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到的皮膚太脆弱了,奧斯汀不好容易洗乾淨葉悄,用毛巾擦乾葉悄頭發梢上最後一滴水,葉悄一直站在他膝蓋上,怕會摔倒,伸著手握住奧斯汀的肩膀,光著的腳在他褲子上留下一雙濕淋淋的腳印。
奧斯汀任由小雌蟲在他身上為所欲為,拖著渾身是洗澡水的褲腳出了浴室。
葉悄趴在他肩上,奧斯汀聽見他逐漸放緩的呼吸,潮濕的溫熱氣息噴在他脖頸上,有點癢,奧斯汀把葉悄抱到身前來,像抱一個小玩偶一樣,看著床上家用機器人剛送上來的幼崽衣服。
都很可愛,應該是卡默斯在光腦上訂購的商品,加急速遞到了家。
奧斯汀把雪白綿厚的白色小毛衣套在葉悄身上,葉悄還沒有太多的性彆意識,幼年雌蟲隻有一條類似於雄蟲尾鉤的器官,纖細長卷,沒有雄蟲的繁殖能力,皮膚細膩程度也類似於人類,汗毛又細又軟。
奧斯汀還看不出葉悄是什麼科目的小蟲崽,他把駝色的褲子也給幼崽穿上,再一抬頭時,看見小葉悄正盯著他的白色頭發看。
奧斯汀把一縷頭發放到他手裡,“你喜歡的話,我有辦法把你的頭發染白,但隻能持續三個月,之後會掉色。”
葉悄隻是沒見過白色的頭發,實驗室裡的雄蟲和雌蟲都是黯淡顏色的頭發,他們的精神力也不是很高。
葉悄從出生起就能感覺到其他蟲的精神力是高還是低,不需要特彆去嗅聞對方的腺體和信息素,也許頭發的顏色和精神力高低有關,越高的蟲,發色越漂亮。
葉悄看著鏡子裡“嶄新的”自己,他第一次穿這種舒服合身的新衣服。
他回過頭,輕輕擁抱著奧斯汀的胳膊。
奧斯汀抬起他的頭,“怎麼了,崽崽?不喜歡這身衣服嗎?我叫卡默斯再去買,你體諒他一下,除了那身軍裝,他就沒穿過什麼好衣裳。”
葉悄搖搖頭,第一次為自己不會說“謝謝”而傷心。
奧斯汀意識到了他很細微的情緒,大概是“感謝”一類的,對奧斯汀而言,幼崽就很難懂,雌蟲幼崽更難懂,上一任蟲母去世之後,雄蟲主導的帝國主張了新的主流概念。
雌蟲理應當臣服於雄蟲,就像柔弱的一方需要強大的一方保護,那麼代價就是聽話。
因此,蟲族崇尚強大的精神力和攻擊能力,軍校很多,每一隻雄蟲在軍校接受的教育都是強製性的體現,對雌蟲的保護、占有、控製、包容、等等,這些激烈而複雜的情緒導致每一隻雄蟲都對雌蟲有特殊的看法。
雌蟲也一樣分為兩類,有些雌蟲依附於雄蟲,恃寵而驕;有些雌蟲奮發圖強,統治雄蟲。
奧斯汀認為搞性彆對立和性彆特權論的蟲都是蟲屎。
兩性同等戰鬥力情況下,雄蟲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猝死的消耗品,雌蟲至少還能延續帝國發展,某種程度而言,雌蟲已經接近於完美。
唯一擁有控製能力和繁殖能力的完美蟲族,隻有蟲母。
但是蟲族已經失去蟲母很多年了,蟲母就好像一個失落的美麗傳說,蟲族期盼著蟲母的出現,卻知道那不過是一場遙不可及的美夢。
奧斯汀捏了捏葉悄的小臉,可愛的小啞巴,不該過早了解蟲族社會複雜的結構,就這樣安然無恙的長大最好不過。
“崽,我打算自學手語,然後教給你,但不是每隻蟲都會手語,最近有一些新科技產品出現了,有那種懸浮屏,通過腦電波控製畫麵,你可以把文字想象出來,然後通過屏幕展示給對方,所以說,我還得教你識字,好不好?”
葉悄點點頭,他很溫順,對這一切都沒有意見。
有蟲願意照顧他,他想,他會乖乖的聽話,不讓奧斯汀和卡默斯失望。
葉悄對自己的智力很沒有信心,他們都說他很笨,不過奧斯汀和卡默斯真的對他很好。
他會努力不讓他們失望的。
奧斯汀把葉悄抱去樓下吃飯,廚房機器人在積極做飯炒菜,卡默斯給它輸入了一百多本幼蟲食譜,還給葉悄準備了乳奶和營養液擺在桌子上。
葉悄抱著奶瓶,本能的去吸奶,臉頰一鼓一凹,肚子慢慢被填飽,眼睛一直盯著卡默斯看。
卡默斯換上了新軍裝,肩頭的流蘇金黃燦爛,筆挺的身姿展現出S級高挑完美的體態,還有背後的飛蟻翅膀,纖薄透明,流星般美麗,鞘翅裡每一根骨骼血管都細不可見,卻暗藏刀鋒與倒刺,呈現出一種藍銀極光般的華麗色澤。
奧斯汀說:“剛回來就要走,最近在軍部有蟲為難你嗎?”
“沒有蟲敢為難我。”
卡默斯看了看葉悄,猶豫了一下,還是大步走過去,伸出手,卻忍著沒有碰葉悄,隻是說:“我要去王宮一趟,要晚一點再回來,陛下發現葉悄不見了,要找我問話。”
奧斯汀懶洋洋地揮揮手,“祝你好運。”
卡默斯對葉悄說,“悄悄,要和我揮手再見嗎?”
