,隻能保持蟲型上課。
加文脖子上這一條鑲嵌了綠寶石,黑色的皮革質地,下擺點綴著黃金細鎖鏈,小小的精神力數值檢測器隱藏在搭扣下,一旦超過安全值,馬上就會有監察局的蟲把他帶走。
卡默斯看了一眼他的項圈,回頭繼續開他的懸浮車,“你的精神力控製得怎麼樣了?”
“挺好的。”
加文做完了作業,收起光腦,冷峻的小臉上很平靜,若無其事地自嘲說:“我已經習慣了時刻被管束的感覺,如果不戴上,我怕我會傷害同學們。”
可能還有葉悄。
加文頓了頓,又說:“葉悄真的很脆弱嗎?”
“是的。”
加文畢竟才八歲,忍不住展開了想象:“是又軟又小的小蟲崽嗎?剛破殼的那種,還帶著濕漉漉的軟膜,是科研片裡麵呈現出的那種雌蟲。”
卡默斯說:“和你想的應該差不多,但不是剛破殼,我也不是很了解幼年雌蟲,反正你看見葉悄就知道了。”
加文重新拿起光腦,準備趁著回家之前的時間做完第二項作業。
過了一會,他忍不住說:“我不喜歡太弱小的蟲,哪怕是雌蟲,我不想憐憫任何蟲。你揀回他的時候是出於什麼心理?可憐嗎?或是研究的心態?”
卡默斯盯著加文,加文額頭上有兩隻圓潤的觸角,晃來晃去的,眸子像寶石般晶瑩,但是那副表情明顯在表達不滿。
在不滿什麼呢?尖利的小牙都齜起來了。
有這麼大的敵意嗎?像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幼崽。
加文對於新成員的態度不是很好,有一種可能性,卡默斯想,他和奧斯汀在加文的成長過程中缺席許多,沒有教會加文,什麼叫“愛”。
軍校的校長曾經委婉提過意見,軍校有一個保送指揮團團長的名額定給了加文,但希望加文能呈現出應有的親和力,目前看來,他很冷靜,沉穩過頭了。
卡默斯耐心的說:“如果我說,我隻是想像養大你一樣養他呢?”
加文敏銳地察覺到一個細節,卡默斯似乎以相當快的速度接受了葉悄,這是出於什麼原因?
“愛”嗎?
好陌生。
蟲族應該愛戴王,或是還未誕生的蟲母,但八歲的加文認為,應該愛的到底是“王蟲”或是“蟲母”這兩種身份,還是愛他們本身?
“有蟲母的消息嗎?”加文問,“不是說新的帝國應該由蟲母來領導嗎?找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找到新一任的蟲母。”
卡默斯:“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加文:“史論課的老師提到了,雌蟲有分化成小種群蟲母的潛力,但真正具有大範圍操控雄蟲腦域能力的隻有血統最古老的蟲母,通常隻有一隻,可是上一任蟲母拋棄了蟲族,所以洛加利塔王室才有機會成為抵製聯邦的領導者。”
卡默斯說:“不是拋棄,祂隻是選擇了和最愛的一隻雄蟲生蛋。”
加文:“我們老師說蟲母冕下腦子有問題,瘋了。”
卡默斯難得的笑了一下,“選擇所愛有什麼錯?祂隻是恰好就愛那一隻。如果有蟲母是好事,但是沒有也沒關係。”
又是“愛”。
加文有點煩躁。
懸浮車停在家門口,卡默斯按下去除安全措施的按鈕,說:“蟲的使命是保護蟲母,而不是被蟲母保護,甚至包括交-配,祂喜歡和幾隻雄蟲交-配,就和幾隻雄蟲交-配,那是蟲母的自由,強迫祂生蛋可是不可取的。好了,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先戴上你的止咬器,進家門的時候保持禮貌,彆嚇到葉悄。”
回家時,醫療團隊告訴卡默斯,葉悄很健康,無需擔心,卡默斯禮貌地送他們走。
家裡被重新布置了,客廳裡堆著的那些奧斯汀從黑市收購回來用來發泄精神力的鋼鐵垃圾全都不見了,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蟲奶香味,不像是以前冷冷清清的家,而像是什麼撫育幼崽的溫室。
葉悄穿著合腳的拖鞋,頭發蓬鬆又自然地垂下來,他拉著智能機器人的手,把一顆糖果塞進機器人機械的五指裡。
智能機器人的屏幕上顯示兩顆愛心眼,歡快地說:“小寶寶,我來陪你玩呀!”
其實它隻會說固定的幾句話,因為款式比較老,是加文小時候用過的,但葉悄很喜歡它,拍拍它的機械臂,把頭貼在它的胸口,手指像拍它睡覺一樣慢悠悠地拍著。
加文盯著機器人和葉悄,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又看見桌子上出現了很多新菜,看樣子都是為葉悄準備的。
“對他而言,不在皇宮裡生活好像也挺不錯的。”
加文的聲音通過止咬器穿出來,悶聲悶氣,說不出的鬱悶。
葉悄看了過來,盯著止咬器看個不停。
奧斯汀和卡默斯臉上沒有這種東西,以前也沒見哪隻蟲臉上有過。
他一定不喜歡這黑乎乎的鋼鐵口籠。
卡默斯回來了,介紹說:“悄悄,這是加文,是我的弟弟,你可以把他當作你的三哥,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葉悄笑起來,朝著加文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加文僵在原地,他想,那些紀錄片裡的雌蟲幼崽圖像都是騙蟲的,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雌蟲呢?那些欺負葉悄的蟲都是怎麼想的?
加文有點彆扭,他不願意太靠近葉悄,也不願意葉悄不理他。
葉悄看出來加文的不對勁了,因為有卡默斯的鼓勵,他大著膽子朝加文走過去,然而加文卻後退一步。
“彆過來。”
加文按住臉上的止咬器,鬱鬱寡歡道:“我可是很沒有耐心陪你玩的,你還是去找機器人吧。”
卡默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抱起葉悄,“彆離加文太近。”
葉悄不明白,所以他比劃著剛剛才從奧斯汀那學來的手語。
【為什麼?】
卡默斯一愣,隨即意識到這是手語,趕緊打開光腦,調取實時手語翻譯器,得知葉悄在問他“為什麼”。
“加文精神力很不穩定,等你長大了,就可以找他陪你玩了。”
【為什麼?】
卡默斯仔細觀察了葉悄,“我怕他會傷害你,我不想讓你再被任何蟲傷害,如果加文真的弄傷了你,我會狠狠懲罰他。”
加文沒精打采地窩在沙發裡,幽綠雙眼避開不看葉悄,兩支觸角的顏色越來越淡,在他蒼白的頭發絲兒裡又長出一對淺褐色的耳朵。
他不想被懲罰。
他也想被抱起來哄。
但是從來沒有蟲對他好過,哪怕是老師,也不會對他太仁慈,生怕他得意忘形,因為一點點喜歡和心軟就傷害其他的蟲。
“是,二哥沒說錯,我會吃了你。”加文惡狠狠地說,“你這麼大一點兒,我一口就吃掉。”
葉悄想,加文也說了和奧斯汀一樣的話,但奧斯汀沒有吃他,那麼加文也不會。
真正要傷害他的蟲不會提前告訴他,比如維克多,比如塞繆爾,比如依靠著他活了這麼多年如今被接回王宮的拉斐爾。
葉悄鼓起勇氣,掙紮著從卡默斯的懷抱裡擰著身子,表達意圖,卡默斯隻好把他放在地下,葉悄一步一步挪向加文,走到他腿旁,比劃了一個陌生的手勢。
加文沒有驅趕他,原因很簡單,葉悄太矮,一推就倒了。
S級雖然不被允許接近低等級雄蟲和雌蟲,但沒規定他們不能接近他。
加文:“乾什麼?”
從後院推開門進屋的奧斯汀恰好看見這一幕。
“葉悄在說:我們可以一起玩。”
葉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揉了揉加文的頭,加文的耳朵不自覺地彈了彈,肩胛骨上的翠墨蟲翅緩慢地舒展出來。
加文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葉悄的手去摸他的翅膀,他也沒有拒絕,表情很是鬆弛,溫和平靜。
葉悄坐到他身邊,加文破天荒地沒有拒絕。
他嘗試著伸手,摟住了小葉悄的肩膀。
葉悄把頭抵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奧斯汀看了一會,拉著卡默斯去雜物間,翻找小鏟子和種子,打算給葉悄種花園。
他悠然自得說:“你看,卡默斯,我就說他們能相處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