葉悄點頭,抱著奶瓶和卡默斯揮手。
卡默斯溫聲說:“好乖,晚上見。”
葉悄依依不舍地看著他穿上軍靴,離開了家。
卡默斯就這樣被一道緊急通訊叫回了王庭,他的懸浮車停在宮門口,把身上攜帶的槍上交後,他若無其事地走進長廊。
兩側身挎寶劍的雄蟲衛兵對他行注目禮,“上將好。”
卡默斯目不斜視地走到長廊的最深處。
王座由水晶和金子堆砌而成,阿謝爾·洛加利塔坐在王座裡,目光落在玩具堆裡抱著毛絨玩偶撕扯的拉斐爾身上,滿地的棉絮,破碎的布料,湛藍色眼瞳的拉斐爾發泄夠了,磅礴的精神力充斥著宮殿的每個角落,他虛弱的倒在柔軟的棉絮裡,抬眸看著卡默斯。
卡默斯向著王座的方向單膝跪下,左手抬起放在右胸口,低下頭,“陛下,小殿下。”
這是蟲族所有星域唯一的統治者,龐大帝國規則的製定者,至高無上的王。
不久的將來,王庭裡的所有蟲都將是拉斐爾殿下的麾下之臣。
他們是王的利刃,用精神力的圍牆守護蟲族的至高王座,將要奉上生命,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拉斐爾殿下。
卡默斯淡淡的想,不包括葉悄。
拉斐爾放下破布玩偶,半跪著,張開手臂,輕聲說,“卡默斯上將。”
那是一個想要被抱的姿態。
卡默斯腦海裡驟然響起小葉悄的模樣,清冷冷的墨黑瞳孔,柔軟的烏黑頭發,永遠永遠不可能發聲的聲帶,還有麵對溫暖時退縮的身體,麵對溫柔而害怕的眼神。
葉悄絕對不可能有勇氣要求彆人去抱他。
他不是王,隻是普通的一隻小蟲,沒有蟲愛他,所以他一直很膽怯。
卡默斯神色從容沒有一絲波瀾,走過去抱起了拉斐爾,“殿下,我僭越了。”
拉斐爾的鼻子在他身上聞,像隻確認領地的可憐的小動物。
卡默斯不知道他在聞什麼,雄蟲依靠脖子後麵的腺體傳遞信息素,S級不需要一定聞後頸才能確認對方的等級,他們離百米就可以聞到,拉斐爾這樣近的聞他,明顯不是在聞他的信息素。
“沒有葉悄的味道,”拉斐爾垂下眼睫毛,輕聲說,“離開實驗室的時候,你不是抱過他嗎?”
卡默斯的喉結在領子下微不可察地一滾,他確定自己沒有把葉悄的信息素殘留在身上,葉悄太弱小,信息素還沒到濃鬱到不得了的地步,被發現的可能基本不存在。
“殿下,也許味道早就消散在了空氣裡。”
拉斐爾望著他,藍汪汪的眸子裡仿若有著海平麵迭起的漣漪,這一刻,卡默斯從他眼裡看見了清晰明了的執著和強韌,和阿謝爾如出一轍。
“沒有葉悄,我活不了太久。”
拉斐爾輕聲說,“你不可以騙我,父親說,你是帝國最英勇善戰的雄蟲騎士,你會永遠都忠於帝國,忠於我,對嗎?”
卡默斯想,沒有絕對的忠誠,雄蟲的高精神力就像一場詛咒,詛咒沒有蟲母的蟲族隻能以慘烈的死亡結束這一生。
如果一定要有要忠誠的對象,答案一定是蟲母。
卡默斯心口不一篤定的說:“我會的,殿下。他已經死在那場大火裡了,我將忠於王座,忠於王。”
阿謝爾的聲音從王座之上傳來,“拉斐爾,不要為難卡默斯上將,維克多和薩繆爾已經說過了,葉悄在行宮裡縱火,燒了一整間房屋,他不可能還活著。”
胡說。卡默斯想,明明是他們要葉悄去死。
阿謝爾招招手,拉斐爾乖巧地飛上通往王座的台階,胡蜂的翅膀如同野生蟲類的複眼般豐富多彩,飽滿光滑,阿謝爾抱著小拉斐爾,“我會用儘整個帝國的力量保護你,不要害怕,我的孩子,你將是蟲族唯一的王。”
拉斐爾依偎在皇帝的懷抱裡,“王又能怎麼樣呢?沒有葉悄,我會死的。”
阿謝爾說:“他怎麼配和你相比?你是新王,他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也不敢和你比較。”
皇帝威嚴的聲音在宮殿裡回蕩,侍衛們半跪下,呐喊。
“我將化作王之利劍,為王出生入死,我的一生將為帝國而戰,用不停歇,永不言敗。”
卡默斯想,王就是會得到偏愛與寵溺,被所有蟲族嗬護,更何況拉斐爾被皇帝遺失多年,一直養在實驗室,那些愧疚會化作無窮無儘的愛,把拉斐爾緊緊包裹。
他會被所有蟲捧在手心裡,各個種族都會將最好的奉獻給他,簇擁他成為蟲族的王。
卡默斯想,這樣也很好,所有的資源都向拉斐爾傾斜,最好的醫療、最好的教育、一切之最都是維係拉斐爾生命的必要條件。
拉斐爾將不會再記起,曾經有一隻為他的性命而活著的啞巴小雌蟲被燒死在火海裡,不論拉斐爾是否討厭葉悄,或是喜歡、緬懷葉悄。
他再也不會看見葉悄了。
卡默斯感到無比的欣慰。